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兩紋銀啊!光是用來上下打點的銀子,寧三老爺和譚文石就花了六千兩!而與進貨所花的銀子比起來,六千兩還隻是九牛一毛。


    為了萬無一失,寧三老爺和譚文石備足了幾萬匹上等的織金錦,不計成本,銀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因為他們早就想好了,等批文一下來,本錢自然就能迴來。


    然而,在織造局裏,織造局居然說,此次所需的是散花錦!


    譚文石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


    譚文石並非是浮躁之輩,他向來做事穩妥老道,織金錦的消息是花了大價錢才買來的,而且又想方設法聯絡上多個織造局管事,諸位管事均說是織金錦,可怎麽會變成這樣!


    在那一瞬間,仿佛有一個來自天外的聲音在譚文石耳邊響起——


    風水輪流轉,一著不慎,萬事翻盤!!!


    織造局事畢,寧三老爺是強撐著才走出來的。


    寧三老爺雙目眩暈,隻覺得寧二老爺的那張臉似乎就一直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做兄弟這麽多年,那張令人憎惡的臉早就爛熟於心了,而剛剛在織造局裏,那人捏著織造局的批文,其耀武揚威、惺惺作態,令寧三老爺一想起來,就覺得喉嚨口一陣腥甜。


    直迴到寧家大宅,寧三老爺才勉強能夠扶著下人站穩,譚文石低著頭湊上來,穩穩地站到寧三老爺麵前。


    寧三老爺一巴掌打在譚文石的左臉上!


    譚文石一個趔趄,卻依舊沒有抬頭,又穩穩地站迴了寧三老爺的麵前。


    “你……你……”寧三老爺指著譚文石,隨即又抬起了巴掌,剛想要打下去,卻轉而扶額,無力再打下去。


    寧三老爺嘴唇蒼白,躺在榻上,雙目失神,惡狠狠地問:“怎麽迴事?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麽迴事?不是說織金錦嗎?為什麽會變成散花錦?”


    譚文石的一邊臉腫著,站在窗邊,垂首道:“我的確打探得萬無一失,明明就是織金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散花錦。定是有人刻意算計,二老爺忽然參與進來,這就是一個證據!”


    “算計?難道你是說,是老二算計了你,讓你知道了假消息?”寧三老爺冷笑道:“作坊裏丟了生絲,老二一直焦頭爛額,哪有精力算計你?再說了,老二向來管作坊,他的手怎麽可能伸到織造局?”


    “這……”譚文石眼睛一亮:“莫非……不不不,是一定,一定有內奸!”


    “內奸……是啊,內奸!哈哈哈……”寧三老爺冷笑,眼睛像老虎一樣盯著譚文石:“那你倒是說說,內奸是誰?”


    譚文石麵上一緊,立刻澄清:“三老爺,我對您向來忠心耿……”


    “忠心耿耿?!織造局的事,我交給你一個人去辦,賬房、庫房都由你調配,從頭到尾都沒有旁人插手,你倒是給我說說,內奸不是你又會是誰?”


    譚文石激動地說:“請三老爺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我定然把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


    寧三老爺盯了譚文石一會,見譚文石臉上十分坦誠,寧三老爺歎了口氣,悠悠道:“就算查清楚了,又有什麽用?這件事黃了,明年春天朝廷的活計也得黃了,我怎麽跟老太爺交代?老二搶走了這樁生意,以後可就要騎到我頭上了!”


    譚文石垂首,不敢搭話。


    寧三老爺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著譚文石,一字一頓地說:“其他的事先再說,如今最重要的,是我庫裏那價值幾十萬的織金錦,別砸在我手裏!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你必須把這批貨給我處理掉!”


    譚文石垂首道:“是,三老爺放心。”


    “老太爺那邊我先敷衍著!你把這些織金錦處理掉,然後再去老太爺那邊,把事情完完本本地跟老太爺解釋清楚。”


    “是。”


    寧三老爺惡狠狠地說:“你給我記住,這件事不準再辦砸了!若是辦砸了,我定不饒你!你那老娘年邁,哥哥癡傻,這些年還不都是我照拂著?你若是辦砸了這件事,休怪我對你不留情麵!”


