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寧夏青說得這般堅決,曹氏低頭一笑,直道:“好好好,你總是想得周全,娘都聽你的。”


    曹氏叫那牙婆進來問價。三喜要五兩,那織造局的女孩叫作艾兒,卻要整整五十兩。聽牙婆報了價,曹氏眼神有些猶豫,瞥了一眼寧夏青,轉而又無奈一笑,爽快地付了錢。


    牙婆收了錢,眉開眼笑,樂得跟什麽似的,一麵理著銀子,一邊閑聊起來:“前幾天,還有一位譚爺來打聽過艾兒呢。不過那時候啊,艾兒感了風寒,譚爺沒見著,所以這筆買賣就擱下了。今天是我頭一迴把艾兒帶出來,想不到就被太太您相中了,看來啊,這艾兒定是與您有緣!”


    在旁的寧夏青突然問道:“譚爺?不知道這位譚爺為何專門來找艾兒呢?”


    “唉喲,姑娘可別誤會!這艾兒清清白白,我做了這麽多年買賣,從我手裏出來的女孩,絕對幹淨!若是不幹淨,我也絕對不會瞞著您!那位譚爺做的好像也是布匹生意,應該是聽說艾兒之前是織造局的,所以才來打聽打聽。”


    寧夏青點點頭。


    送走了牙婆,曹氏吩咐藍英帶艾兒和三喜下去收拾收拾。藍英一走,寧夏青便服侍起了曹氏,在旁端茶倒水。


    曹氏念叨:“那個艾兒……”說到這裏,曹氏歎了口氣,沒再往下說。


    寧夏青知道,曹氏是嫌艾兒貴了。五十兩銀子,足夠買兩個能幹的丫鬟了。要不是看自己這般相中艾兒,曹氏根本不會買。


    寧夏青把熱茶水端給曹氏,說:“娘,紫兒在奶奶身邊長大,陳婆子是最知道怎麽伺候紫兒的。不如就把三喜送到陳婆子身邊,讓陳婆子調教著。”


    曹氏抿著茶水,點了點頭。


    寧夏青又道:“至於那個艾兒……之前的那位贖了身之後,娘身邊隻有一個藍英,幹脆就把艾兒留在娘身邊吧。”


    曹氏抬眼看她,疑惑地說:“你非得要她,我還以為你想要她伺候你呢,原來你竟是想要她留在我身邊。你莫不是還打著之前那個主意?這種事不能強求,總歸要你爹相中,人家艾兒也願意才行。”


    “娘,您就先把她留在身邊,看看再說嘛。”其實她的確是想把艾兒要到自己身邊,她是想要通過艾兒,來多了解一些織造局的事。隻不過,眼下娘和她都隻有一個丫鬟,若是她先添一個,未免有些顯得不合規矩。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須得從長計議。


    “你這孩子,我拗不過你。不過啊,我估摸著,你心裏想的那事是成不了的。”曹氏擺了擺手:“罷了,就先放在我這,讓藍英教著規矩,等調教好了,再送到你身邊去。”


    寧夏青笑著應下。就在這時,藍英進來稟報說:“老太太迴來了。”


    曹氏和寧夏青隨即去了老太太的院裏,剛一進屋,還沒來得及說買丫鬟的事,紫兒就拉著三喜的手,歡快地從外頭跑了進來,此時,三喜已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瞧著愈發喜慶了。


    老太太一看見這倆團子,先是一怔,旋即眉開眼笑,慈愛地問:“這個小不點是誰啊?”


    曹氏答:“這是給紫兒添的丫鬟,叫作三喜。還買了一個,叫作艾兒,是青兒相中的,暫且放在我房裏,等調教好了,再送到青兒身邊。”


    老太太點點頭,隨即讓寧夏青帶著兩個小不點去玩了。


    寧夏青一走,老太太抿了口茶,問曹氏:“沈家的事也有段日子了,你心裏可有什麽想法?”


    曹氏聞言,瞬間歎了口氣,道:“其實老爺也跟我提過好幾次了。說起來,我真是讓沈家給我弄糊塗了,先是讓錢大奶奶來說了那些難聽話,沈夫人轉臉卻又對我們親親熱熱的,可那日的事,我現在一想,還是有些奇怪,她大費周章地請我過去,卻隻是管我要了一張方子,之後就再沒消息。沈家到底是想幹什麽?我可真是看不懂。”


    老太太道:“他們沒動靜,咱也不能由著他們這樣拖下去。若他們這樣沒完沒了地拖下去,豈不是耽誤了青兒嗎?你找個日子,親自上門去問問,要個明確的態度。”


    曹氏連連點頭,道:“兒媳也是這樣想。若是他們這月底還沒動靜,我就親自去問問。”


    “嗯。”老太太點點頭,隨即話頭一轉:“聽說你這幾日還在抓藥。怎麽了?身子還是不舒坦嗎?”


    曹氏一怔,隨即低頭,不敢看老太太的臉,小聲說:“是。兒媳身子不好,勞煩老太太為我擔心。”


    “唉,我都這把年紀了,也不知道臨死的時候,能不能抱上一個孫子。我今兒去的那家,人家家裏的小子都成堆了……唉,我怕是沒這個福氣了……”


    曹氏低著頭,根本不敢搭話,生怕被老太太看出端倪。


    過了中午,寧夏青歇完午覺,捧著茶盞琢磨了一會,就讓翠玉去把艾兒叫來。


    不一會,艾兒就來了。隻見艾兒的一身打扮,和家裏的其他丫鬟很是相似,垂著首,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道:“不知大姑娘叫我來有什麽事?”


