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遊川七點左右就到了雲錦華苑,迴來後就躺下睡了,雖然因為發燒睡得並不安穩,但在江棠迴來折騰他之前,也勉強算休息得不錯,吃完藥又睡了一覺,溫度開始消退,他短時間裏也不覺著困,而且喉嚨隱隱作痛,他睡不著。


    唐遊川躺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閉著眼感受著臥室裏的所有氣息,然而窩在沙發上的江棠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他不由得狐疑,翻了個身,借著台燈的微光,看見江棠的腦袋已經枕在了沙發的扶手上,半個後腦勺對著床的方向。


    毫無疑問是睡著了。


    臥室裏開著暖空調,但這樣的天氣敞在那兒睡覺,肯定會著涼。


    唐遊川坐起身,拿了一瓶水,故意咳嗽了幾聲清喉,不輕不重的,在寂靜的臥室裏卻顯得很響亮,然而沙發上的江棠一動不動,唐遊川喝著水,盯著那半顆黑溜溜的腦袋看了半晌,最終選擇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移步到沙發邊上,臥室裏光線昏暗不明,他看見江棠的臉隱在暗角裏,長腿還擱在地板上,雙手抱在胸前,半邊的臉壓在沙發扶手上,這樣瞧著都難受的姿勢,她竟然也睡出一片安詳來。


    唐遊川是又好笑又好氣,說好的不睡呢?這會兒睡得跟頭死豬一樣的到底是誰?話說她到底是怎麽長大的,怎麽哪哪兒她都能這麽心寬安睡?


    “江棠。”唐遊川看了一分鍾,出聲喚她,沒有絲毫反應。


    嘖!就沒見過她這樣的女人,上輩子沒睡過覺吧!


    猶豫了幾秒,唐遊川附身彎腰,抬起江棠的一雙腳,把她挪到沙發上放好,隨後出了臥室進了隔壁她睡的房間,將她的被子給抱了過來,正準備給她蓋上,江棠冷不丁地哼了哼,同時身體卻冷不丁一激靈,雙腿猛地一蹬,唐遊川被嚇了一大跳,來不及做出反應,江棠就一腳踹在了他的大腿側上。


    江棠蹬腿的動作幅度又大又猛,力氣還不小,而且踹的位置又靠近腿根兒處,唐遊川硬是被踹得悶哼了聲,大概是踹中了神經,除了痛感,腿還感到微微的麻痹感。


    唐遊川抬眼看向江棠,卻看見她皺著眉頭抿著唇,滿臉都是掙紮的表情,也沒睜開眼,翻身麵朝上躺好,不動了。


    “……”


    唐遊川懷疑她裝睡,拉著臉沉聲叫她,“江棠。”奈何江棠沒反應,於是他伸手掐著江棠的臉蛋,“別裝了!”然而江棠依舊沒有睜眼,隻是眉間的褶皺更深了些,似乎又哼哼了兩聲。


    還哼哼唧唧的,豬!


    如果她這是裝出來的,唐遊川隻能佩服她這出神入化的演技了。


    有那麽瞬間,唐遊川是真想直接把她從沙發裏拎起來,看看她是不是真那麽能睡,但終歸是饒了她,將被子一扯,蓋在了她的身上。


    有了被子,江棠睡得更香更暖了。


    鬧鍾響起的時候,江棠腦子還是渾渾噩噩的,閉著眼睛從被子裏伸手習慣性往旁邊探去,卻撲了個空,她又揮了兩下手臂,裹著被子一起翻身想要往旁邊挪過去,結果這一挪,她連人帶被一起從沙發上滾到了地板上。


    因為有被子墊著,她沒有摔疼,隻是整個人砸下去的時候,動靜還是不小的,懸空掉下去那一刻,江棠也被嚇得不輕,幾乎是著地的瞬間她就連滾帶爬地坐了起來,再之後是忙著找手機,好一會兒才從被子下摸到了手機,關掉鬧鍾,看見陌生的房間頓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而被鬧鍾鈴聲吵醒的唐遊川原本一直閉著眼,聽到江棠掉地上的聲響時,也不由得睜眼,從他這個角度望去看不全畫麵,隻看見江棠那小腦袋從地板上抬起來,然後坐在那兒轉來轉去,半晌之後手機鬧鍾終於消停,在江棠站起身的瞬間,他閉上了眼睛。


