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奶奶笑得十分溫婉得體:“前段日子,寧老太太特意上門,送了我家老太太一小盒檀木,我家老太太喜歡極了。本來呢,我家老太太是要自己來的,但無奈近來身子孱弱,出不了門。所以著我來迴禮,還好一通囑咐我,讓我務必把禮物親親熱熱地交到寧家嫂子手上。”


    顧二奶奶說完,便招唿身邊的婆子將禮品拿上來,隻見有兩盒銅陵縣產的上好阿膠,從北地過來的黃參,兩塊未加工過的上好藍田美玉,數個精雕細琢的小木盒,盒子裏裝著名貴鹿角……


    顧二奶奶一一介紹過來,隨即說:“聽聞寧家嫂子的身子一向弱,這是顧家的一點心意,給嫂子補補身子。還有這銅陵縣所產的阿膠,我家老太太甚是喜歡,專門命我給寧老太太帶來嚐嚐。”


    曹氏都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直道:“不過……不過是一小盒檀木,值不了幾個錢,顧府又何必還這樣大的禮,這……寧家實在是受不起啊……”


    顧二奶奶樂嗬嗬地說:“那檀木是從楠木寺求來的,又是兩位老太太的兒時情誼,自然貴重萬分。況且今日我過來,帶的也不是多貴重的禮,不過都是些吃的用的,寧家嫂子就別客氣了,收下吧。要是不收,我沒法跟我家老太太交代啊。”


    曹氏麵露難色,顯然是為難至極:“這……”


    “收著吧,寧家嫂子,咱們倆家之間不必客氣。”顧二奶奶又繼續勸了幾句,隨即轉口道:“青丫頭呢?老太太過壽那時,我見過一次青丫頭,那時便喜歡得不得了。可否把青丫頭叫來,讓我跟她說說話?”


    曹氏一怔,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麽,露出有些受寵若驚的神情,卻也沒理由拒絕,隻好叫藍英把寧夏青叫過來。


    聽聞顧二奶奶來了,還點名要見自己,此事大出寧夏青所料。寧夏青簡單梳洗了一下,便去了曹氏的屋子,在曹氏身邊恭敬地站好,規規矩矩地對顧二奶奶行禮:“顧二奶奶安好。”


    顧二奶奶連忙笑道:“青丫頭就是懂禮數。難怪我家老太太成天念叨著青丫頭,喜歡的不得了。光是瞧青丫頭站在那,便覺得這模樣出挑過人,氣質清雅大方,果然是寧家嫂子生出來的標致人兒。”


    曹氏不知該說什麽,不敢貿然搭話,便隻好隨口謙虛了幾句。


    顧二奶奶又說了幾句類似的話,左不過就是表示顧家對寧夏青的看重,說得曹氏一愣一愣的,顧二奶奶又說:“寧家嫂子身子不好,我便不多打擾了,我去看看寧老太太,然後就迴去了,我家老太太還等著我迴話呢。”說完,也不讓曹氏送,就這麽出去了。


    顧二奶奶一走,寧夏青和曹氏對視一眼,均察覺到了顧二奶奶的來意。寧夏青心中不禁思量起來。


    剛剛聽顧二奶奶口口聲聲提到顧老太太,莫非此事是顧老太太的主意?這就怪了,顧家和寧家門第相差甚大,對於顧家而言,寧家實在不是能納入考慮範疇的人家。即便是顧念兩家老太太的情誼,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況且,寧夏青覺得,因為上次和顧老太太談條件一事,在顧老太太心裏,寧夏青可能是一個優秀的女商人。但是,越是優秀的女商人,就意味著離賢良淑德越遠,就越不會是一個大家族所需要的好媳婦。顧老太太又怎會瞧中了她?