    譚文石的臉瞬間白了,立刻保證:“是,我定不會辦砸!”


    譚文石說完,就一臉嚴肅地轉身要走,卻聽得身後傳來寧三老爺的聲音:“譚文石!迴來!”


    譚文石迴頭,卻見寧三老爺竟然已經坐起了身,寧三老爺的手指扒著床簷,連指尖都泛白了,眼中的恨意仿佛發酵了多年,憤恨地說:“你既然說你不是內奸,那你就給我查清楚到底誰是內奸。你去給我查明白,老二的手究竟是怎麽伸進來的?那個小妾養的賤種,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譚文石一怔,重重地點了點頭,寧三老爺這才揮了揮手,打發譚文石走了。


    譚文石一走,寧三老爺躺迴榻上,卻又起了身,周圍人剛忙來扶,勸寧三老爺多多休息,寧三老爺卻道:“不行,老太爺那邊肯定等著迴話呢,我得先去穩住老太爺。”


    寧三老爺艱難起身,往老太爺那邊去,卻中途停下,道:“先去鋪子裏吧,我……我先去想一想,到底要怎麽應付老太爺那邊。”


    說完,寧三老爺便準備離開寧家大宅,卻在大門口遇到才迴來的寧二老爺。與此同時,祿子得了譚文石的吩咐,要再來問寧三老爺幾句話,看到這場麵,祿子自然沒有上前,而是站到了一旁的柱子側麵。


    寧二老爺一見到寧三老爺,立刻陰陽怪氣地笑道:“喲,老三,你迴來的挺早嘛。真羨慕你啊,我就不像你了,我沒你這麽清閑,我啊,剛剛留在織造局,跟織造局那邊交接了半天,唉喲,可真是累死我了。”


    寧三老爺強撐著,剛剛的蒼白羸弱全都沒了,甚至硬擠出了幾絲笑容,道:“二哥啊,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你可真有兩把刷子。你既然這般有本事,想來,前陣子的生絲一事,你應該也已經處理好了吧?”


    提到生絲一事,寧二老爺臉色一變,顯然是恨極,卻忽然轉了極為暢快的笑容,衝口而出:“我可沒什麽本事,前段日子的生絲一事,我已是焦頭爛額,就連這次織造局的事,若不是托了你的福,我可辦不到啊。”


    寧三老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寧二老爺得意一笑,隨即走了。


    而自從寧二老爺的那句“托了你的福”出口,寧三老爺就一直愣在原地。


    “托了你的福”……


    這種話無論怎麽聽,都隻能聽出一種意思來。


    寧三老爺瞧見了一旁的祿子,招了招手,讓祿子過來,問:“譚文石近來都與什麽人來往?”


    祿子愣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迴答:“挺多的……最常來往的,應該就是馮臣街的周掌櫃,織造局的王管事,還有……”


    寧三老爺擺了擺手:“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寧三老爺壓低了聲音問:“我要問你的是,譚文石有沒有去見過二老爺?”


    祿子聞言一愣,立刻搖了搖頭,說:“沒有。”


    “那……”三老爺的眼睛轉了轉,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麽……老大呢?譚文石有沒有去見過大老爺?”


    “這……”祿子皺了皺眉,道:“最近這段日子,三老爺和大老爺來往密切,因為這個原因,譚爺見過幾次大老爺,但我也隻知道這些。”


    寧三老爺吸了長長一口氣,畢竟浮沉商海多年,轉眼間就恢複了從容的神色。寧三老爺眼睛微微眯起,沉聲吩咐道:“你先走吧。”


