顧雪鬆的笑容意味深長:“請問寧姑娘是如何得知,那天定會發生山石崩塌的呢?”


    寧夏青拿出早就準備好了的答案:“那天大雨連綿,而赴京小路旁多有險川,自然易發生山石崩塌,我隻不過是如此推算而已,若是公子以為我未卜先知,我隻能說,是公子想多了。”


    顧雪鬆微微抬眉:“就算山石崩塌是常事,姑娘又如何知道,我還是走了那條小路呢?姑娘特意讓人去小路截我,就好像姑娘早就知道,我一定會遭遇山石崩塌一樣。”


    寧夏青臉不紅心不跳:“我並不知道你一定會走小路,之所以派人去小路找你,也隻是以防萬一罷了。”


    顧雪鬆微微側目,似是全然不信她的這一番連篇鬼話,卻又無從追問,隻好雙手合攏行禮,道:“姑娘救了我一命,此等恩德,我沒齒難忘。”


    寧夏青笑了笑,擋了迴去:“公子之所以逃過一劫,並非是我的功勞,而是公子吉人天相。所以,公子不必對我如此客氣。”


    顧雪鬆垂手,意味深長地笑了:“姑娘對我關心至此,僅僅憑借推測和以防萬一,就特意派人去小路上截我,這不由得讓我匪夷所思,我自認為,我與姑娘的交情不深,還不至於讓姑娘這般擔心我的性命吧?”


    寧夏青直視著顧雪鬆的雙目,反問道:“即便我與公子不算熟識,在認為公子可能有難的情況下,難道我就不能出手相救了嗎?救人一命需要理由嗎?需要與對方多麽熟識嗎?”


    顧雪鬆眼眸一垂,拱手道:“姑娘說的在理,是我問錯了。”


    寧夏青笑起來,坦然說:“還有,我隻是想要救人而已,並未想要公子償還,關於這一點,公子大可放心。”


    顧雪鬆與她相視一笑,不疾不徐:“在下並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關於這一點,姑娘也大可放心。”


    寧夏青被噎得說不出話。


    紫兒的小胖手在兔子白白的後背上捋啊捋,紫兒歪著腦袋,天真地問:“它隻吃草嗎?它不想吃點別的嗎?”


    眼睛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紫兒的顧懷朗問:“難道你有別的什麽可以喂給它?”


    “我有一顆糖,是剛剛幽蘭姐姐給我的……”紫兒一邊念叨,一邊從懷裏掏出一隻小荷包。


    這隻小荷包跟紫兒身上的衣服一樣,也是鴨黃底妝花緞的,是寧夏青用剩下的料子給紫兒做的,這隻小荷包吸引了顧懷朗的視線。


    顧懷朗眼巴巴瞧著紫兒從荷包裏倒出來一顆糖,隨即,一串琉璃珠子也從荷包裏倒到了紫兒的小胖手上,顧懷朗想也沒想就把那串珠子搶走了。


    顧懷朗瞧了瞧,見那串珠子極為簡單,一看就是小女孩瞎做的東西。顧懷朗將那串珠子在兩隻手裏倒來倒去,充滿了好奇地盯著不放。


    “還給我……”紫兒怯生生地說。


    顧懷朗忽然壞笑起來,故意說:“你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還給你!”


    沒想到,素日裏最是好欺負的紫兒竟然不肯叫,抿了抿唇,依舊怯生生、卻嘟著嘴巴地說:“你還給我!”


    “快叫好哥哥,快叫好哥哥!”顧懷朗不依不饒。


    紫兒居然急了,伸出小胖手就去搶,顧懷朗一下子就將那串珠子舉過頭頂,紫兒卻已經抓住了一點,這樣一扯,本就栓得不緊的線立刻就斷了,珠子劈裏啪啦地掉落在他們腳下的草叢裏。


    紫兒撇了撇嘴,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


    寧夏青已經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抱住紫兒安慰,紫兒哭得一抽一抽的,可傷心了。顧雪鬆也已經走了過來,無奈地看著顧懷朗,道:“你瞧瞧你,把女孩子惹哭了,這下你可怎麽辦才好?”


    “我……我這就給她撿起來……”顧懷朗連忙趴在地上,一顆一顆地撿著散落在四處的珠子,兩隻手捧著珠子站起來說:“我這就去找線串好,你們千萬別走,一定要等我啊,我一會就迴來!”說完,顧懷朗就捧著珠子撒丫子跑開了。


    顧雪鬆無奈地說:“對不住了,朗哥兒調皮,還望兩位姑娘別放在心上。”


    小姑娘還在哇哇大哭,大姑娘卻有些慈愛地說:“沒事的,孩子調皮,這是常有的事,顧公子不必介意,請小顧公子也不要因此介懷。”


    顧雪鬆看著寧夏青的表情,寧夏青此刻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一位姐姐該有的表情,反倒充滿了年長婦人對小輩的慈愛感,顧雪鬆不由得微微一怔。


