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遊川一個人在病房鬱結難當,江棠卻和好友對酒當歌,吃香的,喝辣的,有滋有味,三個人一頓火鍋吃了兩個多小時,吃飽喝足之後,困意來襲,江棠便留在了阮迪家睡覺。


    深夜十二點多,四下闃靜,江棠睡得正香甜,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劃破了靜謐的夜,江棠掀開沉重的眼皮,推了壓再自己身上的阮迪,伸手摸過手機。


    “喂。”


    “江小姐,”一道陌生的男音傳來,“三哥傷口出血了,能麻煩你過來一趟嗎?”


    江棠一聽,當即從床上坐了起身,蹙著眉頭問:“傷口裂開了?”


    男人說:“剛上洗手間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知道有沒有裂開,他不讓護士幫忙換藥處理,也看不見傷口情況。”


    身旁的阮迪哼了哼,大概是被吵著了,翻了個身扯過被子蓋過腦袋繼續睡,江棠掀開被子下床,躡手躡腳地出了臥室,“陶醫生不是在值班?不讓護士處理,就找陶醫生吧。”


    江棠已經猜到這人是守在醫院那的保鏢。


    保鏢迴:“護士說值班醫生那邊有來了急診正在忙。”


    江棠輕抿了下唇,繼而道,“你把電話給唐遊川。”


    “好的,你稍等。”保鏢應了一聲,須臾,聽見他在電話那頭對唐遊川說,“三哥,江小姐讓你接電話。”


    緊接著話筒裏是一片靜默,江棠等了幾秒,把手機遞到眼前看了看,確認還在通話中,隨即擱迴耳邊,低聲道,“唐先生?”


    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有事?”


    不慍不火的,但江棠還是感覺到他的唿吸有些重,緋唇輕抿,低聲道,“為什麽不讓護士幫你看傷口?”


    “沒為什麽。”


    江棠聽著他滿不在乎的口吻,隱隱有些動怒,聲音微沉道,“你能不能別這麽幼稚?若是傷口裂開問題可大可小,不及時處理也是能死人的,你就不能忍一忍,讓她們盡快幫你處理?”


    不料他卻理直氣壯地反問了句,“我為什麽要忍?”


    “……”


    江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氣得一時間連罵他的話都找不到,隻覺著太陽的青筋隱隱跳了跳,跟頭痛病症發作似的,腦殼疼。


    唐遊川也沒給她開口罵人的機會,語氣虛弱卻很不客氣,“傷口疼,我要睡了,就這樣。”話音落下,他就中斷了通話。


    江棠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通話時長,一瞬間有砸手機的衝動,她當醫生這麽多年,接觸的患者,上至七八十,下至剛出生的嬰兒,不講理的,脾氣怪異的,什麽人都見過,但從未有哪個能把她氣成這樣!


    江棠是真的想撒手不管這個麻煩精,她就不信他真的不怕死!真這麽無畏無懼,幹脆死了得了,省得留在人間禍害人!


    然而半分鍾之後,一想到傷口裂開不及時處理的後果,江棠終究是敗給了自己的責任心和心慈手軟,她低咒罵了一聲,甚至連衣服都沒換,穿上外套披著圍巾了匆匆出門。


    夜裏不好打車,是唐遊川安排跟著她的保鏢把她送到了醫院。


    深夜的醫院,幽靜而冰冷,病房門口除了保鏢,還有一名護士,他們看見江棠的身影,如獲大赦似的明顯鬆了一口氣,江棠沒理會他們,臉色陰沉推開了病房的門。


    因為惱怒,力氣很大,病房被“砰”一聲打碎了寧靜,原本躺在病床上忍著疼痛閉眼休息的唐遊川都被嚇了一激靈,倏地睜開了眼睛。


    看著江棠披散著頭發,頂著一張清冷而隱怒的臉走直奔他的方向走來,唐遊川的眼底有一抹亮光一閃而過,隔著距離,江棠不可能發現,甚至連他自己本人都沒有察覺到。


    江棠麵無表情地走到床邊,微抿著粉唇,居高臨下地與他四目相對,僅僅對視了兩秒,她沉默地撇開臉,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丟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後開始消毒雙手戴上手套忙活。