    江棠從地上起身,抱起被子的時候又是一怔,她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睡著的,就想眯一會兒,然後就失去了知覺,現在的她的被子卻跨了房間,蓋在了她身上。


    被子當然不會自己張腿跑到她身上來,江棠抬頭往床上看了一眼,唐遊川麵朝著她,還在睡。


    在江棠的認知裏,唐遊川就是那種她躺在家門口睡著他瞧見也會視而不見的冷漠人種,現在居然給她蓋了被子,意外之餘還有感動,看來他也沒有那麽冷血嘛。


    江棠放下被子,擔心會吵醒他,躡手躡腳地走至床邊,唐遊川側躺著,脖子以下捂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了半張睡顏,這張臉真是任何角度都無可挑剔,她忽地想起淩晨時候他非讓她認真看他的臉,不得不承認,他還真是有自戀的資本。


    大清早神思不清容易被人勾魂,江棠差點兒就沉迷於他的美顏當中,收住目光,她輕輕地撥開他額前的黑發,以手背探了探,溫度已經不燙了,看來是退燒了。


    江棠的手剛收迴,唐遊川的眼睛就睜開了,男人黑沉的眸底一片清明,直勾勾盯著她,江棠尷尬地笑了笑,低聲道,“抱歉吵醒你了,我就看看你退燒沒有。”


    “指望睡得像隻死豬一樣沉的你,估計我燒焦你都沒知覺。”唐遊川一邊說話,一邊坐起身,被子從他身上滑下去,江棠剛想駁斥他兩句,卻瞥見他上半身竟然沒穿衣服,耳朵悄悄爬上一股熱意,她不著痕跡地撇開視線。


    “你要不舒服肯定會叫我。”


    唐遊川懶懶地抬眼盯著江棠,薄唇扯出一抹似而非的弧度,不鹹不淡說:“我叫了好幾次,你不但沒有醒,還趁機對我動手動腳。”


    動手動腳?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奇怪?


    江棠驀地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臉,大聲反駁他:“不可能!你別以為我睡著了就什麽都不知道。”


    唐遊川淡聲道,“所以上迴你往我懷裏鑽,是故意的,你果然是居心叵測。”


    江棠被唐遊川的話堵著一陣語塞,否認也不是,承認更不行,自認為口齒伶俐的她,竟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愣是瞪著唐遊川,半晌都找不到詞。


    唐遊川等了幾秒,睨著她焦躁瞪眼的模樣,少頃,不慍不火道:“看在你照顧我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了。”


    在做個死豬和居心叵測之間搖擺不停了少許時間,江棠憋出了幾個字:“我不是故意的。”最終,她寧可當隻死豬,也絕不會承認自己睡糊塗了就占他便宜。


    唐遊川看著江棠一臉生無可戀放棄掙紮的模樣,唇角勾出極淡的弧度,淡聲道:“無所謂,我說了不跟你計較。”


    江棠:“……”算了,隨便他怎麽想吧。


    江棠歎了口氣,癟了癟嘴說:“你繼續休息吧,我洗漱去了。”


    “我餓了,”江棠轉身的瞬間,唐遊川突然開口,“你去煮麵線糊。”


    這一刻,江棠突然恨不得唐遊川繼續發高燒,人家生病初愈沒緩那麽一兩天都沒啥精神,他這睜開眼睛就開始各種折騰人了,咋就這麽煩呢!


    “我趕著時間上班,來不及煮了,你讓衛昊給你帶吃的吧,我再給你拿些藥,你吃完東西再把藥給吃了。”江棠是真的不想煮,時間也是真的來不及了。


    唐遊川語氣不鹹不淡說:“我就想吃麵線糊。”


    江棠低聲道:“那就讓衛昊買吧,他要不知道在哪裏買,我跟他說,我知道一家店的味道很好。”


    唐遊川幽幽開腔:“我現在就想吃,你煮。”


    江棠說:“我上班會遲到。”


    “現在才七點,你自己開車過去來得及。”唐遊川語氣平靜。


    江棠麵不改色:“我沒車。”


    唐遊川波瀾不驚道:“我不是讓人給你開了輛車過來?”


