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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孤兒院的時候,他便有過類似的經曆,對方是孤兒院的護工,當時他尚未有反抗的意識,年紀太小,他甚至都不知,那於他而言到底是什麽,迴想起來才覺得惡心,所幸,並不是徹底的傷害,隻是被占了一些便宜。


    陸予寧從那以後,極其反感別人說他是女生,天生尤物之類的話。


    公子哥湊上來,橫眉道,“你讓我們閉嘴?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真是天仙了,給臉不要臉。”


    其中又出來一個假模假樣地勸阻,“算了算了,咱們不一開始以為他是圈內人嘛,看樣子不是,那就別玩了。”


    “我呸,你看看周圍的同學老師,誰把他當正常人看,還不如和我們幾個混,至少還能帶他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人家不願意也沒有辦法,走啦走啦。”


    拉扯一番,他們才散去,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惡狠狠地迴頭瞪一眼。


    陸予寧以為,這比讓人欺負更可恥,因為這分明就是對於他人格和自尊的踐踏,他惡心自己,更惡心那些公子哥。


    所以陸予寧不願對陸齊言多說。


    陸齊言雖然被陸予寧的態度氣著了,但他被他氣著也不是一次兩次,早就習慣得不行,沒過幾天,都巴巴兒湊上去和人說話,而陸予寧在餐桌上細嚼慢咽地吃著早餐,選擇性迴應。


    “你學校是什麽樣兒,哪天我和喬啟年去看看你唄。”


    他瞥了他一眼,“很普通,沒有什麽好看的。”


    陸齊言喝著牛奶,覺得這個迴答實在無聊,“你天天悶著,半天也打不出一個標點符號,會有同學願意和你交朋友嗎?又不是人人都和我似的。”


    確實,不是人人和他一個樣,一樣地豁的出去,一樣自戀不要臉又無賴,當然,也一樣地真心待他、包容他、忍耐他的怪異和別扭。


    陸齊言這個人,陸予寧既沒有多喜歡,也沒有很討厭,他說不清對他的感覺,隻是忽然會覺得——有時候,他的存在似乎還不錯。又或者說,從十歲到十四歲,四年的時間他早已習慣,習慣他在他身邊無休無止地吵鬧。


    “我也不需要什麽朋友,一個人很自在,和別人打交道很麻煩。”


    陸齊言微挑起眉,略有些驚訝,“你這樣的個性,很容易吃虧的。朋友再多都不嫌多,多個朋友多條路,你說你的力氣這麽小那麽弱雞,被人按在地上打都沒辦法還擊,到時候還沒有人去幫你,那不隻剩挨打的份兒?我可不想去替你收屍...”


    他很語重心長地將幾句本還算有點道理的話,說得非常難聽,陸予寧以為,這也算是陸齊言的本事了。


    “果然是語文隻考了六分的人,答題紙掉地上踩幾腳興許考得都比你好...”他放下刀叉,“順便提醒你一下,你如果在五分鍾之內還沒有吃完,遲到的幾率是百分之八十。嗯,多說一個字,就多提高一點百分率。”


    陸齊言:.......


    出門的時候,他忽然拍了一下陸予寧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見他那柔順的發質,就很惡作劇心態地想要弄亂。隻不過,陸予寧肯定會用能將人千刀萬剮的眼神瞪著他,於是,他隻是輕輕地拍了一下。


    “不說比我高了,什麽時候能和我一樣高,你也不算白費糧食了,要多喝點牛奶啊弟弟。”


    陸齊言和喬啟年的個頭躥得飛快,就這麽一會兒都大概快一米八了,以後還有的長,而陸予寧依然是單薄瘦削,身形和個女孩子似的。


    陸予寧白了陸齊言一眼,他反正也習慣他一天到晚對他發白眼,不僅不生氣,還得寸進尺道,“要是誰歧視你長得矮,你就給我打電話,畢竟像我這樣正直的人,最看不慣欺負弱小這種事情了!”


    陸予寧背好書包就出門了,連看都不看陸齊言一眼,隻聽見他在身後大聲嚷嚷,“我!會!去!幫!你!的!”


