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語氣很強硬,不容置喙的態度,仔細一辯,還能隱隱從他淡沉的聲音裏聽出有幾分賭氣的味道。


    二十好幾的大男人,一個大集團的最高領導者,跟人鬥氣的時候,言行霸道蠻橫得像個三歲的幼稚孩子,也真是長了她的見識。


    江棠暗暗提了口氣,麵色如常道,“不躲著,那要怎麽辦?”


    不能躲著,也不能跟他有牽扯,他不算誰,她更是什麽都不算啊!


    唐遊川抽了根煙,點上吸了一口,眉梢一挑,不經意地挑出一抹微妙的邪氣,“他要是不知死活非要往你跟前湊,你就直接一巴掌甩他臉上。”


    江棠:“……”


    哇!那是蕭曄,敢跟他睡他青梅搶他女人還敢對他動手的二世祖,她隻是一個無名小卒,一個任勳都差點斷了她的手臂還讓她失業了,讓她往蕭曄臉上唿,她是嫌命長呢?還是擔心死得不夠痛快?


    唐遊川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不鹹不淡道,“怎麽?不敢?”


    江棠如實道,“我是真的不敢。”


    當全世界的人都是他唐遊川,想動手就動手,管你是阿貓阿狗還是太皇太後,照揍不誤?


    唐遊川眸光深沉凝著她,不急不緩道,“有我給你撐腰,你怕他做什麽?”


    江棠微蠕著唇,似乎欲言又止,結果半晌也沒有下文,唐遊川忍不住,淡聲道:“想說什麽就說。”


    你又不可能給我撐一輩子腰,我為什麽要因為你得罪別人呢?


    江棠到底沒敢把這話說出來,曼聲道,“唐先生放心,雖然我不清楚蕭少爺跟你說了什麽,但他就是故意氣你的而已,你又何必跟他小孩子見識。”


    “小孩子”三個字成功取悅了唐遊川,冷硬的嘴角微微一勾,不慍不火道,“算你有眼色。”


    江棠心想,沒點兒眼色能在你身邊安然無恙度過三年麽?


    哎,都說伴君如伴虎,江棠覺得自己是直接坐在了老虎口前,稍微不慎,就會被啃得連骨頭不慎,太難了。


    包間門打開,侍應生送吃的進來。


    唐大少爺把有錢人的奢侈的毛病展現得淋漓盡致,分明隻有他們兩個人用餐,他居然點了個滿漢全席,江棠看著桌子上滿滿當當的食物,暗道墮落啊墮落,卻不敢多嘴說一句,就怕又引起他的不快。


    畢竟出錢的是大爺。


    大半夜被折騰起來,江棠還真的有點餓了,舀了一碗粥,就著小菜吃得有滋有味,中途還吃了兩隻小籠湯包。


    唐遊川其實並沒有多餓,他夾了一隻蝦皇餃吃了一口,覺得膩,頓時沒了胃口,便擱下筷子閑散懶淡地坐在那兒,徑自點了根煙醒神,抬眼就看到江棠拿著隻小籠包在大快朵頤,還不忘往嘴巴裏送白粥。


    “……”


    唐遊川覺得江棠這女人,要麽是餓鬼投胎,要麽是小時候沒吃飽,每次當著他的麵吃東西,沒有一絲矜持。


    主要是,這東西有那麽好吃?怎麽感覺她像是在吃人間極品似的,兩眼晶亮,一臉滿足?


    他的視線明晃晃的絲毫沒有遮掩的打算,江棠當然不可能神經大條得這都發現不了,一抬眼,睨見男人隔著薄霧的俊臉晦暗不明。


    江棠咽下嘴裏的粥,香糯溫熱下喉暖了胃,猶豫了片刻,想到他今晚是為了自己才會如此奔波,她終於大發善心,輕聲詢問他,“這兒的粥挺好吃的,你要不吃點?”


    這麽多好吃的不吃,看著她幹嘛呢?


