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下了樓,看到餐廳的桌子上擱著幾個碗碟,一些小菜和一碗白米粥,已經涼掉了,她把粥重新擱鍋裏加熱,又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托盤裏一並端上樓。


    迴到唐遊川的房間時,唐遊川已然熟睡,緊閉著雙眼眉頭緊蹙,額頭上的汗已經把劉海濕透,江棠把托盤放下,轉身進浴室裏擰了一條涼毛巾遲來,手碰著唐遊川的肩膀輕搖,“唐先生,先起來把藥吃了。”


    唐遊川睡得不沉,聽得見江棠的聲音,溫溫淺淺的,腦子也有意識,隻是眼皮仿佛壓了千斤的重石,費了不少勁兒才徐徐掀開。


    想睡覺卻屢屢被打擾,他心情並不好,無力的聲音也難掩煩躁,“你到底想幹什麽?”


    “起來吃點粥,然後把藥吃了再睡。”江棠把涼毛巾遞給他,“把臉上的汗擦一擦。”


    “你好煩,不是讓你別管我?”唐遊川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瞪著江棠,雖然病了,但剜人的氣場依舊強悍,江棠無畏無懼與他對視,確切地說,是居高臨下睨著他,帶著記得得意的表情,粉唇一勾,幾近挑釁道,“嫌我煩,你起來打我呀。”


    唐遊川:“……”


    江棠瞥著他抿緊的薄唇,一副想打人又打不著麵無表情的病貓樣,樂得直接笑出聲音,“不想被煩,就聽話點按照我的吩咐做。”


    話畢,她彎腰附身,也不管他什麽心情,伸手撥開他的短劉海,把涼毛巾平鋪蓋住他的臉,徹底斷了他的視線,然後以粗糙得算不上溫柔的手法一通擦拭。


    擦完拿掉毛巾,江棠才注意到男人的劉海被她弄成了個二八分,這發型配上唐遊川此時此刻憔悴的麵孔,哪兒還有平時豎背頭那種嚴謹高冷範,徹頭徹尾一毛頭小子,還是個性衝動一言不合老子削你帶刺的那一款,有點兒傻。


    不,是很傻。


    非常之傻。


    高冷犯瞬間變成二愣子,這前後的反差,逼得江棠一個沒憋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渾身的滾燙被涼毛巾帶來了些微的涼爽感,唐遊川剛感到幾分舒服,聽見江棠的笑聲,又本能地蹙眉,沉聲說,“你笑什麽?”


    江棠把笑意憋迴去,心想著要不要偷偷拍一張照片,以後他若是惹惱了她,或許能掏出來要挾要挾他?


    她清了清嗓子,“沒什麽,快起來吃粥吃藥。”


    “不吃。”唐遊川啞著嗓子道。


    江棠當了幾年醫生,什麽樣難纏的患者都見過,其他時候她的脾氣還說不準,但對待生病的人,她的耐性十足。


    “你已經燒到三十九度了,連藥都不吃,是覺著自己聰明所以能隨便燒斷幾根筋是吧?”江棠溫聲細語地損了一句,又放軟語氣勸,“持續發燒不吃點東西你會更難受的。”


    唐遊川是真的不想吃,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感冒發燒了,這一次發燒來勢洶洶,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好,而且還渾身酸軟肌肉疼痛,他現在除了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一根手指頭不都不想動,也就是沒力氣火,否則他早就動手把江棠的嘴巴用膠布給黏上了。


    咋這麽能叨叨呢?


    比他奶奶還要囉裏囉嗦,比學舌的菜鳥還要煩人。


    唐遊川煩躁地想著,掀唇想要罵人,張嘴卻不受控製地說:“我沒胃口。”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江棠的聲音也跟著放得更輕,“沒胃口也稍微吃一點墊墊胃,你不是胃也不舒服麽?”幾乎是誘哄的口吻,“起來吧,趁熱吃。”


    生病的人就是個孩子,不能兇,得哄,這個江棠還是有經驗的。


    唐遊川微垂著眼,與江棠靜靜對視了半晌,一方麵確實很餓,令一方麵是覺得要不吃,江棠大概要繼續叨叨絮絮下去他也沒想好睡,於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雙臂費力地撐著床墊準備坐起來,江棠見他動了,連忙伸手幫忙扶了一把,伸手從他身後繞過去把另外一個枕頭拽過來放在他後麵,讓他半靠著。