    他的腳步忽然頓了頓,莫名其妙的,抿了抿唇角,他覺得有些想笑。


    他在想,陸齊言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有什麽煩惱?過得恣意又快活,大概,小少爺就是小少爺吧,無憂無慮,不食人間疾苦的小少爺。


    陸予寧在學校裏除了聽見一些風言風語,以及被找過一次麻煩以外,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但他依然會陸陸續續收到很多匿名信,上麵的內容無非就是些愛慕他已久,覺得他很漂亮,並且也知道他是男孩子的話。陸予寧看完以後,將信都扔在了垃圾桶裏,甚至到了後麵,他看都不會去看一眼,直到寫信的人出現。


    那是一個體型微胖的男生,戴著一副眼鏡,皮膚涼得反光,似乎冒著膩膩一層油,雙頰還有額頭長了很多痘痘,他沒見過這個人。


    “陸同學,我叫王永,我有話想和你說。”


    陸予寧瞥見他手中那一遝很眼熟的信紙,頓時了然,他抬起頭,冷聲警告,“離我遠一點,我對你想說的話沒有任何興趣。”


    “交個朋友也不行嗎?”


    “不行。”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你很惡心。”陸予寧的聲音仿佛沒有什麽溫度,臉陰更是沉地可怕,“所以,滾開。”


    那一瞬間,王永的眼神落寞了下去,他張了張嘴,到底什麽話也沒有說。


    後來,陸予寧便沒再收到過信,也沒再見過他這個人。


    周五,各個學校的放學時間普遍提早,至少喬啟年和陸齊言的學校是這樣,下午兩點,陸予寧就接到了他們的電話。一接通,就是那個少年獨特的聲音,他在手機那頭,吵吵嚷嚷著要來找陸予寧玩。


    喬啟年便顯得要穩重靠譜多了,“要不然你還是早點出來吧,我們在老地方等你。”


    所謂老地方,是一家很小眾的咖啡廳,有貓有電腦有遊戲機,咖啡和甜品都很好吃,比網吧更愜意高級,又比普通的咖啡廳更隨性,老板似乎不怎麽想做生意,能發現這裏都屬於機緣巧合。


    有空的時候,三個人就會去哪裏吃吃東西,看看書,聯機玩玩遊戲,或者補補功課。


    上了高中,便很少有時間,直到周五,他們還算空閑。


    其實,陸予寧並沒有不讓他們來找他,可他想了想,到底還是“嗯”了一聲,“等學校大掃除結束,我自己過去就行。”


    按照校規,每隔兩個禮拜就會全校大掃除一次,這次陸予寧負責清理器材室。他掛了電話,便著手將體育器械從體育館搬到該搬的位置。


    與其說是器材室,不如說是一個很封閉狹小的空間,一半是雜物,剩下的一半隻容得下一個人進來,連轉身都困難,再加上陸予寧還抱著很沉的東西,環境愈發逼仄窒息。


    陸予寧吸了很多灰,略有些吃力地收拾妥當,剛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器材室的門打不開了。一瞬間,他的預感並不怎麽好,因為從外麵零星傳來門鎖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故意將他關在裏麵的。


    “是誰?”


    那個聲音驟然頓了一下,卻無人迴答他。


    陸予寧沒有再說話,他聽見有人在門口猶豫徘徊,然後便沒了動靜。他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把自己關在這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走掉。這個器材室裏的氣味很不好聞,像是處在地下深處,周圍都是腐爛的味道。除了那些落了灰,好久沒有更新過的器材,隻有一個很小的窗口,小到隻能看見外麵小小一隅,就連光線都微弱,零零散散地透了進來。


    陸予寧忽然覺得唿吸有點困難,不知不覺,額頭上涔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的身體控製不住地有些發抖,腦海裏又閃現過一幕一幕很黑暗的畫麵。


    醫學上說,這種症狀,叫做幽閉恐懼症,因為在密閉空間裏受到過創傷,所以會產生各種恐懼感和不適的反應。


    他喘著粗氣,蜷縮在僅能夠勉強容得下自己的角落裏,愈發急促起著。連他這麽瘦的人都覺得五髒六腑被壓著,器材室現在看上去,很像一個監獄。


    他被關在裏麵整整四十分鍾,沒有手機,沒有辦法和外麵聯絡,也沒有人經過,他想喊,甚至連嗓子都發不出聲音來,在這裏,靜到似乎全世界隻剩下了自己,孤單的,無助的,害怕的。


    器材室在體育館的後麵,附近雜草叢生,平時基本不見人的蹤跡,大概過去了一個小時,天漸漸暗沉下來。那麽微弱的一點光都很快被剝奪得幹幹淨淨,有一個冗長厚重的影子擋在了窗戶前,陸予寧抬起頭,他看到了王永。