    江棠解開他的衣服,檢查了他的傷口,幸好隻是出血沒有裂開,但還是出了不少血,紗布都染透了,她重新上藥給他包紮了一遍,整個過程裏,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病房裏安靜得隻能聽見她動瓶瓶罐罐的聲響。


    唐遊川看得出江棠生氣了,其實不用看,剛電話裏她的聲音就泄露了她的情緒,隻是親眼看著她怒氣沉沉的模樣,感覺更強烈了而已。


    但是他也憋了一肚子氣,他傷口會出血,說到底也有她的責任,要不是她今晚不過來,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兒,他也不會上個廁所就碰到了傷口。


    所以他等著她主動開口搭話。


    然而,直到包紮完,江棠也連個正眼都不帶瞧他,默默地將東西收拾好,摘掉了手套,伸手去拿外套,顯然是準備離開。


    唐遊川見狀,眸色一冷,終於忍不住出聲,“去哪兒?”


    江棠定住腳步,淡淡迴道,“迴家睡覺。”


    唐遊川聞言,臉色瞬間陰沉,薄唇輕啟,沉聲道:“你有什麽不滿直接說,犯不著故意跟我慪氣。”


    江棠轉身,抬眼看向他,靜默了好一會兒,才不疾不徐低聲反問了一句:“我故意跟你慪氣?”她覺得這個人真是搞笑,她什麽時候故意慪氣,莫名其妙鬧脾氣的人難道不是他?


    唐遊川直勾勾盯著她,淡淡的道:“難道不是嗎?”


    “我沒有。”江棠否認。


    “你的臉色可不是這麽說的,隻差把‘厭煩’兩個人刻在腦門上了。”


    她能說什麽,他這種陰晴不定折磨人的態度,不圖錢也無求於他的話,誰能一直對他端著任憑你折磨但我始終笑嗬嗬的臉?


    見她不說話,唐遊川突然問:“讓你留下來照顧我,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我沒這麽覺得。”這是實話,雖然她覺得他很煩人,但從未覺得照顧他很委屈,就是有點累。


    唐遊川目光沉沉道,“你不覺得你說這話沒有說服力?這麽晚了還堅持要迴去睡覺,這兒讓你睡得不舒坦了吧?”


    江棠眼睫輕眨,唇角忽然勾出一抹淺淺的弧度,帶著譏嘲,“唐先生,”她說,“難道不是您覺得我礙著您的眼了?”


    唐遊川蹙眉,“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


    “您叫我不用來了。”江棠麵無表情複述了他的話,“您該不會忘記了吧?”


    唐遊川一噎,很快又恢複如常,“那也是因為你不情願過來。”


    江棠再次拿他的話迴擊:“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


    “不然你白天上班為什麽一次也沒有來過我這兒?”


    江棠聞言微微一愣,所以他是因為這樣,才莫名其妙跟她發脾氣?


    不及她開口,唐遊川徑自說道,“你不用跟我說你忙,別說人,就是機器都得休息,一整天下來,我不相信你連幾分鍾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江棠靜靜地看著他,不置可否,她當然有休息時間,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沒有親近到她需要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專門跑來看他吧?


    她又不是陶芸錦對他抱有男女之情,一有時間就往他這跑,也未免太殷勤了,而且,是他三申五令警告她不要對他存在妄念啊,她為了避免誤會,這樣做難道他不應該高興麽?


    見她一直沒出聲,唐遊川冷笑了聲,“無話可說了?”


    江棠說:“你無理取鬧的樣子讓我無言以對。”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覺得這個男人也不遑多讓,甚至比女人還要難搞得多了。


    唐遊川聞言臉色驟然一變。


    江棠見狀,心平氣和開口解釋:“我上班時間是真的很忙,前陣子腳受傷,很多患者的手術都不得不被延後了,而且我又上了半個月夜班,所以手術積壓了不少,不做手術的時候,我也要接診,還有一些過來複診的患者。”


    話至此,她頓了頓,“再者,你沒事兒我一直往你這兒跑,醫院裏人多眼雜,他們看見了要怎麽想?”