    顧雪鬆微微搖頭,似是難以相信,隨即又看了兩姐妹一眼,見那兩姐妹年紀相差甚大,便露出幾分了悟的表情,似是已經給內心的疑惑找到了原因。


    寧夏青看著顧雪鬆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動,有些不解其意,然而她此刻忙著哄紫兒,也沒有多問。就在這時,顧府的丫鬟找了過來,說是午宴已經開始了,請各位主子過去。


    午宴之上,顧老太太和寧老太太皆滿臉笑容,好似談得極為融洽。這裏是女眷的坐席,顧雪鬆自然是不在場的,就連顧懷朗也一直沒來,直到午宴接近結束的時候,顧懷朗才匆匆跑來,拿出顯然是忙活了半天才弄好的珠串,遞給紫兒。


    那串珠子上,除了紫兒本來就串起來的琉璃珠子,還有兩隻玉雕的小兔子,也不知道顧懷朗是從哪裏找到這種玩意的,就自作主張也串了上去。顧懷朗將珠串塞進紫兒的手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了。”


    紫兒瞥了顧懷朗一眼,不答話。


    顧懷朗指著珠串上的兔子,說:“你看這小兔子可愛嗎?是我送給你的!我都幫你完完本本地串好啦,你就別生氣啦。”


    紫兒悶悶不樂地念叨:“我才不要你碰我的珠串呢……”


    顧懷朗一怔瞬間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


    寧夏青連忙道:“紫兒年紀小不懂事,朗哥兒別放在心上。”


    紫兒搓了搓手裏的珠串,忽然把珠串塞進寧夏青的手裏,說:“姐姐,其實……這是我要送給你的乞巧節禮物。”


    這下不僅寧夏青大出所料,顧懷朗更是驚掉了下巴。寧夏青攥著手裏的珠串,心裏既感動,又覺得好笑,顧懷朗特意找出小兔子來討紫兒歡心,卻不料,這東西原本就是紫兒打算送給她的。


    顧懷朗一下子跑開,連背影都透露著沮喪。


    寧夏青瞧了瞧手裏珠串上的兔子,又瞧了瞧跑遠了的顧懷朗,再瞧了瞧眼角猶帶淚痕的紫兒,心疼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顧懷朗沮喪地跑走,一悶頭就往顧雪鬆的懷裏撞。


    幸虧顧雪鬆眼疾手快,在被撞到之前拉住了顧懷朗,無奈地問:“你又怎麽了?不是去穿珠串了嗎?已經串完了?”


    “嗯,串完了。”顧懷朗悶悶不樂。


    “那你還沮喪什麽?”


    顧懷朗嘟著嘴說:“我特意把那兩隻玉兔找出來,串在上麵送給漂亮妹妹,可原來,那串珠串是漂亮妹妹要送給她姐姐的……”


    “送給她姐姐了?”顧雪鬆啞然失笑,又問:“你說的那兩隻玉兔,是什麽玉兔?”


    “就是宮裏賞給六叔的那兩把扇子下的吊墜啊……”顧懷朗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瞬間啞聲。


    顧雪鬆卻已經聽出了其中的玄機,又好氣又好笑地問:“原來你把我扇子上的吊墜解下來送人了?”


    顧懷朗垂著頭,磕磕巴巴地說:“……我、我看六叔也從來沒用過,擱著也是擱著,我就摘下來了……”


    顧雪鬆無奈:“你呀!胡鬧也該有個限度!寧家大姑娘正和你五哥議親,你總去惹那位寧家小姑娘,萬一惹惱了人家,耽誤了你五哥的婚事,那可該怎麽辦?”


    顧懷朗嘟著嘴:“不會有大事的,隻是送漂亮妹妹一件禮物嘛,誰知道她居然送給她姐姐了!唉……”顯然,比起顧雪鬆的扇子,顧懷朗更加惋惜自己一片心意錯付的事實。


    顧雪鬆歎了口氣:“你這個無法無天的臭小子,以後不能再這樣胡鬧了!”


    顧懷朗連忙乖巧地點頭,隨即拙劣地轉移話題:“六叔,你晚上和我們一起溜出去玩吧,我剛剛跟漂亮妹妹說了好多乞巧節晚上的好玩意,她說她也想去看,我就讓她叫她姐姐帶她去。晚上咱倆和五哥一塊去街上找她們吧!”


    顧懷朗說完就跑,顯然是害怕顧雪鬆再與他念叨扇子吊墜的事。


    顧雪鬆站在原地,又生氣又覺得好笑。


    午宴結束之後,寧老太太、曹氏、寧夏青和紫兒便告了辭,準備迴家,正往外走時,寧夏青一抬頭,忽然看見了一個令她極為意外的人。


    居然是譚文石!


    寧夏青看見譚文石一愣,而譚文石看見寧夏青,顯然也是一愣。


    寧夏青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心裏卻惴惴不安起來,譚文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在她前世的記憶裏,並沒有這一段故事的。


    一定……是因為她改變了一些事,才會讓譚文石也改變了原來的軌跡。


    她忽然覺得很慌,不知道譚文石究竟來顧府做什麽?會是為了對付寧永達嗎?還是為了對付她?當她失去了對將來的預知,她忽然覺得,自己也許真的不是譚文石的對手。


    她不由得惴惴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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