    王永的胸口起起伏伏的,他好像很心虛,又顧忌什麽東西,左右張望了,一直在哆嗦,那雙眼睛的光很尖細,這才落在陸予寧的臉上。


    多好看的一張臉,多漂亮的一個人,害怕驚訝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將他好好地保護起來。臉上的灰燼本是肮髒的,但出現在他身上,卻是錦上添花的效果。


    王這樣想的,抖得更加厲害,他的唇色發紫,嘴角起了幹燥的皮,然後對著陸予寧,拉開了褲子拉鏈。


    整個過程持續了大概隻有三分鍾,最後一秒鍾,他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激靈,收迴了自己的手,而褲子間的頹然告示著一場令人作嘔的自我狂歡已經結束。


    門這個時候才被人打開,他立馬衝了出去,彎腰,吐得昏天暗地。


    陸予寧喘著粗氣,真他媽的惡心。


    而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又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是上次那幾個堵住他的公子哥。


    陸予寧恨恨地將能殺人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拿著手機,明晃晃的閃光燈照亮了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們都錄下來了,哈哈哈。”


    是他們讓王永將陸予寧關起來,那些,自然也是他們指使他做的,趙安永此刻就畏畏縮縮地就站在一邊,低著頭,時不時拿著餘光看著陸予寧。


    “如果不想我把這個發到網上,你就乖乖聽我們的。”


    陸予寧抹了抹唇角,然後衝了過去,他和瘋了似的,不斷地吼叫著,拚盡全身的力氣,揮拳打了其中一個正壞笑著的人。瞬間,爭端被挑起,公子哥們收住了笑容,他們啐了一口,叫罵著,“他媽的一個小白臉都敢上來打人。”


    他們湊過去,狠狠地一把抓過陸予寧的頭發,逼迫著他抬起那精致的下巴。


    “不礙事,他力氣和蒼蠅似的,果然天生就是個女人。”被打的那個按耐不住心裏的怒火,“兄弟們,把他按在地上,今天就玩點大的,反正拍都拍了,還不如多拍一點。”


    剩下那幾個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彼此相視一笑,又衝著王永使了個賊兮兮的眼色,“過會兒就要看到女神沒穿衣服的樣子了,高不高興啊....”


    王永低垂著一張張油光鋥亮的臉,聞言,又猛地抬了起來,“我...我。”


    他不安地搓著手,說不出什麽話來。


    “聽好了,過會兒讓你做什麽,你就跟著做什麽,嘖嘖嘖,就這種貨色,還真是便宜你了啊...”


    陸予寧在掙紮之中被他們壓製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的血管暴起,幾乎快要衝破肌膚,渾身的血液似乎從五髒六腑迸發出來,“滾!滾!”


    一隻腳用力地踹在了他的腹部,一腳踹似乎踹不夠,又狠狠地連著踹了幾次,方肯罷休。


    “叫你他媽的剛才打老子,這是還給你的,不用客氣,過會兒還有大禮等著你呢。”


    幾雙眼睛在黑夜裏放著森幽的綠光,狼群和獵物,下一秒,就會被生吞活剝。


    陸予寧忽然想起了陸齊言,隻是這些人,比那個好看的少年差了太多,他們甚至比不上他一根頭發絲。


    惡心作嘔,他好像在反胃。


    好在,保安的手電筒掃到體育館後麵,聽見吵吵嚷嚷的動靜,他大喝了一聲,“是誰在那裏鬧事?”


    貴公子們這才意識到什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行了行了,先撤,別把事情鬧大了。”


    腳步聲匆忙窸窣地散去。


    王永緊緊跟在他們後麵,又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地上那抹脆弱又清瘦的身影,如精致的木偶一般,毫無生氣地被丟在一片散亂之中,美得不可方物。


    保安大叔將陸予寧扶了起來,“同學,剛才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艱難地站了起,甩開保安的攙扶,步子晃晃悠悠尚不穩定,一句話都沒有說,瘦削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冗長的黑暗之中。


    保安在詫異間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那個在學校裏都挺有名的孩子?叫做陸予寧?