    唐遊川嘴裏含著煙,聞言頓了兩秒,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語焉不詳地“嗯”了聲。


    江棠沒聽清楚,但看著他似乎點了下頭,於是主動起身給他舀了一碗,放在轉盤上轉到他的麵前,“那個醃蘿卜,配粥吃很開胃,你……”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意識到什麽,頓了兩秒,繼而補道,“……試試看。”


    其實她原本是想說你的胃不好,吃些清淡的很合適。


    但話到嘴邊及時刹住咽了迴去,因為這話關心成分很多,總能引申出很多深層的內容,她雖然本意思隻是出於醫生習慣和自身體會而想給出的建議,但他未必會那麽想。


    唐遊川什麽都沒說,把煙摁在煙灰缸裏碾息,端起白粥,按照江棠的推薦,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江棠覺得這個男人,隻要閉上嘴巴不說話,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十分賞心悅目的美男子一名。


    看著江棠吃,唐遊川也被勾起了饞,覺得那小湯包似乎很好吃,於是也夾了一隻,張口一咬,不料裏麵的湯汁一迸,香濃的肉湯溢滿口腔湯得他臉色一變,猛地張嘴吐舌將湯汁吐出。


    他的動作太大,又急又猛的,引得江棠也抬眼看去。


    然後隔著圓桌,江棠看著那張成熟英俊的臉,皺著眉頭,吐舌抓著茶杯灌水,習慣他鎮定自若的矜貴冷漠,突然看見如此狼狽又手足無措的樣子,江棠不但沒有同情半分,甚至覺得他似乎有點傻,還很想笑,唇勾不自覺地勾起了淺淺的弧度,她怕被他發現,忙低下頭,假裝喝水以茶杯遮住嘴。


    江棠還以為自己遮掩得很好,不料對麵的唐遊川卻突然開口,“你笑什麽?”


    “……”


    江棠一僵,笑意頓時從臉上褪去,不動聲色地搖頭,沉默了兩秒,然後起身出了包間。


    不多時,當江棠端著一個小碗進來時,看到唐遊川英俊的麵孔已經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被燙個嘴巴就鬧脾氣,也是夠夠的,忍著再度湧上來的笑意,筆直走到他的前麵,把碗放下。


    碗裏裝著小冰塊,唐遊川睞了她一眼,語氣不順道,“幹什麽?”


    江棠忍下笑意,一本正經給他解釋,“燙到了含冰塊或者喝冰水能有效降低局部溫度,防止傷及深部組織,而且還可以有效止痛,直接喝冰水比較刺激胃,所以你含些冰塊吧。”


    她作解釋說明的時候,習慣性地用了平日對待患者的語氣,溫溫淺淺,不疾不徐,像一汪舒服的溫水,輕輕掃過耳膜,莫名有種安撫人心的作用。


    而她自己,卻毫無所覺。


    唐遊川被燙起來的煩躁情緒,竟淡了幾分,他斜眼睨了她一眼,唐遊川拿起一旁幹淨的調羹,舀了幾塊放進嘴巴。


    低溫的冰接觸到溫暖的口腔內壁,漸漸融化,燙傷的舌頭痛感也得以緩解。


    等了片刻,江棠見他表情似乎有所緩解,低聲問:“怎麽樣?會不會好一些?”


    唐遊川含著冰塊,說不了話,直接動嘴哢呲哢呲嚼碎,吞了,“疼沒有消失,舌頭還凍麻了。”


    江棠說:“你別急嚼碎了吃啊,就含一小塊,等它自行融化就好了。”


    唐遊川眼皮一掀,不辨喜怒道,“你當我孩子哄?”


    他冷不丁一句,說得江棠一愣,脫口而出,“當然不是!”


    孩子才沒有他這麽難搞,要哄的話,給糖和玩具就閉嘴了,他這人,就是給他摘星星拿月亮,迴頭他還能諷刺你一嘴。


    “不是還反應那麽大?”


    江棠:“……”


    見她閉嘴,唐遊川淡聲道,“你去吃的。”


    江棠哦了聲,迴到自己的位置。


    燙傷了嘴,舌頭沒了知覺,唐遊川好不容易勾起來的食欲也消匿無蹤,江棠也吃得差不多了,等他緩解得差不多,兩人起身準備離開。


    江棠看著剩下的食物,忍不住道,“唐先生,剩下的這些,我可以打包帶走嗎?”


