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起竹樓,未然留不留】


    幽竹小樓。


    下午時分,天色更加陰沉。


    醜奴兒三人各自在一片區域裏修習招法。


    二憐則站在竹林一處,看著眼前的景象一陣發呆。


    茂密的竹林中突然多出了一塊空地,其間大部分竹子被砍斷,一座竹屋的輪廓已經形成,七八個人在空地上,你來我往,各自忙碌。


    一襲黑衣的蕭玉仙正自一旁歇息,時不時對著七八名手下吩咐一句,手中指指點點。


    憐香兒撇了撇嘴,不忿道:


    “她這算怎麽迴事嘛,真不知公子是怎麽想的,竟然能讓她留下來。”


    憐芳兒有些無奈道:


    “我看呀,沒準兒還真讓我家公子說中了,這個蕭家大小姐就是看上了你家雲公子,妹妹呀,你可得小心了,說不定哪天你家公子一不留神,就被她拐跑嘍。”


    憐香兒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道:


    “不是吧,公子那般無視她,她能不記仇嗎?我看她就是沒安好心。”


    憐芳兒拍了拍憐香兒的肩膀,複又說道:


    “這男男女女的事情啊,就是這麽奇妙,哪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明白的。”


    “除了這個理由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誰讓你家雲公子俊的驚世駭俗呢,問世間哪個少女能擋得住?”


    憐香兒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就她那樣的,雲公子連正眼都不帶瞧一眼的,怎麽能看中她呢。”


    “所以她才搬過來呀,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


    憐香兒雙目一立,頗顯幾分怒氣。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讓她無法得逞。”


    憐芳兒歎了口氣,起身向著竹林外走去。


    “姐姐你去哪兒?”


    “去搬救兵。”


    蕭玉仙撇了一眼一旁嘀嘀咕咕的二憐姐妹,倒也不在意,想想自己在這幽竹小樓的這一天,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從臨江閣一路出來,便再次去了小樓。到了小樓近前,先迎來憐香兒一頓數落。這次自己倒沒有生氣,反而是規規矩矩地給她說了聲抱歉,見自己態度誠懇,這才得以上得小樓。


    站在小樓二層門口猶豫半天還是沒有進去,白頭發似乎在一側的屋子內,廳內並沒有他的影子。


    最後一咬牙一跺腳,直接走了進去,一道竹簾橫在屋舍與大廳之間,索性隔著竹簾,自己直接跟他說明了來意。


    廳中香煙縷縷,室內寂然無聲。


    心中尚有千般話,最後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說,索性就這樣一直一句話不說,靜靜在那個人屋外靜候。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仿佛過了一個甲子那麽漫長,終於聽到了他說的一句話。


    “此間已無居室,姑娘若想留下,自行搭建即可。”


    聽到這句話蕭玉仙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點頭稱謝,那個人卻再也沒有說話。


    所以才有了這座剛剛搭建的二層小樓。


    一層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廳室,二層則是間居室,透過二層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得見雲玄所在的小樓。


    過得半晌,小樓終於竣工,蕭玉仙來來迴迴的看了幾遍,室內用品一應俱全,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便遣散了府裏的家丁。


    靜靜坐在二樓的竹塌上,看著遠處的小樓,默默發呆。


    突然之間蕭玉仙雙目一亮,隻見對麵的小樓中走出一人,正是雲玄。


    ......


    看到雲玄出來,憐香兒連忙迎了過去。


    “公子。”


    雲玄點點頭,隨意看了一眼遠處新起的閣樓,說道:“香兒,帶我去見花公子。”


    “根據姐姐所言,花公子他現在應該還在臨江閣。”


    憐香兒當即跟著雲玄,向著外麵走去,途中,歪著腦袋看了雲玄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


    “公子,你為什麽會同意那個蕭玉仙在竹林裏蓋那麽一座小樓呢?我感覺她分明是不懷好意,想要圖謀不軌。”


    雲玄聽完這番話,淡淡一笑,腳步一停,看著憐香兒說道:


    “她留下來也好,個中緣由,你日後自會明白。”


    憐香兒大眼睛忽閃幾下,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二人再度向著臨江閣走去。


    很快,兩人便走到了臨江閣。


    花解語此刻似乎正在和一名白蘭侍吩咐著什麽,看到雲玄到來連忙起身相迎。


    “雲公子今天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那個蕭玉仙沒給公子帶來太多麻煩吧。”


    雲玄搖搖頭,露出一抹苦笑,道:“你這煙雨樓,倒是是非多。”


    花解語聞言給雲玄沏了盞茶,笑道:


    “隻是一些小打小鬧罷了,怕是在雲兄眼裏不過是毛毛雨而已。”


    “不知雲兄找我可是有事要談?”