    再者說,上午剛與沈家退親,下午顧二奶奶就巴巴跑來了,這未免……


    但眼下,顧二奶奶既然尚未挑明,寧夏青也不好無端揣測,便對曹氏道:“娘,你先休息吧。顧二奶奶既然去見老太太了,應該就會跟老太太說明的,咱們就等著問老太太吧。


    曹氏點點頭,寧夏青服侍曹氏重新歇下,走出了曹氏的屋子,剛邁出門,便見杜秋桐站在院子裏,正在和院子裏的藍英搭話。


    一見到寧夏青出來,杜秋桐立刻迎上來,而寧夏青的腳步未停,依舊往外走,杜秋桐便趕忙跟上寧夏青的步子,親親熱熱地說:“表姐,我剛剛去找你,你不在,聽說你到姨媽這裏來了,我就找過來了。”


    “哦,是嗎?”寧夏青心裏冷笑,麵上淡淡的:“找我有什麽事?”


    杜秋桐的語氣懇切至極:“我聽說我姑媽說,姨夫去找沈家退親了。我擔心表姐心裏難過,特意來看看你。”


    寧夏青一聽這話,不由得莞爾一笑:“喲,杜姨娘的消息倒是很快嘛。”寧夏青看了杜秋桐一眼,又說:“放心,我好得很,不勞你費心。”寧夏青雖語氣溫柔,卻藏著軟釘子,杜秋桐聞言果然一愣,寧夏青也不等杜秋桐,扭臉就往外走。


    走到院門口,寧夏青卻忽然迴頭,笑靨如花地對杜秋桐道:“對了,剛剛顧二奶奶說的話,現在還未定論,你可千萬……”寧夏青對杜秋桐笑得意味深長:“……千萬別說出去啊。”說完,寧夏青甚至還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杜秋桐被留在原地,張了張嘴,愣了。


    她愈發感覺得到,最近這段日子,寧夏青對自己越發越冷淡古怪,雖說並未說過半句重話,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對自己很是照拂,可是……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同了。


    杜秋桐聽說寧夏青退了親,本來很是歡喜,可剛剛聽說顧府的人居然來了,而且還點名要見寧夏青,便覺得有些不對,趕忙來聽牆角。


    剛剛聽到顧二奶奶那些話,杜秋桐便猜到了顧二奶奶的來意,心裏不由得發慌。再加上寧夏青最後那句曖昧不明的話,更加驗證了杜秋桐的猜測。難道,顧府竟瞧上了寧夏青?


    這可大為不妙!


    而剛剛,寧夏青居然還囑咐杜秋桐不要說出去,仿佛認定了杜秋桐是故意探聽消息似的,這更讓杜秋桐心裏沒底,不知道寧夏青究竟是知道多少事情。杜秋桐一下子就慌了手腳,心想,需得把此事趕緊告訴杜姨娘和譚文石,一同商討對策。


    雖然譚文石說過,他最近很忙,沒空再為旁的事操心,但是……像這樣緊迫的事,即便譚文石再忙,總歸是必須盡快和他商量的啊……


    顧二奶奶也沒待太久,便在晚飯前離開了。顧二奶奶一走,曹氏立刻去了寧老太太那裏,急迫地問:“老太太,顧二奶奶究竟是什麽意思啊?聽那話裏的意思,好像是顧老太太派來的?難道顧老太太看上青兒了?不會吧……”


    寧老太太皺眉道:“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況且,咱們上午才退了親,她怎麽這麽及時,就讓她的二兒媳上了門?”


    曹氏揣測道:“難道,顧老太太早就看上了青兒,隻不過礙著青兒定了人家,才沒有提過?而今日不知從哪得知了青兒退親的事,才讓顧二奶奶趕緊上門來?”


    “若真是如此,今日派她的二兒媳過來,八成隻是來跟咱們透個底,讓咱們心裏有數,過幾日可能會送庚帖過來。說起來,當初她辦壽宴的時候,便已經知道青兒和沈家定親的事,所以也多沒說什麽,隻是逗了紫兒幾句,我也隻當她是信口說的,沒當她是真的想與咱家結親……”


    曹氏愁眉不展,顯然是擔憂甚於驚喜,念叨著:“如今還未送庚帖過來,事情就還沒明朗,這叫我實在是難以安心。”


    寧老太太歎氣:“若是送了庚帖過來,隻怕事情會更加難辦。若是咱們答應,以這樣大的門第差距,青兒嫁過去恐怕會受委屈。若是咱們不答應,倒顯得不識好歹,折了顧府的臉麵。唉,那樣的人家,做事怎麽也沒個譜呢,怎麽就能生出這種心思呢?”