    他見過他幾次,確實漂亮得和個女孩子似的,而剛才那一瞥,卻是一雙猩紅充血的眼,如咆哮過的小獸一般,黑發淩亂,四處都沾染著泥土和灰塵,早就麵目全非。


    陸齊言和喬啟年在咖啡廳從下午待到晚上,都不見得陸予寧的身影,他雖然不像他似的無所事事,玩心又大,但答應過的事情從來不會違約。


    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喬啟年的眉心皺皺,“是不是迴去了?”


    “誰知道呢?”陸齊言雙手一攤,“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於是,他們也隻能先迴別墅,可到家以後,陸齊嫣卻分外迷茫地說,她沒有看見陸予寧,她以為他們三個在一起。


    客廳的石英鍾震了一下,指針指向十點,這麽晚了?


    陸齊言和喬啟年麵麵相覷。


    又過了二十分鍾,才聽見陸齊嫣的聲音,“呀,你怎麽這麽晚才迴來....誒,你身上是怎麽迴事?和人打架了...”


    她凝視著陸予寧那張如死灰一般的臉,而臉上,是幹涸交錯的血,她的目光又落下去,看到了衣服的褶皺還有一切淩淩亂亂的痕跡。


    齊嫣的身體往後退了一步,她微微睜大了眼,忽然都不敢放聲說話了,“發生什麽了啊....”


    陸予寧推開她,衝上了二樓,“砰”的一聲,將自己房間的門關得死死的。


    她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陸齊嫣不知道他到怎麽了,慌慌張張地跟上去,結果,卻聽見他的臥室裏傳來了很大的動靜——陸予寧好像在砸鏡子。


    聽得人心一震。


    陸齊嫣軟著腿跑下了樓,對著陸齊言大叫著,“哥,你快去看看!阿年,陸予寧他...他好像出事了。”


    兩個男生聞言,都怔住,大概靜默了三秒,他們聽見陸予寧的嗓子仿佛如撕裂開一般,“啊!啊!!”


    心髒好像咯噔了一下,陸齊言和喬啟年立即跑上樓,他們腿長,沒兩步就到了,可房門被鎖得死死的,怎麽都打不開,光是聽見他的撕心裂肺。


    陸齊言急了,用力地拍著他房間的門,“陸予寧,你給我打開,聽見沒有?”


    “你在裏麵發什麽瘋,到底怎麽了?喂,開門!”


    喬啟年的眉毛暗暗一沉,“不會吧...”


    陸齊言看了他一眼,喬啟年的表情看上去凝重又奇怪,“什麽不會吧?”


    他卻沒有迴答,比起陸齊言溢於言表的急躁,他便顯得要平靜多了,“阿寧,是我和阿言,你把門打開,別傷害自己,有什麽事可以和我們說。”


    傷害自己?


    陸齊言聽到這個四個字,身體一頓,他好像看到了什麽後怕的場景,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咬牙,竟直接將門一腳踹開。


    “你.....”


    喬啟年微微啟唇,欲言又止。


    他本想說些什麽,卻被眼前的一片狼藉所生生堵了迴去——房間內,鏡子碎了一地,地板上落著斑斑駁駁的血,而血的根源,來自陸予寧。


    猩紅的血順著手腕,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帶著溫度,嗆入喉腔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揮散不去。黑發遮住了那雙精致的眼睛,他顫抖著肩膀,死死地盯著門外的兩個人,陌生到好像從未認識過。


    陸齊嫣躲一邊,陸齊言將門踹開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咯噔了一下。


    她還從來沒有過他這般模樣,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幾個人的神情如此凝重。


    “哥...”她弱弱地開口,“到底怎麽了?”


    陸齊言卻給了她一個眼神,語氣分外嚴肅,“你轉過身,下樓,別過來。”


    女孩子,不要見血。


    喬啟年看著陸予寧,動了動喉結,“阿寧,是我.....”


    陸予寧起起伏伏地喘息著,他的身體癱軟,聞言,在那一瞬間放鬆,順著牆壁緩緩坐下,雪白的牆麵瞬間被帶出了鮮血的痕跡,他揚起頭,雙眸底下隱匿著薄薄一層迷霧。


    “陸予寧,你別嚇我們.....”


    這樣的情況,爸爸媽媽沒有看見,陸齊言應該是覺得慶幸的,不知道為什麽,他並不想讓父母見到陸予寧這般模樣,以一個怪誕的瘋子形象——他瘋狂地用手砸著玻璃,又流下了那麽多的血,直到現在,如同一個被抽去骨頭的木偶人,看上去毫無生氣。


    他覺得喉嚨幹澀,眼睛更是酸澀得難受。


    “誰幹的?”陸齊言低低地開口,脖子處的青筋卻不經意地蔓延開來,“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


    他在生氣。


    “阿言,你....”