    雲玄端起茶盞,走到窗邊,看向一片蒼茫的碧波江,口中緩緩道:


    “你可知王雲?”


    “就是你剛剛收的那個弟子?聽說他是常在南城混跡的一個小混混,前陣子還一直跟蕭玉書攪在一起。”


    雲玄點點頭。


    “說實話我也有點看不明白,為什麽雲兄弟你能把這幾名流浪兒收做弟子呢?”


    花解語麵露疑惑,不解道。


    “一時起了惻隱之心罷了,到讓花公子見笑了。”


    “能成為雲兄的徒弟,那可是他們前世修來的福分,說實話我花某人都有些想當雲兄的弟子了呢,不知道我這麽大的徒弟,雲兄介不介意多一個呢?”


    花解語麵含笑意,露出了期盼的眼神看向雲玄。


    “花兄說笑了,雲某隻不過懂得一些粗淺的功夫,哪能入得了花公子的法眼。”


    花解語頓時有些幽怨的看著雲玄,給雲玄看的一陣發毛。


    “此次前來,卻有一事相商。”


    花解語頓時嚴肅下來,道:“雲兄但說無妨。”


    “王雲乃是受人指使拜我為師。”


    花解語一愣,驚訝道:“受人指使?受何人指使?”


    雲玄從口中輕輕的吐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頓時花解語和一旁的憐香兒同時瞪大了眼睛。


    “怎麽可能!”


    雲玄點頭,繼續說道:


    “他以落鳳村的的性命相要挾,才有了王雲前來拜師這件事。”


    花解語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狹長的雙目微微眯起,喃喃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有意思了。”


    “對方要求王雲在一個月之內拿到那張羊皮紙。”


    雲玄聲音平淡,緩緩補充道。


    “果然,對方的目的是衝著這張羊皮紙來的。”


    “此番,多謝雲兄告知真相,請雲公子放心,王雲的事我來想辦法,必定不會讓他和他的村子出事。”


    花解語走到雲玄一側,同樣將目光投向了蒼茫的大江。


    “如此,雲某這裏也就多謝花公子了。”


    花解語淡淡一笑,道:“事情本就因我而起,王雲隻是糟了無妄之災,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


    雲玄沉默半晌,說道:


    “賊人狡詐,花公子多加小心。”


    花解語當即點頭應是。


    恰在這時,李三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花公子,出事了。”


    “三爺請進來說話。”花解語吩咐了一聲。


    李三進得屋中,對著雲玄行了一禮,這才繼續說道:


    “江湖上現在謠言四起,稱我們煙雨樓煉製出了可以讓人踏入絕頂的丹藥,不知道是哪個混球放出的消息。”


    “這陣子可能煙雨樓要更不太平了,現在我們煙雨樓附近,已經集結了一大批江湖中人,估計都是衝著丹藥來的。”


    花解語雙目神光閃過,說道:


    “這幫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吩咐下去,一旦有人擅自闖入煙雨樓,格殺勿論。”


    “對了,順便麻煩三爺跑一趟醉仙樓,把元霸喊過來坐鎮。”


    李三點頭應是,當即轉身離去。


    雲玄這時候也提出告辭,花解語本想留雲玄小酌一番,見雲玄提出要走,倒也不便挽留,反正人都在煙雨樓,倒也不差這一次。


    ......


    煙雨樓,三層。


    整個三層,現在隻剩聆音坊一廳,花解語說道做到,短短幾天,便將整個三層整改了一遍。


    憐芳兒一路走來,直奔後閣。挑簾過道,漸聞樂曲之聲傳來。


    見沈未然正在彈琴,憐芳兒便在一旁靜靜等待。


    過得半晌,一曲終了。


    “沈姐姐。”


    沈未然依舊是一襲紫色長裙,聞言轉過頭來,略顯幾分疑惑的看向憐芳兒。


    “雲玄公子他......”憐芳兒欲言又止。


    “他怎麽了。”,沈未然站起身來。


    “他被人盯上了,我們現在全都束手無策,隻能來找你了,沈姐姐,你可得一定幫忙呀。”


    沈未然目光一凝,旋即疑惑道:“被人盯上?什麽人?”


