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唐遊川唇邊依舊掛著笑,迎著正午的暖陽,眼底常年的冷煞之色化作一溫涼淺淡的柔光,可這一抹光並未能維持多久,眼見著再過一個紅燈便要抵達與江棠約定的地方,中控台旁的手機手機乍然響起,他噙著笑抬眼瞥去,在看見屏幕上閃爍著的名字,麵上所有的溫色如潮水退去,霎時冷了幾度。


    鈴聲在車廂裏迴蕩了良久,唐遊川抿著薄唇,在自動掛斷的下一刻,骨節分明的指腹劃過了接聽鍵,他沒有出聲,電話的另一端也是一片靜默,不知是反應不及,還是沒想好如何開口,屏幕上顯示著通話中,唯有時間再跳動著。


    十秒過後,話筒那端終於傳來一道溫淡的女音,平靜,淑雅,不急不躁的口吻夾著些許不確定,“阿川?”


    唐遊川搭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稍微一抬,兩瓣唇一張一合,“嗯。”


    冷冰冰的一聲,不帶任何感情。


    電話那端的女人似乎早料到他的冷淡,但親耳聽見他的聲音,依舊靜默了一秒,隨即再度開口,“最近怎麽樣?”


    “挺好。”


    “公司事情多嗎?”


    “嗯。”


    “你奶奶呢?身體還好嗎?”


    “挺好。”


    她問他答,還是愛答不理,他冷淡態度實在嗆人,女人險些不知該如何把話進行下去,頓了頓,沉靜的聲音隱約透出幾分不悅與不滿,“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


    她指責他的態度,卻沒注意到自身說話的語氣也並未多熱絡,感情這種東西是相互的,她不曾付出,卻理所當然地利用身份關係想從他這兒獲得迴報。


    唐遊川目視著前方,不屑跟她爭論,也懶得跟她計較親疏遠近,默了片刻,淡淡地出聲,“我很忙,您有事兒嗎?”


    女人聽見他用“您”這種疏離而不失禮貌的敬稱,頓時噎了一下,須臾,出聲道,“聽你大哥說,你元旦不過來?”唐遊川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能不能抽空過來一趟?”


    唐遊川麵無表情,“沒空。”僅有簡短的兩個字,仿佛多說一個字都得削他的肉。


    “你外公生病住院了,他想見見你。”


    唐遊川諷刺地勾了下唇,連她這個親媽他都沒幾分感情,更別說僅僅幾麵之緣的外公,除了那點兒血緣聯係,他們幾乎連電話都沒打過,彼此與陌生人相差無幾,不,老頭兒沒準還把他當仇人,現在來說什麽想見他,未免太好笑。


    可作為親媽的睨君曼似乎對往事選擇性失憶,或者是刻意忽略,不及唐遊川出聲,她仿若無事地徑自說道,“醫生說他的情況不是很好,你把公司的事情放一放,過來一趟。”


    睨君曼這話不是在商量也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唐遊川把車靠邊停下,劍眉緊蹙,晦暗不明的眼底透出一層煩躁,冷淡開口說:“我怕他見到我之後病情會加重,沒準兒咽氣得更快,為了他好,我就不去氣他了,祝他好運。”


    電話那端頃刻間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睨君曼說,“阿川,他現在疾病纏身,說不準哪天就走了,不管怎麽他都是你親外公,身為外孫你過來見他一麵是應當的責任。”


    “這麽多年都不稀罕見,現在也沒這個必要。”唐遊川垂下眼簾,淡淡說道,“見麵了想說什麽?跟我道歉?抑或是,臨死之前還要跟我強調一遍,我二哥是我害死的?”


    低沉的聲音沒有戾氣,也沒有憤怒,隻是不輕不重的,仿佛隻是那麽隨口一提,那樣的冷漠,無情,揭開了一片血淋淋的舊傷疤,是他的,也是他們的,波瀾不驚地掀起一片靜默的巨浪,迎頭傾覆壓下。


    “唐遊川!”睨君曼聞言,終於怒了,連名帶姓地叫他。


    唐遊川瞧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的怒意,渾然不在意,平靜地道,“你若沒其他事兒,就這樣吧。”


    “阿川你……”