    “我他媽都和你說過了,有人找你麻煩就告訴我,所以你到底是在強些什麽?”


    “玩自殘你很開心?流血受傷你覺得很爽是不是?”


    手緊緊握成了拳,喬啟年沉了一口氣,“阿言,你冷靜,現在要做的應該是處理一下他的傷口,你快去叫醫生過來,就說是不小心弄傷了,我把地上的玻璃還有血都收拾一下。”


    他這才微微波動了一下眼眸,收起一張小獸快要發狂的臉。


    這樣的陸齊言,喬啟年也是第一次見到,其實他從那個時候開始,便匿藏著不安的狠厲,隻是沒有契機將那份狠厲引誘出來而已,陸予寧,隻是一個小小的初端。


    陸家的私人醫生時刻待命,效率很高,傷口不過二十分鍾就處理完畢。


    “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鍾醫生的經驗很豐富,一眼就看出來腹部,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不僅僅是鏡子的原因。


    喬啟年自知是瞞不住這些醫者,但腦子也轉得飛快,頗感內疚地替他解釋,“鍾醫生可不可以不要告訴長輩們....你也知道的,同學之間鬧矛盾,衝動了一點兒...”


    像他們這樣年紀的男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血性,不服輸又倔強,醫生自然也能夠理解。


    “好好休息,下次千萬別再惹事,你們自從進了陸家的大門,那就是陸家的孩子,鬧大了要陸家的臉麵何在?”


    “您說的是。”


    醫生走後,喬啟年才輕柔地搭住了陸予寧的肩膀,“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吧。”


    他歎了一口氣,隱隱約約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麽,卻不知要從何問起。


    但他明白,陸予寧是會說的,他們一直一直,都是一體的,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


    精致的木偶人終於微動了一下眼簾,他澀澀地開口,“啟年,你還記不記得王明新?”


    喬啟年合上陸予寧臥室的門,下樓,看見陸齊言倚在窗戶旁。


    輪廓仿佛鍍著一層單薄的月光,勾勒出一張細膩側顏,下顎微微抬起,正悵然地盯著夜空。


    他在數星星。


    按照喬啟年對他的了解,他有心事或者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數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連天氣都不好,寥寥幾顆,十根手指數的過來。


    似乎歎了一口氣。


    陸齊言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陸予寧沒事了吧?”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嗯,沒有多大的事了,傷口都處理好了,他現在的情緒已經平複,都睡著了。”


    陸齊言沉了沉嘴角,不大高興地“哦”了一聲,“我知道剛才你是故意把我支開,那麽現在呢,你現在總可以和我說了吧?”


    可喬啟年隻是看著他,連都都沒有動一下。


    罷了,他揮揮手,“他不想告訴我那就別告訴了,很晚了,我去睡覺。”


    總之就是幾年的時間相處下來,他到底還是沒把他當親人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啊...


    陸齊言忽然覺得自己也挺累的,好心好意關心一個人,怎麽就這麽難呢?


    陸予寧這個刺蝟。


    “阿言,你等等。”喬啟年卻忽然喊住了他,“事情很長,如果你有耐心,我可以慢慢告訴你。”


    “予寧,並不是對你有隔閡,隻不過....那些經曆,他大概覺得你是無法理解的吧。”


    少年頎長俊秀的背影頓住,他側過身,目光所至皆為迷茫。


    “你還記不記得,四年以前,他剛剛踏進陸家的大門,你和他第一次有矛盾,是因為你將他認成了女孩子,對不對?”


    “當時我和你說,如果這樣的話,我來替他道歉,陸予寧很討厭,很討厭別人把他當做女孩子來看待。”喬啟年看著他,“那麽,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陸齊言的腦子有點空白,他當然不會知道,他怎麽會知道?