    寧夏青笑吟吟地問:“我找你過來,隻是要問你幾句話。我問你,艾兒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迴姑娘的話,我沒有名字,隻知道自己姓艾,後來,織造局的人為了方便,就直接叫我艾兒。”


    寧夏青點點頭,問:“你可識得字嗎?”


    “從前在織造局裏,幫管事的打下手時,管事的教我認過幾個字。”


    寧夏青笑了:“看來那管事的很疼你啊。”


    “談不上疼不疼的,隻是從小就跟著管事的,基本上,是管事的把我拉扯大的。”


    寧夏青放下茶盞:“我之前聽牙婆說,你被賣掉的時候,管事的特意囑咐牙婆,叫牙婆一定要對你多加照顧。看來,你或許不單單是因為傳錯了話才被賣掉,應該是另有原因吧。不然,這管事的這樣疼你,怎麽會輕易就把你賣了呢?”


    艾兒不答話,也沒抬頭。


    寧夏青忽然說:“艾兒這個名字太隨便了,我給你改個名字吧。既然你姓艾,就叫艾綠吧,艾綠之色清淺怡人,你覺得如何?”


    艾兒沒答話,翠玉連忙說:“姑娘給你賜名了,你還不快謝謝姑娘?”


    艾兒卻說:“艾兒本就是無根浮萍,名字隨便一點豈不是更合適?姑娘不必為我費心了。”


    翠玉驚訝地張大了嘴,顯然是沒想到艾兒居然拒絕了大姑娘的賜名。寧夏青倒是絲毫不惱,而是淡淡一笑,說:“你既然進了寧家,便不再是無根浮萍。我也不想讓你當無根的浮萍。”


    艾兒不解:“姑娘的意思是?”


    “你在織造局多年,又是管事的親自調教出來的,你有一身的本事。你若是願意為我所用,將你這一身的本領發揮出來,自然便能立足於天地,到時候,又何談是什麽無根浮萍呢?”


    艾兒怔怔地看著寧夏青。


    寧夏青也定定地瞧著艾兒,笑著說:“我猜,你之所以這般心灰意冷,應該是因為在織造局受了委屈吧?也正是因為那件事,你才會離開織造局,我說得對嗎?”


    在初次見麵的時候,寧夏青便看出來了,艾兒絕非一般的丫頭,其心性沉穩篤定,像她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因為傳錯了話而被趕出織造局呢?況且,提起織造局的時候,艾兒的語氣雖平靜,卻也隱隱透露著一絲無可奈何,似乎是另有隱情。


    在交付賣身契的時候,寧夏青也敏銳地察覺到,艾兒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失落和清高,卻又透露著一種在命運麵前無從反抗的絕望。


    聽了寧夏青的話,艾兒臉上的冷靜瞬間消失,變得神色淒惶。


    寧夏青乘勝追擊,幹脆挑明了問:“我問你,在織造局裏,你可否有什麽未竟之事?如今離開了織造局,你是否還想重拾往日的風光?”


    艾兒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姑娘……姑娘怎麽會知道?”隨即歎了口氣,語氣變得死寂起來:“我已經心灰意冷,以後當一個普通的丫鬟,盡心盡力伺候就是了,姑娘不必在我身上費心。”


    寧夏青笑了,說:“我知道,以你從織造局出來的眼光,自然是瞧不上我寧家這個小鋪子。隻不過,寧家雖小,寧氏一族卻在本地盤根錯節,寧家也有著自己的桑園,買賣雖不大,卻也不是一無是處。我建議你,不如再考慮一下。”


    艾兒抬頭看了看寧夏青,眼神裏的情緒十分複雜。


    良久——


    “艾綠謝大姑娘賜名。”


    之後,寧夏青和艾綠說了好一會話,得知了不少消息。


    梅公郡織造局涉獵廣泛,除了自己生產之外,也會將一些活計外包給商戶。梅公郡織造局是個肥差,也向來豪氣,商戶若能拿到這活計,簡直等於一大筆銀子從天上砸下來。


    她從艾綠那裏得知,不久之後,梅公郡織造局會外包一批散花錦。而已經有不少商戶通過各種途徑得知了這一消息,並開始為之走動了。她雖不了解詳情,可也知道,以譚文石的本事,他定也已經得知這一消息了。


    她想為自家爭取到這批活計,少不得要花一番心思。


    散花錦是蜀錦的一種,本就不便宜,而織造局這次所要的花紋很複雜,隻有很少的織布機和織工能達到這一要求。寧家本錢不多,如何弄來這批散花錦,本身就是難事。


    除此以外,想要爭取到這肥差,少不得要走動關係。艾綠和織造局的管事交情不淺,可以讓艾綠去說說情,但這遠遠不夠。


    看來,是該用到顧家的時候了。


    顧家總不能白白奪走她的未婚夫吧,最起碼,總該給她一些補償,而現在,已經到了顧家補償她的時候了。


    她走出屋子,走到角門附近,卻正巧遇見阿正,阿正拉著馬車走出來。


    她點點頭,隨口問道:“你要去哪?”


    “順路給掌櫃的送點東西,大姑娘這就上車吧。”


    寧夏青十分疑惑:“上車?可我沒有要出門啊。”


    “表姐,是我要出門。剛剛已經跟姨媽說了,姨媽派夥計送我,估計是傳錯話了,才會讓夥計以為是表姐要出門。”


    寧夏青迴頭,看見杜秋桐正帶著一個小丫鬟往這邊走來,杜秋桐的臉上還帶著慣常的討好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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