    你那百萬的車我能開去醫院嗎?!江棠在心底咆哮。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又或者是被唐遊川給氣的,江棠覺得自己心底的怒氣閥正在一寸寸鬆動,有爆發的傾向,她忍了忍,把胸口那口濁氣推出,二話不說轉身就出了房間,實在是氣不順,她關門的時候沒控製好力道,摔得有點響。


    唐遊床盯著被女人甩上的房門,眼底一片愕然,反應過來,頓時氣得薄唇一抿,想罵人但人都走了,直愣愣地在床上坐著悶了一分鍾,然後起身進了浴室。


    口口聲聲說會記著他的恩,話說得那麽好聽,結果讓她煮一碗麵線糊都不樂意!唐遊川心頭湧上一股莫名之氣,每迴都巴巴趕著幫她,結果人家嘴上領情心底卻不認賬,想想自己也是閑的,惱火!


    唐遊川簡單地衝了個澡,又漱了口,前後不過十來分鍾,他光著膀子腰上圍著條浴巾從浴室出來,結果一拉開門,就看到江棠端著個托盤從房門口走了進來,托盤裏擱著一個水杯,還有一個麵碗,看不見內容,卻瞧見上頭冒著淡淡的熱氣。


    自從昨晚不小心摸了一把唐遊川的屁股之後,江棠就再也無法直視唐遊川光膀子的模樣了,視線不慌不忙地從他身上掠過,清淺的嗓音無波無瀾說道:“剛退燒別又著涼了,你要的麵線糊,穿好衣服過來吃吧。”


    唐遊川聞言,方才的惱火鬱悶瞬間煙消雲散,被愉悅之情取而代之,他承認,他有被討好到,偏偏麵上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寡淡表情,性感的唇角微勾,慢條斯理地問:“不怕上班遲到了?”


    江棠把托盤放下,平靜迴道:“我叫了車。”


    唐遊川擦了兩下頭發,淡聲道:“那輛車送你,以後就開去上班吧。”


    江棠不想跟他強,直接迴答:“好,謝謝。”


    老虎的毛順著捋都未必能好,這要是逆著來,指不定又要給她什麽臉色看了,既然他都開口說要送了,她要若說不要,他絕對又要板著個死人臉嚇唬人了。


    行吧,大老板有錢,他送她就擱著吧,雖然不能開去上班,但休息的時候還是能開出去玩的,而且阮迪那人一直嚷嚷著想要試試開豪車的感覺,改天讓她過把癮吧。


    “藥我也備好了,你待會兒吃完麵線糊就吃了吧,喉嚨若是疼得嚴重,中午再吃點消炎藥。”她是醫生,職業毛病,忍不住要叮囑幾句。


    當然,她是不想再熬個半宿伺候他了,是真難伺候,比三歲的孩子還難搞。


    唐遊川打開衣櫃,也不避諱,當著江棠的麵,開始換衣服,江棠正好扭身抬眼,猝不及防地一眼,馬上又背過了身,雖然她不至於誇張得驚嚇出聲,但那畫麵的衝擊力對她也著實不小,心髒砰砰地不受控的急劇亂跳,幾乎要懷疑自己心髒有毛病了。


    江棠麵紅耳赤站在那兒,心底呐喊著,這男人到底是什麽毛病!底褲都不穿!不知廉恥!腦子卻一遍遍重複播放剛看到的畫麵,甚至昨晚那有些模糊的觸感也突然異常清晰起來,整得像親手捏過了似的。


    江棠在羞臊與尷尬裏裹挾著心猿意馬,一時間心情異常複雜,她不由得連自己一並罵起來,江棠你這是什麽毛病!


    不知廉恥的男人鎮定自若地穿了褲子,又拿了件黑色的襯衫穿上,氣息沉穩地出聲反問:“昨晚那背黑布隆冬的玩意就是消炎藥?”