    唐遊川沒給她繼續開口的機會,指腹輕輕碰上紅色的顯示鍵,通話結束,麵無表情地抬手摘下耳朵上的藍牙耳機,粗暴地扔在了一旁。


    好心情在這一通電話之下,被摧毀得一幹二淨。


    唐遊川煩躁得習慣性打開暗格想要拿煙,伸手過去卻摸了個空,後知後覺地記起,因為江棠三申五令這段時間禁止抽煙,他把車上的煙都清空幹淨了,無力往後靠在真皮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自我緩解了幾分鍾才聯係江棠。


    馬上就到午休時間,所以江棠換好衣服之後沒有再迴辦公室,直接搭乘電梯下樓,中途碰到同事,問她是不是要去食堂吃飯,邀請她一塊兒,被她以有事婉推了。


    到了醫院大廳,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時間,其實已經過了五分鍾,但唐遊川電話還沒打過來,她也不好掐著點聯係她,免得顯得她殷勤期待,她在大廳裏等了大概五分鍾,唐遊川才終於來電說到了。


    從醫院到他停車的位置,大概有一百來米的距離,江棠掛完電話,出了醫院大門便拔腿小步快跑,迫不及待地朝他奔去,壓根兒不記得自己前麵是如何故作淡定,佯裝不在意了。


    不過她隻跑了一段,遠遠地在看見樹蔭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車,車旁站著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單手抄褲袋靠在車門上,隔得遠,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江棠當即轉換成不疾不徐的速度,款步而行。


    唐遊川抬眼,看見江棠的刹那,陰霾的臉色才稍微放晴了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步步朝他走來,直到來到他的麵前,他身形一動,拉開後座車門,勾唇出聲道,“上車。”


    江棠跑了一段路,心跳和唿吸都有點急,但她掩飾得很好,淡聲問:“要去哪兒?”


    “你要在路邊站著吃飯?”


    兩人一人占據一側,中間的小桌板擱滿了食物,導致本算寬敞的後車座顯得又幾分逼仄。


    從唐旗集團到臨安醫院大概是四十分鍾的路程,車上雖然有暖氣,但唐遊川擔心飯菜會涼,所以都用保溫盒打包,打開蓋子,還能感受溫度,三葷一素一湯,密封的空間裏,瞬間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兒。


    唐遊川把唯一的一盅燉湯遞給江棠,“先喝湯暖胃。”


    “謝謝。”


    誰能想到,堂堂唐旗掌門人,竟然和一個女人窩在路邊的車上吃午飯?


    為了和她一塊兒吃頓飯,他願意“委屈”到這個程度,江棠心中不敢置信,而且他這麽一個高冷驕傲的男人,怎麽看著都不想能幹出這種傻事兒的人,可偏偏是這種不可能變為現實,更顯得他這股傻勁兒,莫名暖出一種別樣的浪漫來。


    江棠不知道別的男人追求女生是怎麽做的,也不清楚喜歡一個人都會做什麽,甚至都不知道其他女性會喜歡追求者怎麽做,但無可否認的是,唐遊川這招,她挺受用。


    江棠喝著熱湯,整顆心都暖融融的,唐遊川看著她,“味道怎麽樣?”


    “好喝。”江棠無法對他冷著臉色,而且對上他的眼神,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線,頭發一發熱,她就舀了一勺湯送到他唇邊,“你要喝嗎?”


    等江棠意識到自己這舉動暗藏著怎麽樣的曖昧氣息時,想收迴來,又顯得她欲蓋彌彰,越是心慌越不能亂,所以她隻能硬著頭皮舉著手,一臉坦蕩地看著他,以眼神告訴他不用想太多,她沒別的意思。


    唐遊川顯然沒料到,盯著她伸過來的勺子,麵對她突如其來的體貼,愣住了。江棠定了幾秒,見他沒張口,頓時陷入進退維穀的境地,窘迫不已,正想著收迴手,唐遊川卻低頭張口喝了下去。


    “嗯,好喝。”末了,還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猶未盡地添了下唇,低聲點評道。


    江棠悄悄地熱臉,幹脆把燉盅都遞過去,“你喝吧。”


    唐遊川倒也沒拒絕,隻是接過之後,他舀起一勺卻是湊送到她唇邊,江棠稍微撇開臉,低聲道,“我不喝了。”


    “陳嫂說這湯特別適合女性喝,所以是特意給你準備的。”唐遊川說著,又往她嘴吧湊了湊,目光柔和,連哄帶誘,“聽話,喝了對身體好。”


