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遊川定了獨立包廂,江棠不用擔心會被誰瞧見,所以席間氣氛還不錯。


    唐遊川點了一道魚,細心地剔掉魚刺,然後把幹淨鮮嫩的魚肉擱江棠的碗裏。


    不管多冷的男人,他隻要願意,便能做到極致的細心溫柔。


    江棠垂眸盯著那塊魚肉,本想跟他說她又不是小孩子,不必這樣,但看著他認真剔刺的模樣,話到了嘴邊溜了一圈,又咽了迴去。


    江棠把魚肉送進嘴巴,溫聲曼曼的說道:“對了,待會兒你迴家,把蛋卷和三藏水盆裏的水換幹淨的,狗糧要是不多的話,也再倒些。”


    唐遊川聞言蹙眉,“你呢?”


    “嗯?”


    “你不跟我迴家?”


    江棠解釋:“阮迪今晚加班沒空,所以我今晚得留醫院接蘇姣的班留夜照顧季然。”


    阮迪複職後被調到了市場部,她原本想辭職不幹了,但一想到自己每個月的房貸,再找到下家之前,隻好暫時忍了,所以最近應酬多得她精神臨近崩潰,今晚也無法來照顧季然,季然又心疼蘇姣熬夜,隻能她頂上了。


    “不能找個護工?”唐遊川薄唇開啟,聲音明顯是不悅,“你上了一天班,晚上還得照顧他,太累了。”


    江棠眼皮一掀,目光淡淡睨著他,平靜出聲,“護工畢竟不是自己人,沒有那麽方便,而且我沒覺得累。”


    唐遊川沉默了一秒,“才跟你說要跟他保持距離。”低沉溫漠的口吻,喜怒難辨。


    江棠迎上他的視線,不避不閃,緋唇微啟,唐遊川似乎猜到她想說什麽,不等她說出口,便已不鹹不淡地打斷了她,“我知道,你們沒什麽,但我就是不喜歡你跟他走得那麽近。”


    他本來就是個獨占欲極強的人,尤其是對江棠,隻是他都有刻意克製,盡量不讓自己過度,可一不小心,還是泄露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就是小心眼兒,見不得她對別人好,下意識地想讓她在季然和他之間做出一個選擇,十分幼稚的,想要獲得她所有的注視。


    然而他一而再地計較,江棠卻當真了。


    沉默了一會兒,江棠眼神嚴肅地看著他,出聲道,“我不會為了你而跟我的朋友疏遠關係,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話說到這兒,江棠突然頓住,抿著唇瓣沒在繼續。


    那就怎麽樣?


    她不說,唐遊川也知道。


    那就算了。


    兩人之間的關係本就處於岌岌可危的邊沿,所有的溫馨都仿佛倒影在水中的那一輪皎月,沒有根沒有實體,遠看著美麗,但一伸手想要撈上來,除了揉碎平靜,什麽都抓不到。


    原本隻是小孩子般爭風吃醋的問題,卻沒想到她會認真到如此地步,唐遊川眸底的涼柔之色乍然被冷沉所覆蓋,她看著江棠涼如水似的臉龐,心頭驟然劇痛。


    江棠看著唐遊川臉上浮現一抹類似於痛苦的表情,喉嚨也微微發緊,這一刻,她有幾分懊惱,但又暗自慶幸,慶幸她最傷人的話及時收住了。


    隻不過,她原本想要大膽邁出的腳步,卻也因此多了一份怯意,僵在那一道門檻上,收也不是,邁也不是。


    可是捫心自問,江棠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她自問做不到為了一個人放棄自己的生活愛好,為了對方不惜犧牲討好。


    特別是,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舉目無親,季然一家就是她親情上最後的依賴,如果和唐遊川一起必須要以疏遠他們為前提,或者讓她夾在中間為難,那麽她會果斷舍棄感情尚未深厚的唐遊川。


