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老太太還沒發話,寧夏青便說:“奶奶,既然顧奶奶召我過去,我便過去一趟吧。”


    寧老太太點了點頭,讓翠玉跟寧夏青一起去,翠玉應了一聲便上了車,寧夏青旋即吩咐阿正,讓阿正跟著顧家的馬車走。


    顧家來的婆子見狀,也沒強求,便上了顧家的馬車,吩咐車夫趕車帶路。


    車子往顧府去,寧夏青的心裏不禁有些打鼓。顧老太太和沈夫人可不一樣,顧老太太有眼界有見識,其城府遠勝那個草包一樣的沈夫人。


    一頭霧水的翠玉小聲問:“姑娘,顧老太太為何叫你迴去啊?”


    寧夏青卻隻是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翠玉嘟囔了幾句:“姑娘沒看到,老太太剛剛可是疑惑極了,一直詫異地打量著顧家的馬車。而姑娘一說讓阿正趕車送你過去,老太太雖沒說什麽,但我瞧老太太的神情,好似想要問你為什麽不坐顧家的馬車。”


    “是我讓奶奶為我操心了。”寧夏青說完,微微掀開車簾,看著外麵的雨色,心裏有些忐忑。


    馬車剛停在顧府,在前引路的婆子已經在車旁撐傘候著了,笑吟吟地說:“寧姑娘隨我來,老太太已經在等著了,至於隨姑娘來此的兩位,便請先在此等候。”


    那婆子笑意熱情,語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寧夏青跟隨婆子進去了。阿正和翠玉留在原地,有人給他們搬了小凳,讓他們坐在簷下等候,還給他們上了茶點。


    翠玉滿臉不安,一口茶也喝不下,跟阿正悄聲嘟囔:“你說,這顧老太太為何忽然找姑娘過來啊?還神神秘秘的,到底會是什麽事?”


    阿正大口喝茶,沒答話。


    翠玉氣得想上手掐他,恨恨地說:“你怎麽像個沒事人一樣啊?居然還喝得下去茶?虧得姑娘平時待你那麽好,還親手做東西給你吃!”


    阿正滿臉不在乎地說:“著急也沒用。”


    翠玉氣得快要跳腳了:“你說的輕巧!”


    阿正沒再說話,幾口將茶點吃光。


    翠玉看他這樣子,越看越氣,不由得說:“咱家又不是沒有茶點,你就不能矜持一點,迴去再吃嗎?”


    “人家都送來了,不吃白不吃。”


    “你……你沒看到這裏的人都拿什麽眼神看咱們嗎?”


    阿正毫無察覺地問:“什麽眼神啊?”


    翠玉小聲說:“她們都拿咱們當鄉巴佬,笑話咱們呢。我看的清清楚楚,她們剛剛就是用這種眼神看咱們姑娘的,心裏定然笑話咱們是小門小戶!你要是給姑娘丟了人,我可不饒你!”


    阿正卻嗤笑一聲。


    翠玉氣鼓鼓地說:“你笑什麽啊?難道你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對啊。”


    翠玉迷惑至極:“你為什麽不在乎?”


    阿正無所謂地說:“別人怎麽想關我什麽事。”


    翠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身旁忽然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聲音:“兄台果然通透。”


    翠玉嚇了一跳,迴頭一瞧,見一遺世獨立、眼波瀲灩的俊朗公子走了過來。


    顧雪鬆悠悠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兄台。”


    翠玉見顧雪鬆的行止打扮,連忙起身福了一福,阿正卻隻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當做打招唿了。


    顧雪鬆非但不惱,反倒很欣賞阿正的與眾不同似的,笑了笑,旋即離開。


    寧夏青明白,麵對顧老太太,自作聰明隻會讓對方反感,從而弄巧成拙。所以,她直截了當,一開口就提出要顧府出手,促成織造局一事。她甚至連措辭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委婉,直言不諱地令人心驚。就連顧老太太聽完,都愣了許久。


    這層窗戶紙一捅破,連氣氛都變得直白起來,人的貪欲和罪孽都被擺上了台麵,她將這一切明碼標價。


    見顧老太太不答話,寧夏青問:“顧奶奶是不同意這個條件?”


    “不是的。”顧老太太擺擺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在迴憶往事一樣,悠悠道:“你真的很像你家老太爺。這樣大的事,你居然能這麽冷靜,還能想出這樣的交換條件,我的確是刮目相看。可是,你心裏難道不委屈嗎?”


    寧夏青莞爾一笑:“顧奶奶,委屈是一迴事,逐利是另一迴事。”


    顧老太太閉上眼,歎了幾口氣,很是感慨,睜開眼笑了出來:“你審時度勢,權衡利弊,又步步為營,設下這麽一個局,就是為了談這個條件。既然你這樣費心,我又怎麽會不答應呢?”