    除了孩童時代,長大之後,即便是病得沒力氣,江棠都堅持自己動手,沒讓誰這麽喂過,結果唐遊川不但要喂她,還一副哄小孩兒的語氣,她真是頓時有種怪異的羞恥感,一言難盡地瞥著他。


    不過在他一次次突變的溫柔洗禮下,江棠顯然淡定了很多,她暗暗提了口氣,“那我自己喝。”


    她試圖從他手中把燉盅接迴來,唐遊川卻避開了她的手,微揚著唇角說,“我住院的時候都是你喂我,現在是時候讓我報答你了。”


    江棠說:“我沒病,也不需要你報答。”


    奈何唐遊川臉皮比城牆還厚,恬不知恥地說,“我想喂你,乖啊,不用不好意思,張嘴吧,嗯?”


    他像個慈父誘哄女兒似的,江棠終於無法維持淡定了,高頻心率推得渾身的血液翻騰,一股熱指往腦門上湧,她被羞恥心擊敗,拉著臉說:“我怕會嗆死!”


    “快點,不然都涼掉了。”唐遊川鍥而不舍,跟她杠上了。


    他為什麽一定要幹這麽羞恥的事兒?這是什麽特殊的嗜好?江棠有種掀桌子的衝動。


    唐遊川眼底隱著笑,退而求次,“就喝一口。”


    江棠簡直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腳,所以說為什麽要一時腦充血喂他喝一口?她對著他隱隱期待的目光,該死的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放棄跟他抵抗,張嘴喝了。


    唐遊川看她喝下,還真有種養了一個嬌氣的孩子,吃個飯還得好聲好氣地哄個半天,等她終於張嘴,莫名有種成就感,心滿意足。


    如此看來,養孩子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不過江棠沒讓他繼續享受喂養的樂趣,說一口就一口,剩下的湯她全都自己喝了,不過沒關係,不能喂湯,還能喂菜,於是一頓午飯,江棠被唐遊川軟磨硬泡著喂了好幾口,不是她不拒絕,而是吃頓飯還得跟他玩拉鋸戰,實在是心累。


    吃完飯,唐遊川還給江棠帶了一塊小蛋糕,和所有的吃貨一樣,江棠是一個胃裝飯菜,一個胃裝甜點,幾口就把小蛋糕給解決了,露出饜足的表情。


    “吃飽了嗎?”唐遊川沒覺得她吃得多,甚至還擔心她吃不夠,說話間,他突然伸手摁在她的唇角上,微糙的指腹輕輕揩過她的唇,然後江棠直愣愣地看著他收迴手,薄唇張開,慢條斯理地舔過指腹,緊接著響起男人微沉暗啞的聲音,“很甜。”


    江棠:“……”


    江棠的手機突然響起,十分不合時宜地打破了這曖昧不清的氣氛,唐遊川眼底明顯地閃過一絲不滿,結果江棠掏出手機,他好死不死地瞥見了屏幕上閃爍的兩個字。


    他熟悉,且討厭的名字——


    蕭曄。


    江棠也有些訝異蕭曄會聯係她,當著唐遊川的麵兒,本想掛斷,然而還沒來得及操作,手機就被身旁的男人給搶了過去。


    “……”


    唐遊川二話不說接通電話,那頭傳來蕭曄含笑的聲音,“小棠,好久沒聯係,在忙嗎?”


    前一秒還春色拂麵的唐遊川,陰惻惻地冷笑了一聲,“對,她很忙沒空搭理你。”


    “唐三?”兩人雖是見麵就恨不得插對方一刀,但蕭曄還是瞬間就分辨出了唐遊川的聲音,“江棠呢?你幹嘛接她的電話。”


    “她跟我在一起忙著,沒空。”


    江棠:“……”她怎麽感覺這話聽著有點奇怪?


    蕭曄眉一挑,迴了一個輕蔑的笑,慵淡出聲:“唐三,你該不會low逼到對她使強了吧?”


    唐遊川麵不改色,冷聲嘲諷:“low逼別瞎嗶嗶,她是我的老婆,所以我警告你,別來騷擾她,否則別怪我打斷你的腿。”


    她是我的老婆。


    我的老婆。


    老婆……


    江棠頓時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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