    “是城主府的人,而且還在竹林裏修了一座小樓,專門監視雲玄公子,想要對其圖謀不軌。”


    沈未然細細一品味,頓時覺察出不對來。


    “城主府的人怎麽會在幽竹小樓,而且花公子能同意他們進去?”


    憐芳兒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聲,又攤了,攤手說道:“人家拿出了美人計,公子也攔不住啊。”


    沈未然眉頭微皺,轉身就走。


    “誒,沈姐姐,你別走呀。”


    憐芳兒頓時一急,這怎麽迴事,自己話還沒說完呢,她就走了?


    沈未然淡淡的看了眼憐芳兒,再度轉過身來說道:“我要聽實話。”


    憐芳兒吐了吐舌頭,連忙挽住沈未然的一隻胳膊,這才將此間發生的事情原封不動的告知了沈未然,憐芳兒最後說道:


    “所以為了雲公子的安危,這才來找沈姐姐幫忙的,恐怕在煙雨樓裏,也隻有沈姐姐能對付的了她了。”


    “可千萬不能讓他把雲玄公子拐跑了呀。”


    沈未然聽完,心中卻是暗自震驚雲玄的實力之高。之前自己在畫船上出手,原本以為他接連為自己治療傷勢加上還弄了個什麽內力煮茶的荒唐事,會其導致內力消耗過度,現在看來,自己也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又想到憐芳兒剛剛所言,不禁有些好笑,雲玄觀其舉止,又怎麽是那種容易動搖的人。


    “雲公子,他不會的。”


    沈未然語氣平淡,卻帶有濃濃的自信。


    “你不知道,這其中還有故事。”


    憐芳兒語氣一急,脫口而出道。


    沈未然頓時將疑惑的眼神投向了連芳兒。


    “你知道雲公子為什麽答應留在煙雨樓嗎?”


    一聽此言,沈未然頓時來了興趣。


    “為何?”


    “是因為他想在煙雨樓裏麵找個紅顏知己,我家公子答應了他這個條件,所以他才留在了煙雨樓。”


    “呃。”


    任憑沈未然千想萬想,也沒料到竟然是這個理由,頓時有些不可置信,後又看了看正盯著自己露出一臉皎潔笑意的憐芳兒,瞬間明白了什麽,麵紗下的花容一寒,頓時轉身便走。


    “誒誒誒,沈姐姐你別走呀,我說的是真的誒。”


    憐芳兒連忙再度跟了過去。


    “這可是我家公子親自說的,她總不能信口胡說吧,沈姐姐你就是不信我,也不能不信我家公子吧。”


    沈未然腳步一停,轉頭道:


    “確實如此?”


    憐芳兒連連點頭。


    “與我無關。”


    “誒~,姐姐你別走呀,我可是跟我家公子打了保票的,你要是不去的話,那我可沒發活了。”


    憐芳兒說罷,兩隻大眼睛一片水霧,泫然欲泣。


    沈未然無奈轉身,看這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妮子,心中歎了一聲,真不知道花解語從哪裏找來的這麽一號,偏偏還一次找來倆個。


    “我和雲公子,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沈未然語氣平淡,又帶有幾分無奈。


    憐香兒頓時轉陰為晴,露出了一副迷人的笑容,再次上前挽住了沈未然的胳膊。


    “難道姐姐不喜歡雲公子嗎?”


    沈未然頓時又要轉身離去,憐香兒連忙拉住了她,頓時一陣水霧上湧。


    “不管怎麽說,這個蕭玉仙肯定沒安好心,現在唯有好姐姐你出馬才能降服她了。”


    “就算要便宜的話,那也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不能讓那個姓蕭的占了先。”


    “姐姐,就算你對雲公子真的沒那個意思,是不是見到了這種厚顏無恥的事也得仗義出手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萬一她糾纏的久了,兩人日久生情,雲公子豈不是得成了她城主府的人?”


    “那個蕭玉仙長得雖然沒姐姐好看,但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呢,萬一雲公子就喜歡她那個類型的豈不糟了。”


    “......”


    沈未然思索片刻,這才重新走迴案前,取了瑤琴,道:


    “真拿你沒辦法。”


    ......


    雲玄帶著憐香兒一路返迴幽竹小樓。


    剛剛上樓便看見了早已等在一旁的葉雲和醜奴兒二人。


    “師父......”