    唐遊川半眯著眼睛,“看見又怎麽樣?再說了,你若是會在意別人眼光,也不會在上班時間暴打你那個女同事了。”


    “……”


    暴打方藝桐那迴,她是真的氣急了,一時衝動,卻沒想到這事兒會成為他教訓她的把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江棠暗下決心,她以後再也不會隨隨便便動手了,要動手也要找個沒人也沒攝像頭的地方,偷偷摸摸完事兒!


    江棠咬了咬唇,低聲道,“這兒畢竟是我工作的單位,被傳出我跟患者有什麽不純潔的關係,影響太惡劣了。”


    唐遊川滴水不漏,“我是你患者,醫生過來看患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江棠:“……”


    “其實你來不來我都無所謂。”唐遊川麵色如常,說話的架勢像是她的上級領導,語重心長道,“但說到做到是做人的最基本誠信,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對我信口雌黃。”


    江棠能理解他這種心情,靜了靜,低聲道,“這事兒是我不對,對不起了,但是有你有意見可以好好跟我說,突然莫名其妙衝我甩臉子,我也會覺得不舒服。”


    唐遊川心口突然一窒,過了幾秒才道,“我躺在這兒幾天都不能動,心情有些不好,我跟你道歉。”


    江棠沒料到唐遊川會跟她道歉,驀地就楞住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瞪著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唐遊川被她盯得渾身別扭,皺了皺眉頭,轉移了話題,“我餓了。”


    江棠腦筋還沒接上他的軌道,病房門突然被敲響推開,隻見陶芸錦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陶芸錦的唿吸急促,顯然是趕過來的,進了病房,甚至沒有跟江棠打招唿,直奔到床邊,神色緊張地盯著唐遊川,“他們說你傷口出血了。”


    說話間,她伸手就想掀開唐遊川身上的被子查看,但被唐遊川擋住了,“沒事兒,已經重新包紮好了。”


    陶芸錦有悻悻地收迴手,“怎麽會弄出血的?”


    “不小心碰了下。”


    江棠神色自然,淡聲道,“我去給你買點兒吃的。”


    見她要走,唐遊川出聲道:“你別去了,叫他們隨便買點吃的就行。”


    江棠點了點頭,把醫用推車推出去交給了護士,然後跟保鏢大致說了下哪裏還有店可以買到吃的,讓他去買,交代完事,她沒有馬上迴病房,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陶芸錦並沒有待多久,出來的時候,江棠淡淡微笑,“這麽快聊完了?”


    “嗯,你進去吧。”陶芸錦看著她,難得的臉上沒有了溫柔的笑意,顯得有幾分冷。


    江棠頷首,抬手打了個嗬欠,正要推門進去,陶芸錦突然又叫住她,“小棠。”江棠扭頭,“有事?”


    陶芸錦扯了扯唇,柔聲道,“我跟三哥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較好,我關心他,隻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別誤會了。”


    江棠平靜道,“我知道,沒有誤會。”


    我瞧你是生怕我不會誤會吧?


    陶芸錦笑了笑,“那就好,三哥從小就不喜歡住院,所以他的心情不怎麽好,這段時間,你辛苦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好。”江棠沒有跟她多說什麽的意思,不鹹不淡道,“我迴病房了,再見。”禮貌疏離。


    江棠推開門進了病房,一眼就看到唐遊川頂著張寡淡的臉望著她,她走到病床旁,低聲問,“怎麽?有哪裏不舒服嗎?”


    唐遊川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全身都不舒服。”


    “要吃止痛藥嗎?”江棠隻當他是傷口疼,唐遊川卻說,“你說等好點兒再幫我擦身,已經四天了,我都能聞到餿味了,你還想讓我忍幾天?”