    江棠抿著唇,心口堵得難受,捏著筷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


    幾秒之內,兩人都沒有說話,包廂裏靜謐一片,須臾,還是唐遊川主動跳過了這個不愉快的話題,喜怒不明地說:“吃飯吧,菜要涼了。”


    其實氣氛這麽冷著,誰都不好受,可兩個人也都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他喜歡她,所以討厭她對別的男人好,錯了嗎?沒有。她對自己的朋友好,錯了嗎?也沒有。


    之後兩人都很有默契,安靜地把飯吃完。


    從餐廳出來時,江棠見唐遊川也是麵色不虞的模樣,提出自己打車去醫院,但唐遊川陰沉臉色不允許,讓她上車,送她過去,兩個人都是要強的個性,上車之後,愣是誰都不開口,就這麽沉默了一路。


    直到車停在醫院門口,江棠解開安全帶,故意磨磨蹭蹭地拿起自己的包和給季然蘇姣打包的小吃,等著唐遊川主動開口說句話,可她推開了車門,唐遊川始終目不斜視盯著前麵,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江棠忍不住抬眼瞥了一眼駕駛座上冷著臉的男人,雖然平時臉色寡淡難以揣摩,但此時他是把不高興明晃晃地刻在了臉上,江棠有些憋屈,不太能理解他怎麽吃個醋還能吃出這麽大的氣性來。


    江棠從來就沒有哄過誰,可現在,她看著男人冷沉的側臉,真都無法硬下心腸就這麽把他扔下不管,別的不說,就憑他明明在生氣,明明不願意,卻還是把她送來了醫院,就狠狠地戳疼了她心髒柔軟的一角。


    如果一個男人能在生氣的時候還願意親自送你,隻有一個理由能解釋,在他心底,他很在乎你,哪怕是跟你生氣,也舍不得把你一個人扔在街邊。


    江棠貝齒咬著下唇,遲疑了一會兒,到底是主動出聲打破沉默,“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江棠雖然總是被季然他們說是一塊不解風情石頭,但並不代表她情商感人,對於唐遊川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裏,好的,不好的,她隻有一麵鏡子,沒忘記他的壞,但也惦記著他的好。


    他壞的基本是嘴巴,但好的,卻是實實在在的行動,兩者放天平上一衡量,好的更多,更沉。


    他這樣,江棠又如何冷心腸?


    唐遊川忍了一路,聽到她的話,終於轉過頭與她對視,車內亮著燈,冷白光照在他的俊臉上,隻見他麵色依舊冷然,但深邃的眼底卻沒有怒,定定了凝視著她。


    他不說話,江棠也拿不準他什麽意思,難免感到緊張,良久的沉默對視之後,唐遊川淡淡地“嗯”了一聲,江棠暗暗地鬆了口氣。


    江棠柔聲道,“那我先上去了。”


    “好。”


    江棠下了車,關上車門之前,突然又躬身彎腰,看著唐遊川問:“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唐遊川抬眼看著江棠蹙著眉頭糾結隱忍的模樣,突然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不是疲倦,也不是厭煩,而是無可奈何的無力,暗歎了口氣,淡聲道,“沒有。”


    唐遊川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根本就舍不得讓她不高興,看見她眉心的褶皺,就忍不住想要替她撫平,“進去吧。”


    江棠頓了頓,曼聲道,“你開車慢點……”後麵還有半句,到家給個信息,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隻是一句幾乎與禮貌客套的叮囑,唐遊川聽著,心頭的氣是真的消了,點頭應聲,“好。”


    醫院的大門已經關了,江棠隻能從急診通道那邊進去,剛走到門口,手機響起,她摸出來看見是季然,勾著唇接起,話筒那頭傳來季然焦急的聲音,“江棠,陳俊凡那神經病叫人來把蘇姣給帶走了,你現在在哪裏?”


    季然的聲音又急又快,唿吸也喘急,他話剛說完,江棠就聽見有一道女人的嗬斥的聲音,“9號床你這是在做什麽!”