    “是因為一個叫王明新的人。”


    他開口,竟覺得嗓子有幾分幹澀,語氣沉沉,將事情緣由告訴了陸齊言。


    陸予寧是生下來就被遺棄在孤兒院的,喬啟年和他不同,至少,他曾經有過一個圓滿的家庭,他的記憶卻很模糊,隻依稀知道父母都是出車禍去世的。


    其實孤兒院的孩子大多都是這般身世,而陸予寧卻因為一張酷似女孩子的臉備受排擠,他隻有喬啟年這一個朋友。


    在他四歲以前,護工們都把他當做女孩子養,直到後來,小小年紀的陸予寧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性別,他開始拒絕、反抗,可那個時候太小,大人們的手段強製,孤兒院資源又有限,他隻能穿著姐姐們不要了的衣服,像一個女孩子。


    他們以為,小孩是無所謂的這些的,本就是孤兒了,有口飯吃有個地方住已經是件很幸運的事,即便陸予寧心裏隱隱約約是介意的,這樣做是不對的,可他沒什麽別的選擇。


    大概是在他六歲的時候,他被孤兒院的其他小朋友惡意關在了倉庫裏整整兩天,一直到了第三天中午才被找到。


    是院裏的護工發現他的,而那個護工,就叫王明新。


    那一會兒,他在密閉環境裏長時間不吃不喝沒有說話,整個人趨近於虛脫,可憐兮兮地蹲在角落裏,小小的身軀縮成了一團,可配上那一張臉,卻分外楚楚動人,如沾染了露水的荷花,,悄然綻放


    就因如此,護工卻動了歹意。


    那是一種從人的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的罪惡,壓抑著黑暗而又獵奇的扭曲,滿足生活不如意之處的缺陷。


    尤其是,麵對這麽漂亮的孩子。


    陸予寧咬了他一口,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跑了出去。


    後來那個護工隻是以猥xie的罪名被孤兒院開除,又被拘留了幾個月。


    在被逮捕以前,他惡狠狠地指著陸予寧說,“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等老子出來以後一定要你好過。”


    歇斯底裏到了五官都快畸形的地步。


    這句話對於任何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帶去的陰影無疑是巨大的。


    陸予寧自那以後,經常做噩夢,他時常在深夜裏突然驚醒,汗涔涔地坐起來,喘著粗氣,渾身都控製不住地發抖。


    “他,他來找我了!”


    夢裏的王明新,笑得很像個怪物,他的半邊臉是完全看不清的黑暗,陰陰沉沉,另外半邊則全都是鮮血。他瘋狂地在他身後追著陸予寧,他不敢迴頭,隻能不斷地往跑。好像一切都看不到盡頭,最後他筋疲力竭,跌落在地,鐵鎖刮過粗糙的地麵,一點一點,伴隨著陣陣陰笑朝他靠近。


    “我說過,等我出來以後,不要你好過。”


    王明新向他伸出了血淋淋的手,夢到這裏便戛然而止。


    而後,他耳邊所有的一切駭人都消失,隻剩下喬啟年的聲音。


    他拍著他的脊背,“不會的,陸予寧,你聽我說,別怕,有我在。”


    陸予寧奮力抱住了他,如條件反射,他埋在他的肩膀哭泣,單薄的身體蜷縮著,一抽一抽。


    以前,他還是這樣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


    喬啟年張了張唇,幾個字卡在喉嚨,硬生生地被堵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段時間,兩個被拋棄的靈魂相依為命,孤寂的,薄涼的,如野草一般,飄到哪裏,就是哪裏。他們在孤兒院的日子過得小心翼翼,好像天空不會放晴。


    後來的陸予寧愈發孤僻寡言,他的臉就像一個很完美的作品,雕刻得非常精致,卻毫無生氣,整個人散發著秋末枯葉凋零的氣息,陰寒到沒有什麽人願意接近。


    他往自己身上套了一個很冰冷的殼子,隔離開所有的人煙。


    喬啟年明白,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有安全感。


    而現在,陸予寧又有到了類似的遭遇,一切仿佛重頭來過,壓抑塵封多年的陰影在那一瞬間噴湧而來,他在體無完膚的窒息裏一點一點地走向崩潰和瘋狂。


    陸齊言聽完以後,不知不覺,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徒生有一種白活了這麽多年的無力感,到了需要說話的時候,卻根本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喬啟年沒有錯,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沒有親身經曆過,又怎麽會感同身受?