    江棠眼睛盯著那碗熱騰騰的麵線糊,捏了把氣,說:“那是小柴胡衝劑!用於外感病,邪犯少陽證,症見寒熱往來、胸脅苦滿、食欲不振、心煩喜嘔、口苦咽幹。”


    因為過於緊張,她一張口,竟然把小柴胡的適用症狀給背了出來。


    江棠說完自己都傻眼了,為自己的智商擔憂,而唐遊川則是被她一連串的莫名其妙的解釋給整懵了,一邊係襯衫的紐扣,一邊轉身看著背對著他的女人。


    這會兒臥室開著燈,亮如白晝,江棠長發隨意挽起,於是唐遊川一眼望去,便看見她線條優美的後脖頸,以及兩隻耳朵,皆是一片緋色,聰明人的反應速度再次發揮作用,唐遊川瞬間就明白江棠這是怎麽迴事了。


    換衣服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房間裏還有個女人,雖然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老婆。


    第一個念頭是,江棠似乎很容易犯臉紅症。


    第二個念頭是,他什麽時候這麽適應江棠的存在了?


    唐遊川將紐扣一一扣上,坦然自若說:“你忙你的,記得把藥放茶幾上,待會兒我帶上。”


    江棠如獲大赦,立即應了一聲:“好!”而後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出去,活似被鬼追似的,一秒也沒有停留。


    唐遊川看著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莫名的好氣又好笑,成天把醫生眼裏沒有男女之分掛在嘴邊的人,她至於如此忸怩嗎?


    嘖!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女人。


    迴到自己的房間,江棠捂著胸口連喘了幾口大氣,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在手術台上見過那麽多男男女女的身體,現在居然因為摸了一把,又看了一眼唐遊川的屁股,竟然慌張成這樣,生無可戀……


    江棠到底是遲到了,因為後麵洗漱收拾的時候在恍神,不過萬幸的是到了醫院之後忙起來,她很快就把這種使人墮落的胡思亂想給拋諸腦後了,直到中午從手術室出來,正準備跟季然去吃飯,接到唐遊川的電話,這些九霄雲外的記憶又如潮水湧來。


    江棠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第一次覺得,記憶力太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喂。”接起電話時,她十分鎮靜。


    唐遊川低沉的嗓音從話筒裏灌了過來,“薑涵身體檢查結果如何?”


    江棠一秒迴到工作的狀態,“沒問題,可以出院迴家靜養了,她早上還問我了,但我還沒跟她說。”


    “你看著怎麽說,讓她在醫院再住一天,明天早上再準她出院。”


    其實薑涵這邊的事,最好就是不過問不幹涉,可能是薑涵比較信任她,也可能是江棠對這個孩子有些感同身受,沒有忍住問出口了,“這兩天你姑他們沒來醫院也沒有聯係我,他們是準備怎麽處理啊?”


    問完之後又有點後悔,畢竟這是屬於唐遊川親戚的事,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迴,江棠唯有繃著神經,快速思考著待會兒該如何把這話圓上。


    然而,唐遊川卻十分平靜地告訴她,“離婚。”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也沒有什麽感情,江棠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清楚他的想法,不過離婚的也不是他,他大概也沒啥想法。


    江棠蠕著唇,遲疑了半晌又低聲問:“已經離了嗎?”


    “還沒有。”


    江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了下來,須臾,男人淡沉的聲音再度傳來,“薑涵那邊你不用跟她說,明天她爸媽會直接過去接她。”


    “好,我知道了。”


    “沒事就這樣。”唐遊川說完便沒了聲音,但並未直接掛電話。


    然而江棠沒注意到這點,她習慣性地默唐遊川已經掛了電話,把手機往口袋裏塞時,指腹不經意間正好碰到了結束通話的按鍵。


    唐遊川再次經曆了被人一言不發切通話滋味,而且,兩次都來自江棠。


    衛昊抬眼,唐遊川握著手機,也不知道江棠說了啥,隻看見他好好的臉色又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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