    隻是起個身,唐遊川都覺著精疲力盡,背靠著枕頭閉著眼等著那股頭暈目眩感過去。


    江棠幫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蓋住腰部以下,而後端起床頭上的粥遞給他,“慢慢吃,能吃多少是多少。”


    唐遊川掀眼皮,沒接碗,蒼白的臉色一片坦然,“沒力氣。”


    江棠是聰明人,馬上聽懂了他的話,這是等著她伺候呢,江棠看著他快要撅過去的臉色,默默地把手收迴來,在床沿邊上坐了下來,捏著調羹勺了一勺白粥送到唐遊川的唇邊。


    唐遊川本就沒啥滋味兒的嘴巴吃著沒有任何味道的白粥更是淡出個鳥來,吃了一口連嚼都沒嚼直接咽完就不想吃了。


    直言不諱:“你去煮個麵線糊。”


    江棠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才把人給叫起來,這會兒她要下去煮個麵線糊再上來,他又躺了下去就別想再起來了,輕聲道,“你胃也不舒服,油膩的東西你吃了會吐,吃點白粥就行。”


    唐遊川張嘴想說話,江棠卻一勺子把粥也強行喂了進去,堵住了他的嘴巴,對著他剜過來的視線,江棠麵無懼色說:“吃完這碗粥你要還想吃麵線糊,我給你煮。”


    唐遊川咽下嘴裏的白粥,看著她道:“當我傻?”


    江棠美眸輕輕一挑,唇角浮著淡淡的笑,“我可沒這麽說。”


    唐遊川:“……”


    見他不吭聲,怕他真不高興了,江棠又趕緊說好話:“煮麵線糊又得等,等我煮好你又睡了,睡了再被我挖起來這該多難受,所以吃粥吧,如果吃完你還有胃口,我保證給你煮。”


    江棠又給他喂了一口,溫熱的白粥,唐遊川忽然嚼到什麽脆脆的東西,一點點酸,又有一點點辣,酸辣的味道刺激到他的味道,瞬間有滋味兒了,他眼皮一抬,“放了什麽?”


    “吃到了?”江棠唇角一勾,“酸豆角,好吃嗎?”


    唐遊川本不想出聲了,但瞥見她眉眼彎彎期待的眼神盯著他,鬼使神差地應了聲,“嗯。”


    “這是季然的媽媽做的,我吃東西覺著沒味道的時候,就喜歡吃這個。”


    唐遊川是真沒力氣了,多一個字的廢話都不想說,隻是半垂著眼簾,江棠喂過了他就張嘴,江棠也知道他不想說話,便也沒再出聲。


    接下來的每一口都是白粥搭配著酸豆角,畢竟是辣的,所以沒有讓他吃很多,隻是用來帶味讓他提升些食欲,靜謐的房間裏,隻有輕微吞咽食物聲音,江棠看著唐遊川,心中感慨,誰能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會喂唐遊川喝粥呢?


    但是一碗粥隻吃了不到三分之二,唐遊川皺眉說:“反胃。”


    江棠也沒再讓他吃,擱下碗,說:“你出了汗,衣服有點濕了,擦一擦換套衣服,然後在吃藥睡覺。”


    唐遊川闔著眼靠在床頭上沒吭聲,削薄的唇微抿著,看著有些難受,江棠以手背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也不等了,直接一手拿藥一手端著水杯,低聲道:“張嘴,吃藥。”


    唐遊川倒是配合,張開了嘴巴,江棠把幾顆藥塞進去,然後扶著杯子喂他喝水,喂完藥,江棠二話不說起身進了浴室,不多時又走了迴來。


    江棠站在一旁,低聲問:“唐先生,我幫你擦一擦身體?”