    陸予寧,那樣的陸予寧。陸齊言抿抿唇,喉結微微動了一下,苦澀又幹燥。


    他這樣的反應,是在喬啟年的意料之中,“小少爺,你早點睡覺吧。”他以為,他大概是要消化很久才能想得通,因為他本就不和他們是個階層的人。


    喬啟年很明白,他是陸家高高在上的獨生子,在無限寵愛和溫暖之中長大,而他們卻早就習慣如履薄冰的生活,即便現在衣食無憂,下一秒依然未知。喬啟年很早就告誡過自己,陸齊言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主人,是他以後要效力的對象,就是為了陸家這一份養育之恩。


    以後也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會無條件站在他身後。


    翌日,陸予寧把自己關在了房間整整一天,喬啟年給他找得借口是——身體不舒服,感冒發燒。陸老先生和夫人自然不懷疑,隻是讓他好好休息。


    他以為這事就算這麽過去,可喬啟年卻萬萬沒有想到,岔子竟是出在陸齊言身上——他衝到陸予寧的學校,找到那些犯事的公子哥。


    公子哥們見到他,起先是紛紛愣了一下,盯著那張好看的麵容出神不已,前有一個人間尤物陸予寧,後有另外一個唇紅齒白,形貌眣麗的黑發少年,最近的眼睛還真夠幸運,總是能見到令人賞心悅目的事。


    隻不過,這個少年的眼神帶著一股狠勁,看上去想把他們一個個都生吞活剝了似的,還真是...有個性。


    “這不是...陸家的公子陸齊言嗎?”聲名遠揚到這所學校的學生都有耳聞,走廊裏熙熙攘攘,全都是停下來圍觀的人,“他怎麽來這裏了...哇見到本人了,長得好漂亮哦。”


    “我怎麽覺得他和陸予寧有點像?”


    “氣質完全不一樣好不好,不過,大概是因為顏值高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吧。”


    公子哥聽到人群裏窸窸窣窣地討論聲,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陸齊言?哦,你就是那個陸齊言,我聽說過你,果然長得不錯——”


    話還沒有說完,他便直接衝了過去,才用了幾分力道,就將開口的那個踹出去好幾米遠。


    事發突然,措不及防,走廊裏,一陣起此彼伏的尖叫。


    陸齊言冷笑,“我是長得不錯,力氣更不錯。”


    “你媽,你是來找事的?”倒在地上的人吃痛地捂著肚子,身體都快要疼得抽筋了,額頭上密密麻麻的,一直在冒熱汗。


    “是啊。”陸齊言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睨視他,然後一腳踩中他的腹部,微微俯身,“少爺我就是來找你的。”


    一張臉已然通紅變形,“你..你...老子沒有招惹過你!”


    公子哥們皆是家底雄厚的權貴,並不比陸家差,但看到這個陸小少爺這麽了得的身手,竟一瞬間,都愣在原地,隻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知道要怎麽辦。


    公子哥們盯著他那一張分外好看卻又有點眼熟的臉,靈光一閃,終於明白這個陸齊言到底為什麽要來找麻煩——因為陸予寧。


    “陸家收養的那個孤兒,該不會是陸予寧吧?看來我爸他們內部傳言聽上去應該是真的....你看看他們的眉眼,還真是有點像....”


    “什麽傳言?”


    “陸予寧其實壓根就不是孤兒,他確實是陸家的私生子,是陸盛在外頭和他那個小三生的,後來那個小三出意外死得早,陸盛就大費周章地將人送去了孤兒院,再以做慈善的名義收養迴來。嘖嘖,這不是直接把他老婆當冤大頭嗎?都給小三養孩子了,要陸家那對兄妹怎麽辦。”


    踩在公子哥腹部的腳,在那一瞬間鬆開,陸齊言的目光變幻了一下,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


    “你再給我說一遍?”


    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仿佛夾雜了寒冬的碎冰,冷得沒有什麽溫度。


    這個陸少爺的脾氣,還真是白費了一張桃花般的臉,雖然是有些害怕了,可這麽多人看著,到底不能丟麵子。於是,他們隻能壯著膽子,虛張聲勢,“再、再說一遍怎麽了?就許你來這裏鬧事,踹我兄弟,就不許我們說幾句實話了!”


    “陸予寧就是你爸在外麵生的野種——”


    話還未說完,陸齊言便暴怒地衝了過去,“我去你媽的。”


    仿佛從熊熊烈火之中狂奔出來的小獸,鬢發皆燒著明亮猩紅的火光。他的大腦神經在那一刻全部失控,單薄清瘦的身影和三四個人扭打在一起,帶著不計後果的奮不顧身,他隻想宣泄自己的憤怒,衝動的,狠戾的,卻又是暢快利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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