    與此同時,江棠看見急診通道門口那兒,有兩個男人抓著一個女人,不顧她的掙紮,強行往外拖。


    被抓著的女人,真是蘇姣。


    江棠對季然說,“我在樓下,正好見到了蘇姣,你有傷在身,不要亂來,這邊交給我。”


    “你一個人……”季然的話沒說話,話筒裏隻餘下女人驚唿的聲音夾著混亂傳來。


    江棠雖然也擔心季然,但醫院裏有值班醫生和護士,眼下更要緊的是攔下那兩個男人,阻止他們把蘇姣帶走,畢竟陳俊凡這樣把人帶走,怎麽看著都不正常。


    情況緊急,江棠也顧不上那麽多,疾步往前,趁著兩個男人不備先發製人,她把手裏的包照著那個比較瘦小的男人臉部砸了過去,包裏裝的東西不少,而且包的質地硬挺,人在不設防的前提下被使勁一砸,殺傷力絕對不輕。


    江棠運氣好,包角不偏不倚砸中了男人眼睛,男人吃痛捂著眼睛鬆開了鉗住蘇姣的手,蘇姣和另外一個男人都楞了一下,蘇姣的反應也足夠快,認出江棠後,她馬上就試圖掙開另外一個男人的手。


    可這個男人練過的保鏢,力氣大,蘇姣掙不開,而江棠也無法上前幫她,因為那個被打的男人單手捂著眼睛,邊罵髒話邊堵在江棠的麵前,這個男人看裝扮更像是社會混混,他沒對江棠動手,而是張口罵罵咧咧:“你他媽誰啊!”


    江棠麵容冷靜,唇邊噙著冷笑道,“我倒想問問大庭廣眾之下,你們這是要綁架嗎?”


    混混男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流裏流氣地盯著江棠,惡狠狠地說:“小姐,什麽綁架,她是我老婆,我這是要帶她迴家,你一個外人少多管閑事。”


    江棠麵無表情說:“我倒是想知道,我朋友什麽時候變成你的老婆了。”


    混混男聞言臉色陰沉,“我不管你是誰,趕緊讓開,否則你是女人我也照揍!”


    蘇姣怕他們傷及江棠,急聲對江棠道:“江棠,沒事的,他們是陳俊凡找來的人,他要見我有事談,不會對我怎麽樣,你先上去看看季然,他剛剛又受了傷。”


    混混男說:“聽見了嗎?她是自願跟咱們走的,滾開!”


    對方還是成年男人,其中一個還是訓練有素的保鏢,方才那一下奇襲就知道,江棠要跟他們硬碰硬,絕對沒有勝算,隻能試著談判,“你們放開她,迴去告訴陳俊凡,他有什麽事直接過來談。”


    “我們的任務就是帶她走,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管,”混混男指了指江棠,“別惹麻煩。”


    江棠冷眼睨著他們,沉聲道,“這話我奉還給你,不想惹麻煩,放開她,趕緊走,我可以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否則倒黴的會是你。”


    江棠冷著臉的時候,氣場也並不弱,那是被惡人洗禮沉澱出來的冷靜,而這股冷靜裏,隱約夾帶著一股狠勁,混混男混多了,見識過更狠的人,所以並沒有被江棠唬住,僅僅是有一瞬的訝異而已。


    “你口氣不小,我倒想知道我會怎麽個倒黴法。”混混男朝那個保鏢說,“走。”


    江棠自然也知道自己這些話鎮不住人,於是輕飄飄地搬出了青臨城人民眾所皆知的名字,“認識唐遊川嗎?”


    混混男愣了一下,但很快譏笑了一聲,“怎麽,拿唐遊川來嚇唬我啊?小爺我好怕啊,你有本事現在就叫他來。”唐遊川這名字誰都知道,要是每個報他名字的人跟他有關係,隻怕整個青臨城都是他的關係戶了,對方顯然是不相信江棠跟唐遊川認識。


    江棠微微一笑,“行,那你等著,我馬上就打電話叫他過來。”


    當今社會人性普遍冷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特別是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沒人敢隨意出手幫忙,他們就是依仗著這一點,才成功把蘇姣給帶出來,但要現在江棠若是引了人過來,估計會壞事兒。


    所以在江棠剛掏手機時,混混男就看見不遠處往他們這邊靠近的人影,還是個男人,光線昏暗看不清臉,他當即朝保鏢男使了個眼色準備強行撤,對江棠道,“小姐,你自己玩,我趕時間,就不陪你了。”


    兩人拉著蘇姣作勢要走,江棠身形一動又擋住了去路,“把人放了!”