    江棠鎮定自若道,“你躺著沒動又不出汗,怎麽會發餿?錯覺而已。”


    唐遊川問:“你是不是不想幫忙?”


    “沒有。”江棠說,“明天吧,現在很晚了。”


    “我後背現在很癢,很難受。”他故意把“很”字咬得很重,刻意強調,表示不能再忍了。


    江棠盯著他看了半晌,安靜了片刻,轉身進了洗手間,唐遊川視線跟她轉,不多時就看見她拎著一條毛巾走了出來,他看著她,沒說話。


    “我幫你擦下癢的地方。”江棠說著,附身彎腰,一條手從他的脖頸下麵穿了過去,“我扶著,你慢點坐起來。”


    她壓下,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幾乎是貼在一起的環抱的狀態,唐遊川清晰地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體香,以及酒氣,他配合著她的攙扶慢慢坐起來。


    江棠把熱毛巾貼上他後背露著的地方,其實也隻有半截腰,和胳肢窩以上脖子的地方能擦,胸背的位置纏著繃帶。


    唐遊川很自然地半靠在她的身上,後背的溫熱讓他感到舒適,他半閉著眼睛,聲音低沉問:“你喝酒了?”


    他的腦袋幾乎是枕靠在她的肩膀上,一開口,聲音就好像貼在耳朵上一樣,江棠下意識地把頭撇開了點,“嗯,跟阮迪他們吃飯的時候喝了一點。”


    “不是喝酒慶祝?”


    “慶祝什麽?”


    “慶祝不用來守夜。”


    讓她別來的是他,不來了又怪她,橫豎都是討不著好,江棠不想跟他糾結這種沒營養的問題,閉上嘴巴,快速幫他擦了後背,“好了,躺迴去吧。”


    唐遊川躺好後,語氣溫淡道:“還有下麵。”


    江棠想了想,這個任務橫豎都得完成了,推來推去也沒意思,點頭應聲道:“好。”


    然而擰了毛巾出來,站在床邊的時候,江棠突然就想起那天給他拔管的畫麵,實在是太過於深刻,她心頭不受控製的陣陣打鼓,愣怔著半晌都沒有動作,眼睛都快要瞪直了。


    江棠雖然想把他當成單純的病患,想象著自己站在手術台上,可是始終都進入不了自己的想象,像個二愣子似的,根本無從下手。


    唐遊川躺著不動,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分明看穿了她的顧忌,卻還明知故問,“怎麽了?”


    “沒。”江棠閉了閉眼睛,腦海中無限循環醫生患者這個想法,勾著褲腰往下一拽,她讓自己目不斜視,奈何眼神兒太好,餘光裏不可避免地瞥見,無處可躲,避無可避。


    他的腿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但傷口都不算太重,隻是被撞壓到的大小淤青很多,現在散開之後瞧著有些驚心,而左邊小腿打著石膏,江棠視線盯著石膏,冷靜了不少。


    雖然江棠麵上仍舊維持著鎮定,若無其事,但還是感覺在慢刀子割肉似的,當然,割得是她的肉。


    最過分的是,她若無其事,半癱的人卻在搞事。


    江棠忍無可忍地扭頭冷眼剜著唐遊川,“你別太過分了!”


    唐遊川坦然自若:“我怎麽過分了?”


    “……嗬嗬!”江棠毫無感情地冷笑了兩聲,裝,繼續裝!真想用毛巾抽他丫!


    兩人你瞪我我看你,對峙了數秒,唐遊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江醫生,專業點兒,”他一本正經道,“萬一凍感冒了,你負責麽?”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磁性,這會兒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變得更低,音量也輕小,似乎別有深意。


    “唐遊川!”江棠連名帶姓地低吼了一聲,帶著警告的意味。


    唐遊川波瀾不驚,“幹嘛?”


    江棠被他這老神在在的模樣氣得一口氣差點兒拔不上來,惱羞成怒之下,她直接把手裏的毛巾砸在了他的臉上。


    “你自己擦吧!”


    她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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