    譚文石做事,如風卷落葉。他本就沉穩老道,更何況,此時此刻的譚文石已經被逼急了,就像是行至末路的鷹,亮出了其全部的爪牙。


    當天夜裏,譚文石就已經查到了許多消息。


    原來,前段日子裏,織造局的人員有所變動,而且有人竟然故意傳出假消息,害得譚文石跌了大跟頭。織造局裏有一位與譚文石相交多年的人,此人即將調往鄰郡,在臨走前,此人悄悄告訴譚文石,這整件事裏,全是寧氏一族在jiaonong風雲。


    隻不過,譚文石仍沒有打探到,二老爺究竟是通過什麽路子搭上織造局的,至於二老爺究竟是如何與梓州郡的羅家搭上的,也還待厘清。


    就在這時,祿子進來了,道:“譚爺,可算找著您了!”


    譚文石一邊站起來一邊說:“哦,是不是三老爺找我?我這就過去。”


    “不是三老爺,是碼頭那邊的楊富商找您。”


    譚文石眉頭一皺:“不是三老爺?三老爺竟然沒有找我?”譚文石不由得詫異起來:“三老爺居然這麽久都沒找我?”


    祿子聞言一怔,也念叨道:“是啊,我今天看到三老爺好幾次,三老爺居然一次都沒讓我叫譚爺過去……哦不過,三老爺倒是問起過譚爺一次。”


    譚文石眉毛一擰,盯著祿子問:“問的什麽?”


    祿子一五一十地答:“當時,三老爺和二老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問我,譚爺最近見過什麽人,有沒有見過二老爺,有沒有見過大老爺。我瞧著,三老爺的臉色好像有點奇怪。”


    譚文石聞言,眼神瞬間就變了,宛若芒刺在背。他忽然意識到,已經有一支箭在暗中瞄準了他!


    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使得這一出離間計?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了一切,讓譚文石步步入局!可那是誰的手呢?譚文石隻覺得,自己眼前有重重迷霧,又仿佛有什麽很重要的事被他漏掉,而每當他接近真相的時候,那團迷霧又讓他看不清那幕後之人的真麵目。


    譚文石沉聲問:“三老爺現在何處?”


    “好像是去老太爺那邊了。”


    譚文石起身,祿子詫異道:“譚爺,這麽晚了,你還不歇下嗎?”


    譚文石頓了一下,卻沒迴頭,隻留給祿子一個背影,歎了口氣,有些淒涼地自嘲道:“我哪有那種養尊處優的福氣?”隨即出門,繼續奔波於夜色之中。


    翌日一早。


    寧永達所分得的銀子昨晚已經入賬,曹氏還有些怔怔的,根本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寧永達的身上。


    就在此時,一件同樣令她難以相信的事情發生了——顧家居然送庚帖來了!


    顧二奶奶親自上門,帶著比上次貴重數十倍之禮,滿臉笑容道:“我家老太太喜歡青兒那孩子喜歡得要緊,實在是等不及了,所以遣我盡快送庚帖過來。萬望寧家嫂子早日迴顧家一個好消息,不然的話,我家老太太的一顆心是安不下來了。”


    “這……這……我還得同我家老太太商議……”曹氏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雖說早就看出了顧府的意思,但這樣急著就送來了庚帖,著實是讓曹氏措手不及。


    見曹氏這般模樣,顧二奶奶笑了笑,道:“青兒的終身大事,自然是要好好商議的。我也不耽誤寧家嫂子的功夫了,我這便走了。”


    曹氏送顧二奶奶出屋子,正巧遇見來找曹氏的寧夏青,顧二奶奶立刻親親熱熱地走到寧夏青跟前,拉住寧夏青,道:“青兒來了,我好幾天沒見著你了,心裏可是很想你呢。正巧,你娘要送我出門,你跟著一起送送我吧,讓我多跟你說說話。”


    那聲“青兒”已然讓寧夏青一怔,寧夏青看了看曹氏,見曹氏並未搖頭,隨即應了顧二奶奶,和曹氏一起送顧二奶奶出門。


    曹氏和寧夏青將顧二奶奶送到門口,曹氏與顧二奶奶告別,寧夏青站在一旁,忽然迴首,就瞧見了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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