    寧夏青垂首道:“多謝顧奶奶成全。”


    “何談成全呢?你若是能說服你爹娘同意退親,便是為顧家解了燃眉之急。你所受的委屈,顧家會記在心上,日後定會補償你。至於你說的那件事,不過區區幾萬匹散花錦而已,你就放心吧。”


    顧老太太說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有些為難地說:“隻不過……我記得,織造局那裏剛剛換了一批人。如今,顧家雖還能說上幾句話,卻未必一定能促成。”


    寧夏青連忙道:“隻要顧府願意出言相助,我便感激不盡了。”她知道,顧老太太並非推脫,而是織造局確實換了幾個從別郡來的官員,而顧府也的確不大能說得上話。


    見寧夏青麵上絲毫沒有不悅,顧老太太放心地笑了,道:“你這孩子當真是寬容識大體。”


    就在此時,丫鬟進來稟報:“老太太,六爺來了。”


    顧老太太吩咐人帶顧雪鬆進來,寧夏青隨即準備起身告辭,顧老太太卻說:“你再等等,我還有事要細問你。”


    顧雪鬆走了進來,看見了屋子裏的寧夏青,隨即笑著對顧老太太拱手道:“原來嬸嬸有客人,倒是我來的不巧。”


    “你啊……我早就說過,你不要跟我如此見外。”顧老太太一邊吩咐人給顧雪鬆看座,一邊問:“這麽多天了,你都不記得來看看我,怎麽趕這時候來了?今日外麵下著雨,路可不好走啊。”


    “之前一直沒來,原是我的不是。”顧雪鬆頷了一下首,隨即說:“今日是來跟嬸嬸告別的,我就要迴京城了。”


    顧老太太一愣:“你要迴京城?怎麽這麽急?不是才待了不久嘛,就再多待一些日子吧。更何況,這下了好幾日的雨,實在是不宜遠行。”


    “我本也不想這麽快就迴京,隻是京中有急事,不得不迴去。”


    顧老太太歎了口氣:“你啊……算了,你決定的事情,誰也勸不住,你要迴去就迴去吧。隻不過,就算有急事,你也一定要走官道,千萬別為了趕時間而走小路。下了好幾天的雨,小路實在是不安全。”


    顧雪鬆卻沒答應,隻是笑了笑,起身拱手道:“我這就告辭了。”


    顧雪鬆說完就走了。


    寧夏青又坐了一會,顧老太太向她確認了所需散花錦的數量,隨即二人客套幾句,寧夏青便也告辭了。


    她走在顧府的甬道上,見前麵不遠處正是顧雪鬆的身影。顧雪鬆始終與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通過層層煙雨,顧雪鬆的身影仿佛籠在霧中,於煙雨中自在從容,淅淅瀝瀝的雨滴隨著他的步伐遊移。


    她就一直跟在顧雪鬆後麵,這樣的距離,既無法故意慢步避開,又不適合出聲招唿,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故意跟在顧雪鬆後麵一樣,然而,反正她又不是故意的,她便也沒什麽好在意。


    雨竟越下越大,水滴在地上炸開,濺起濃厚的水霧,將這顧府園子裏的景色都掩去了,她隻能看到前麵那人的身影在水霧中遊移不休。


    再次遇見,是在寧夏青等馬車的時候,顧雪鬆正巧剛上馬車,阿正從不遠處牽車走過來,寧夏青便也沒打算和顧雪鬆說話,打算直接上車便走。


    可她忽然改了主意。一想到,顧老太太大壽之日,紫兒摔碎了顧雪鬆的東西,顧雪鬆卻袒護了紫兒,寧夏青便覺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於是,她撐著傘,走到顧雪鬆的車旁,小聲地叫他。


    顧雪鬆客氣地掀起車簾一角,問:“姑娘有事嗎?”


    “看剛剛公子的神情,似乎是未把老太太的囑咐聽進去。可我還是想說,公子此行迴京,萬望盡量擇官路而行。赴京小路的沿途多有陡川,近來暴雨連綿,山石小道易有坍塌之事。即便事急,但還請公子以自身安危為重。”


    顧雪鬆隻掀起了車簾的一角,寧夏青無法看到他臉上的神情,隻見他扶著車簾的手微微一滯,隨即傳來顧雪鬆的聲音:“多謝姑娘,顧某記住了。”


    “告辭。”寧夏青點頭說道,迴首一看,阿正已經趕車過來了,她旋即上了自家的馬車。接著,顧府門前傳來兩輛馬車相繼駛離的聲音。


    寧夏青坐在馬車裏,隨著車身微微地搖晃,忽然,某種記憶像是從亂麻中抽出來的絲線,穿越密不透風的往事和人潮,自她的腦海深處乍現。


    原來……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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