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夫子火燒屁股般的跑了,學子們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謝道韞看了眼馬文才,今日她眼看著小堂妹就要炸毛了,但卻又奇跡般的熄了火,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她的同桌做了什麽。


    這馬文才,就像之前對弈之時她所說那般,謀略殺伐俱為上乘。


    今日,他將整個事件操控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不讓事情脫離掌控,小堂妹才毫發無損的苟到最後,不然,她今日少不得又要去挑水了。


    雖然她也能代她求情,使她免受責罰,但小堂妹定然不願意她為她出頭。


    唉,這丫頭,從小便被嬌養著,何曾被人給過這般大的氣受?連話都不讓說。


    謝道韞看向小堂妹,就見她正雙手拖腮,望著馬文才呢。


    而馬文才則是迴她一笑。


    謝道韞又看看梁山伯,從前她看好梁山伯,梁山伯穩重寬厚赤城,看孩子最適合了。


    道穎她眼中容不得沙子,性子又急,若沒有人看著,難保不會橫衝直撞的傷了自己。


    但現在,她或許該再觀察觀察,對馬文才不要那麽輕易的下定義。


    “好了,大家聽我說,”謝道韞揚聲說道,“下午去琴室上課,沒帶琴的,迴屋去取琴。”


    今日大家都達成了心願,與自己誌同道合的朋友住到了一起,本就心情愉悅,若再彈琴助興,那快樂,便翻倍了。


    她願與他們共慶祝,所以便臨時調了課。


    馬文才與謝道穎一同迴屋取琴。


    兩人邊走邊聊,馬文才問道:“你是照計劃明日搬迴來,還是今日搬?”


    “大家都是今日搬,我也今日搬吧,免得日長夢多,你知道的,夫子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馬文才心裏高興,麵上不顯,很是淡然的說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謝道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眉眼帶笑的說道:“謝謝你了。”


    今日夫子想重重的罰她,以為她看不出來嗎?


    馬文才看她還有些良心,嘴角的笑就有些壓不住:“不必放在心上,說了要罩你的,我馬文才說話,向來一言九鼎。”


    謝道穎眨了眨眼道:“要不,你我結拜,你做我大哥吧?”


    這大哥和大哥也是不一樣的。


    找三個結拜哥哥,一個做飯, 一個賺錢,一個陪她闖天下。


    “不行。”馬文才斷然拒絕。


    敬告了天地神明的兄妹,那便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便是一家人了。


    孝悌忠信無外倫紀,禮義廉恥莫大綱常。


    那他們之間便再無可能了。


    “文才,其實結拜很好的,”謝道穎像個傳銷頭子似的,眼睛布靈布靈的,“我給你普及一下給人家當大哥的好處啊,你看......”


    “不看,休想。”馬文才說著便加快了腳步,大長腿幾乎都要掄出殘影來了,把謝道穎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謝道穎......,早知道那天他說拜時那便拜了。唉,真是“不是世界變化快,而是人心易變”哪。


    馬文才:也不知道謝道穎這到處認大哥的毛病是從哪兒學來的。


    ……………………


    大家取了琴很快的便迴了琴室。


    謝夫子坐於琴前,素手輕撥琴弦,琴聲叮咚。


    她緩聲說道:“《詩經》中的詩歌大都可以用樂器伴奏來歌唱,《史記》追述過:詩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其歌唱的形式多樣,可獨唱,可對唱,可幫唱。今日我們要學的,便是對唱。”


    一聽說要唱歌,學子們當真是熱情高漲:


    “謝夫子,如何對唱啊,我們都是男子啊。”


    “是啊是啊,謝夫子,不如把蘭姑娘她們叫來一起唱吧?”


    “這個主意好,謝夫子,學生去叫人!”有位學子已經激動的站起身來了。


    謝道韞笑了笑道:“去吧,注意君子之儀,人家若是不來,也不可強求。”


    “是,夫子。”


    荀句伯立即“噌”地一聲,站起身來道:“謝夫子,蘭姑娘我去請吧,我常去她那裏拿藥,與她熟些,我去請人!”


    說完,荀句伯就如一陣風似的,從謝道穎的身邊刮了過去。


    那個先說要去請蘭姑娘的學子目瞪口呆的看著前麵的空氣,對尹俊清說道:“句伯兄,他竟然跑得比你還快?”


    尹俊清也有些茫然,這不能夠啊,明明他才是書院第一飛毛腿啊。


    謝道穎搖了搖頭:愛情呦,如服毒藥,順其自然,方得解藥。


    那些愛而不得強求的,皆如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很快地,姑娘們便來了,不但蘭姑娘小蕙姑娘來了,就是穀心蓮也來了。


    還有兩個針線坊的姑娘,一個花匠家的姑娘,一共六位姑娘。


    大家分成了兩隊:學子們一隊,六位姑娘們一隊。


    此時,王藍田說道:“你們看看這個,是浣衣房給我們洗衣裳的;再看看這兩個,是給我們做衣裳的;還有這個,幹脆就是侍弄花草的!這樣的人,也敢來與我們對歌?”


    這裏除了山長的兩個女兒能勉強與他們對歌之外,其他那四個人都是什麽身份?都是些低賤之人,居然妄想來與他王藍田對歌。


    謝道韞掃了眼王藍田道:“對歌之人,本就不分高低貴賤,歌聲所傳達的真摯的情感與美妙的旋律才是最重要的,這豈能以身份地位來評判高下?昔日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子期身死,伯牙為他破琴絕弦,終生不再彈琴。你可知,子期的身份,也不過是一樵夫而已。怎麽?閣下竟比先賢還要尊貴嗎?”


    聞言,王藍田無言以對,卻麵色漲紅,神色憤怒!


    他承認這個謝夫子是有些真才實學和獨特見解的。


    但是,令他不能忍受的是,她總是在他們的課堂上,宣揚這種“人不分高低貴賤”的危險思想!


    這簡直就是對他們士族子弟的公然挑釁! 人生而為人,出身決定了一切,天生就有貴賤之分,哪裏有那麽多的平等?


    秦京生本是平民出身,但他自詡自己是讀書人,如今交往的又都是些士族子弟,且他堅定的認為,他很快的就會學有所成,走仕途,做大官,出則豪車,入則豪宅,跨入士族的行列。所以,他與這些平民不是一路人,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因而,他連忙說道:“我覺得,藍田兄說的對。”


    看他們這個樣子,大家都不說話了,畢竟他們大多都是士族子弟,想法即便不像王藍田那般根深蒂固,但也有相通之處。


    姑娘們見學子們突然間都沉默了,除了謝先生,沒有人幫她們說話,她們便手足無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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