    混混男被纏得火冒三丈,作勢就要對江棠動手,然而他的手剛舉起,江棠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他瞬間被捏住了手腕,定在了半空中動彈不得,惱得他便抬頭邊飆髒話,“草!你……”


    看清來人那張麵孔,他的聲音突然就消失了,緊接著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嚇得差點兩腿一軟給跪了,舌頭打結吐詞不清,“唐……唐三,三少。”半晌才字吐齊。


    混混男跟唐遊川沒有交集,隻是曾經湊巧在某些場合見過唐遊川,這個男人的容貌和氣質,隻要見過一麵,都不會認錯,他隻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他,並且,似乎扯上了事。


    唐遊川一身黑色站在那兒,仿佛四下的黑暗融為一體,真真是印證了傳言裏的閻羅形象,英俊的麵孔麵無表情,周身冷冽的氣場迎麵逼來,方圓之內的空氣都好像裹了一層碎冰渣子,陰駭嚇人。


    兩道視線寒湛湛地落在混混男臉上,唐遊川冷沉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響起,“誰給你的膽子,動我的人?”


    話音落下,他手上的勁驟然一沉,混混男的手腕頓時傳來一陣劇痛,是手腕被生生扳脫臼了,他的手掌軟綿無力地垂下,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對唐遊川動手,甚至連碰一下都不敢,隻是扶著自己受傷的小臂,忍著痛,抽著起斷斷續續地說,“對……對不起,我……不,不知道她……是三少的人。”


    “不知道?”唐遊川臉上不見一絲波瀾,仿若無事般在脫臼的位置上持續發力,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想跟我說這是巧合?”


    這真是巧合!


    混混男現在才確信,原來這個女人不是虛張聲勢打著唐遊川的旗號嚇唬人,而是真的跟唐遊川認識!若早知道她是唐遊川的人,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碰她一下啊!


    可惜沒有早知道。


    “三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混混男隻能抽著氣求饒。


    唐遊川不為所動,他捏著混混男的手腕一拽,抬腳踹在他膝蓋上,混混男吃痛,當即跪下,還沒反應過來,下巴又挨了一腳,混混男被踹得牙齒咬到舌頭和嘴唇,嘴角頓時流出了血。


    唐遊川沒給他喘息的機會,鋥亮的皮鞋踩在他受傷的手腕上,狠狠一碾,男人側翻身捂著自己的手臂哼哼唧唧地求饒,“三少……我真的知錯了……你放過我……”


    旁觀的人有三個,蘇姣沒見過這種場麵,是真的嚇傻眼了,而抓著她的那個保鏢不認識知道唐遊川這號人,但沒見過,聽著混混男叫著唐三少,還如此忌憚不敢反抗,也馬上明白過來,眼前這個男人是誰,所以看著混混男被打,也不敢輕舉妄動。


    唯有江棠表現得冷靜,麵無表情地看著唐遊川揍人,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冷眼盯著倒在地上的男人不言不語,腦海裏想的卻是唐遊川。


    他為什麽還沒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唐遊川居高臨下睨著地上的男人,一邊碾壓著他的手腕,一邊沉聲道,“誰讓你來的?”


    混混男幾乎斷著氣,“陳……陳俊凡,不是……不是找三少的人,是讓來找他老婆。”


    唐遊川蹙眉,壓根不認識什麽陳俊凡,抬眼睨了蘇姣一眼,大概猜到她就是那個所謂的老婆,撇頭看向江棠,溫聲問,“你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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