    唐遊川蹙著眉頭,半晌才“嗯”下,江棠解開他睡衣的紐扣,柔和的光線下,男人結實健碩的胸膛緩緩敞在眼前。


    不得不說唐遊川的身材是真的好,他應該是有常年健身,飽滿的胸肌充斥著力量感,即使這樣半靠半坐的姿勢,小腹上的肌肉也壁壘分明,肌肉的線條也十分流暢完美。


    經常應酬喝酒的男人要保持著這樣的身材,沒有一定的毅力堅持鍛煉是做不多的,江棠暗暗欣賞著眼前美好的肉體,又默默在為唐遊川的毅力點讚。


    有那麽瞬間,江棠都忍不住要想入非非了,不過她理智驚人,沒有化身為狼撲上去。


    爺爺病重那段時間,都是江棠親力親為照顧的,所以擦身體這種事對江棠而言基本沒有難度,拿著毛巾一本正經地替他擦拭。


    唐遊川身上滾燙,涼水浸泡過的毛巾接觸到皮膚的時候,很舒服,他的身體也漸漸放鬆下來,昏昏欲睡。


    涼毛巾一會兒就變得溫熱,江棠迴浴室換毛巾,折返時低頭對唐遊川說,“你稍微坐起來,我幫你擦後背。”


    唐遊川依舊閉著眼睛,在江棠扶住他肩膀的時候,借力坐起,順勢靠在了江棠的身上,頭枕在江棠的脖頸間,說實話,江棠的身上雖然沒有臭味,但混著一股油煙和酒精的味道,並不好聞,唐遊川卻沒有動,甚至也沒有討厭的感覺。


    唐遊川整個人像沒了骨頭似的,江棠不得不撐著他,把他的睡衣扯掉,但唐遊川一個半身壓著也十分有重量,這種抱著的姿勢想要給他擦背真的很吃力,江棠想了想,推著他想要往旁邊慢慢放下去的,結果因為太重,直接被帶著一起倒在了床褥裏。


    倒下的時候,她的胸口不知道磕到唐遊川哪兒了,疼了一下,不算太嚴重,就是被她壓著的唐遊川被摔得腦袋一陣刺痛眩暈,悶著發出一聲虛弱的聲音。


    隻是哼了哼,都沒有罵人,江棠心想他這真是病得挺嚴重,剛還跟她強呢,嘖!


    江棠爬起來,看見唐遊川想要翻身正躺,一屁股坐在他腰處卡住了他的動作,同時出聲,“先別動!”而後快速替他擦拭後背。


    擦完之後才挪開,唐遊川卻維持著側躺的動作沒有動,江棠小心扶著他的手臂,讓他平躺好,幫他蓋好了被子,想了想,還是轉身去衣櫃那邊找了一件幹淨的睡衣,依舊是係扭款。


    “唐先生,把衣服穿上。”他得發汗,光著睡肯定會把床單被子都弄濕了,江棠不得不繼續煩他。


    唐遊川其實並沒有睡著,但也不睜眼,不為所動,江棠見狀,杵在床邊歎了口氣,把被子掀開,抓起他的手臂伸進一個袖子裏,等套好往上拉的時候,才發現袖子套反了,隻能扒掉重新套。


    套好一個袖子,江棠試圖把唐遊川推成側躺把衣服從後背塞過去,奈何男人死沉推不動,她不得不再次聲,“唐先生,你翻個身。”


    唐遊川沒動。


    “唐先生?”江棠又叫了聲,依舊沒有反應,她忍不住動手搖,連名帶姓的叫,“唐遊川,翻身!”


    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依舊不動,死了一樣躺在那兒,江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睡死了還是在裝的,真想直接撒手不管,偏偏又於心不忍,畢竟她又不是冷血動物啊,還答應了衛昊照顧他。


    江棠認命,腦筋一動,脫掉鞋子踩上床,從唐遊川的身上直接垮了過去,然後跪在他的身側,一手抓著他的肩膀,一手搭著他的腰,使勁兒一掰,成功將人翻了身,迅速把衣服塞過去攤開捋平,而後兩手伸到他的身前,再用力一掀,把他給推迴去。