    婆媳倆沉默了一會,寧老太太問:“她那二兒媳可向你暗示過,她想為顧府的哪位哥兒求親?”


    曹氏答:“聽顧二奶奶的意思,好像是二奶奶的五少爺,叫作顧懷朗,明年就及冠了,卻至今未定親。”


    “顧懷朗……”寧老太太眯起眼睛迴憶道:“那天去顧府,我見過那孩子一次,那孩子是庶出,一直養在她二兒媳的膝下,生得富態得很。”


    曹氏喃喃道:“這……老太太,咱們眼下可怎麽辦呢?”


    “等尋個時間,我上門去問問她是什麽意思。這事瞧著是喜事,實際上卻麻煩得很。咱們既然跟沈家退了親,就該給青兒琢磨別的人家了,可顧家若是此時提親,旁人還敢上門跟顧家搶嗎?青兒年紀不小了,若是被耽誤了年紀可怎麽好?”


    曹氏點點頭,無奈地歎息起來。


    幾日後,沈夫人堪堪從床上起身,麵色蒼白,對鏡之時,竟驚覺眼角都多了幾條皺紋。唉,沈家落得今日的境地,便猶如暴風雨中的海上孤舟,眼下唯一的浮木便是沈致遠和顧怡夢的婚事。隻要順利把顧怡夢娶進門,便能搭上顧家這艘大船。


    沈夫人原以為因為沈致遠在萬嫣坊鬧出的事,顧府會盛怒,甚至會為難自己,不讓自己進門,沈夫人早就做好多吃幾次閉門羹的準備了,卻不料,顧二奶奶答應見她了。


    沈夫人受寵若驚,揚著一張大笑臉,把禮物奉上,親親熱熱地說:“沈家和寧家的親已經退了,如今啊,致遠再也不用被寧家丫頭連累了,像寧家那樣的寒酸人家,再也不會跟沈家扯上任何關係了。這下子,致遠和四姑娘的婚事……”


    “嗯,知道了。”顧二奶奶忽然開口,不冷不熱地打斷了沈夫人的話。


    沈夫人一愣,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厚著臉皮,再次問道:“那……致遠和四姑娘的婚事……”


    顧二奶奶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的嘲諷:“沈夫人,前幾日的晚上,府橋街發生了一件熱鬧事,沈夫人應該也聽說了吧。”


    沈夫人的臉一白,連笑容都維持不住了。


    顧二奶奶淡淡地說:“我近來在忙活朗哥兒的婚事,著實沒有精力管其他的事了。再說了,四丫頭年紀還小,她的婚事也不急,況且,我也舍不得她,還希望她能多陪我兩年。”


    “可是……”沈夫人結巴了一下,沒敢提沈致遠和顧怡夢早已有夫妻之實的事。


    總之,顧二奶奶雖然見了沈夫人,卻將沈夫人所說的話全都不留痕跡地擋了迴去,沈夫人吃了半天的軟釘子,隻好垂頭喪氣地迴去了。


    直到迴了沈家,沈夫人坐下來歇息,這才想起來,剛剛顧二奶奶說過,正在準備朗哥兒的婚事……


    沈夫人一怔,從前可沒聽說朗哥兒定親的事,怎麽這麽突然,就開始準備婚事了?也不知道是定了什麽樣的人家。


    她剛剛也是沒反應過來,連句恭喜的客套話都沒說,沈夫人心道,下次去顧府的時候,再找補迴來吧。


    就在這時,黃鴛來稟報,說是錢大奶奶來了。沈夫人還未吩咐黃鴛引錢大奶奶進來,錢大奶奶便已自作主張地邁進了門,滿臉慌張地說:“嫂子,你可聽說那件事了?”


    沈夫人迷惑不解:“什麽事啊?”


    錢大奶奶驚魂未定地道:“前幾日顧二奶奶去了寧家,要向寧家那個死丫頭提親。”


    沈夫人手裏的茶盞差點摔到了地上,整個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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