    葉雲麵露一絲猶豫,最後咬了咬牙還是說道:


    “葉靈她想要去城裏找那個道人,我們打算一起去,希望師父應允。”


    醜奴兒也在一旁,將期盼的目光看向了雲玄。盡管在和邋遢老道的兩年生活裏,自己沒少吃苦頭,可是真正分別了,心裏反而有些放心不下。


    雲玄看了一眼正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的醜奴兒,歎了口氣。


    “想去,便去吧。”


    “謝師父!”


    兩人應了一聲,當即轉身離去。


    待得二人走遠,雲玄又看向了憐香兒。


    “香兒,你跟上他們,護他們周全。”


    憐香兒當即點頭,轉身離去。


    雲玄上得二樓,從一側櫃子中取出一紅漆木盒,置於桌上打開。


    盒內,林林總總的放著一堆碎片,閃閃發光,正是神劍歸墟的碎片。


    雲玄微微定神,這柄歸墟劍,通體玄鐵鑄就,劍長七尺二寸,劍寬二寸三,重六斤三兩。


    相比自己的春雷,外表看上去長度相若,厚重有餘而靈動不足。


    春雷劍寬不過一寸二,但卻有著與其不相稱的重量,高達二十三斤六兩之重,乃是取自太蒼之顛的寒玄鐵鑄就,如此重量,卻是極為罕見的了。


    幸而雲玄修的是玄力,玄氣加持之下,整柄劍變得輕靈許多。


    眼前的這柄厚重的歸墟劍,想要自如舞動起來,怕是至少也得達到這個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平。


    要是不用內力加持,純靠力量的話,至少需要單臂兩百斤開外的大力士才能使用自如了。


    靜靜看著眼前這堆碎片,雲玄緩緩思索。


    自己為了鍛造春雷,整整花了十數年時間,之後的五十年,除了日夜守劍,便是養劍。


    養劍亦有術,取自上清萬物通誌,其上有雲:山川之勢,天地之行,聚諸萬化為一,以養器之生機。年久則必腐,是曰生之枯竭,去靈則必折,是曰氣之不存。


    萬物先守陰陽,而後關而背馳,玄極相撞,冷熱交織,正反各向歸一,衝虛得靈韻,化實轉靈紆,舉造化之清氣,育殘缺之起靈,憑虛化神,引諸複原。


    養劍術,是一門可以使破損劍器複原的法門。


    雲玄玄功逆轉,頓時體內玄氣一分為二,一冷一熱,相互螺旋糾纏,雲玄運氣於雙掌,兩手同時顯現出淡淡的紅藍色氤氳之氣。


    陰陽逆上說過,陰陽相順生玄,陰陽相逆化道。


    雲玄所領悟的,玄,也就是自己的玄氣,至於這個道......


    自己也沒少逆轉過玄功,除了把原有的玄力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冷熱玄力外,沒有任何其他收獲。


    當然運行的久了,身體便會承受不住,雖然這兩種玄力在體內的溫度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但一冷一熱糾纏之下,時間一旦過久還是會產生麻痹感,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失去知覺。


    兩種玄氣一旦放出,區別於體內的溫和,外放的一種玄氣會瞬間爆發高溫,另一種會爆發極度的冰寒。


    雲軒看著麵前的碎片,稍一思索,熱玄氣徑直接吐出,將麵前的碎片包裹了起來。


    碎片紛紛發紅,接著漸漸揉成一團,少頃之後,麵前隻餘一大團漂浮的赤紅色水團,雲玄熱力一分,頓時化為兩團。


    養劍術施展開來,兩團紅水頓時慢慢變成兩柄細劍的模樣。


    成型之後,右手再次連連浮動,以至純玄氣各寫兩字,再一揮手,兩字紛紛嵌入劍頸。


    待得雙劍徹底成型,冷玄氣瞬間外放,直接將兩劍冰封,置於桌上。


    雲玄鬆了口氣,感受著微微有些發麻的雙手,苦笑了一聲。


    以前隻知道自己逆轉玄功產生的這兩種玄氣極冷極熱,卻從來沒有產生過能用它來煉劍的想法。


    剛剛突然想到了這一點,便想來試試,沒想到竟然真的可以。


    不過,也幸好這歸墟的原劍經過千錘百煉,自己才能有此番作為,如果是普通材料的話,怕是根本就行不通。


    休息了一會,待得雙手恢複知覺,雲玄這才揮手散了堅冰。


    兩柄通體銀白的長劍叮當兩聲落於桌上,各自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劍鳴。


    劍頸位置,各清晰可見兩個篆字。


    憐芳。


    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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