    翻來覆去之後,又折騰了好一陣才幫他穿好衣服。


    這一頓操作下來,江棠累得喘大氣,順勢倒在一旁躺著休息了片刻,坐起身,盯著沒有任何反應的唐遊川。


    不知是因為他生病睡著的緣故,抑或是暖黃色的光線的造成的錯覺,平時攻擊性極強人,此時透出一股柔和感。


    江棠並非花癡,但出於人性的本能,對於好看的人或者物,總歸會忍不住投去目光。


    唐遊川是真的長得出色,而且很有特點,濃眉黑睫,眉骨英氣,鼻梁高挺,薄唇性感,江棠見過不少帥哥,但唐遊川依舊能讓她有耳目一新的感覺,隻是這人的脾氣不好嘴巴又太損,身上永遠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冷貴,又不愛笑,江棠仔細地迴想,她好像都沒見他笑過。


    哦,也不是,冷笑譏笑她還是見過很多,時常還讓她有打他的衝動。


    夜深人靜,美色當前,江棠打量著,肆無忌憚欣賞著,還挺賞心悅目的,隻是想到他平時說的那些狠話,又莫名來氣。


    江棠湊近看著他,試探性地叫他的名字,“唐遊川?睡著了?”沒動靜,眼睫也沒抖,不像裝睡,再想到剛剛被她曬鹹魚似的翻來翻去都沒點反應,江棠的膽子頓時大起來。


    她用手戳了戳唐遊川臉頰,安全,於是又戳改為捏,掐著他唇邊的位置,哼了哼,半是埋怨半是吐槽道,“你隻要閉上嘴不說話,就這張臉,其實看著也不是那麽討厭。”


    還別說,唐遊川的皮膚很好,滑滑的一點也不輸給女人,江棠捏著自言自語道,“嘖嘖嘖,這皮膚嫩得……你是偷偷去美容院做了保養吧?”


    又戳又捏都沒反應,江棠頓時來勁了,機會難得啊,被他這淬毒的嘴說了那麽多紮心話,此時不好好蹂躪報複一下,更待何時?


    思及此,江棠毫不客氣雙手捂著他的臉,一頓揉搓,然後掌心貼著他兩邊的臉頰,惡作劇地用力往中間一擠,唐遊川性感的薄唇被擠出尖尖的小雞嘴形狀。


    江棠看著自己的傑作,樂得噗嗤一聲笑了。


    卻不料,與此同時,那個被折騰成那樣都雷打不動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兩人的視線隔著空氣交匯在一起,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出奇的安靜,江棠仿佛被累劈中了一樣,笑容凝固在唇邊,整個人僵著不動,擠壓著唐遊川臉的雙手也忘記了收迴,就這樣,靜靜的與他對視。


    唐遊川也沒出聲,泛著紅絲的眼底,透著虛弱的病態,但深不見底的瞳孔,藏著令人辨不清的晦暗。


    江棠的大腦炸出一片花白,像小時候的黑白電視機沒了信號隻剩下無數的黑白點在閃爍,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三秒,或者五秒,似乎更長一些,她猛地迴神,大腦迅速啟動運轉,臉上隨著大腦的提示作出最佳的反應。


    她慢慢地收迴雙手,粉唇一勾,微微一笑,聲音十分鎮靜地問:“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唐遊川目不轉睛看著她瞬變的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低沉沙啞的嗓音不辨喜怒道:“好玩嗎?”


    江棠佯裝得若無其事,不慌不忙說:“我剛是在試你的體溫,順便……幫你擦了擦汗。”


    江棠表麵波瀾不驚,內心卻是驚心動魄,心髒“砰砰”跳著,感覺說話若不大聲點,這心虛的聲音都要被唐遊川聽去了,簡直是尷尬到窒息,欲哭無淚!


    是說他到底是怎麽迴事?剛才被她那樣翻身都一副死豬的狀態,現在隻是惡作劇一下他的臉,怎麽就醒了?!


    唐遊川盯著江棠,剛若不是他根本沒睡著,始終知道江棠到底做了什麽,望著她現在這副平靜淡然的模樣,當真就要信了的她的鬼話。


    他默不作聲靜靜看著她。


    江棠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渾身發虛,清了清喉嚨道,“那……你繼續睡吧,我打擾你了。”


    唐遊川看著她泰然自若的模樣,氣得想笑,不等江棠下床,他淡淡地說了句:“我的臉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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