    他們兩個就吃粥和小籠包,還有小菜,其餘的幾道都沒有碰過,江棠從小衣食無憂,但她小時候在季然家受他家的影響,養成了不浪費糧食的好習慣,所以她實在舍不得這麽多的食物就這樣倒掉。


    唐遊川聽到這話,楞了兩秒,還沒說話,江棠又道,“我正好可以打包帶給他們吃。”


    跟他一起出來吃飯還連帶打包的人,迄今為止,唯有江棠一人。


    要不是了解她的身世,唐遊川差點懷疑她是哪個窮山僻壤出來的。


    唐遊川的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意外,隨即沉聲道,“想要直接讓廚房那邊打包新的。”


    他是金貴的少爺,吃穿用都是頂好的,身後堆砌著別人幾輩子都掙不到的財富,有錢就花,隨心所欲,隻要值得,所以他不屑於拘束節儉這點小錢。


    江棠說:“不用這麽麻煩,我隻是不想浪費食物。”


    唐遊川收迴視線,淡漠道:“隨便你。”


    別說唐遊川意外,就連進來幫忙打包的侍應生都愕然不已,見慣了這些腰纏萬貫的公子哥鋪張浪費窮奢極侈,突然遇到一個鹿裘不完吃飯剩下還要打包帶走的,換誰能不震驚?


    更何況,這個公子哥還是如雷貫耳的唐遊川。


    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剛走出包間,唐遊川手機響了,他接起,語氣不善,“幹嘛?”


    “喲,聽說你在遇春堂發脾氣了?”


    唐遊川麵無表情道:“哪個三八的嘴那麽鬆?”


    “你弄得那麽大陣仗,還用人家八卦?說說看,怎麽迴事?誰惹你了?”


    唐遊川說:“要你管。”


    江棠不知道對方是誰,但看唐遊川表情鬆懈出言就懟,猜測應該是他的朋友,這人成天冷心冷肺的,在朋友麵前倒算得上隨和。


    走到收銀台,唐遊川一手拿著手機在聊天,另外一手從褲兜裏撈出錢包,單手翻開,卡放在錢包夾層裏不好抽出,遂往江棠麵前一遞,淡聲吩咐,“用這張。”


    他說完,往前走了兩步,繼續和他的不知名好友聊嗑去了。


    皮質的錢包,透出昂貴的味道,上頭還有從他身上帶下來的餘溫,熨在江棠的掌心。


    不知多少女人都期盼能得到這種待遇,但收銀台裏的人投來的視線,讓江棠握著它,卻感覺是捏著一隻燙手芋頭,恨不得甩出去。


    江棠無視他人的視線,素淨的臉蛋溫靜坦然,抽出他指明的卡,微笑著遞給收銀員,“麻煩。”


    收銀員雙手接過,然後機器上一掃,弄好以後,端著恰到好處的職業微笑,雙手奉還給江棠,“您的卡,請收好,謝謝光臨。”


    “謝謝!”江棠接過卡塞迴原處,快步走近唐遊川,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餐館。


    收銀員這邊卻炸鍋了,一個個好久見的模樣,“喂!看到了嗎?”


    “我沒瞎,看見了!”


    “我敢斷言,唐少爺對這一位的態度是不一樣的,錢包給她,讓她付款!超級寵好嗎!天啊啊啊!!他們好甜啊!看著他們,我竟然有種自己在談戀愛的感覺!”


    “吃人家的狗糧都能吃出戀愛的感覺,看來你真是母胎solo久了,幹淨談個戀愛吧,省得你哪天見著個狗都要上了。”


    等到他們後麵從侍應生那兒得知,唐少爺和這位不知名的美女吃飯還打包,下巴直接脫臼——驚呆了!


    ……


    從餐館出來的時候,江棠心想,她以後是再也不來這裏吃東西了!


    唐遊川開車把江棠送迴醫院,江棠沒傘,車上也沒備用的,他直接從斜坡通道那邊繞上去,停在了醫院的玻璃門外,江棠下車,一滴雨沒挨著。


    事實證明,這個男人有時候還是很紳士的。


    站在車外,跟他到道謝,“謝謝唐先生,等改天有空,我和我朋友請你吃飯。”


    唐遊川手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嗤笑著道,“一頓飯就想打發我?”


    當他吃不起飯?


    江棠聞言垂著視線,低聲道,“你什麽都不缺,除了請你吃飯,我好像就隻能口頭感謝了。”


    唐遊川理所當然道,“暫時想不到需要你幫忙的,先欠著。”


    江棠聽到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應了聲好,又補了句,“我會記著。”


    “進去吧。”


    江棠點頭,“你慢走。”她說完並沒有馬上離開,後退了一步,看著他把車窗關上,直到發動車子離開,她才提著打包好的夜宵進了醫院。


    病房裏,阮迪不知道何時醒了,和季然兩個人坐在床邊上,兩人腦袋湊在一起,捧著個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大概怕吵著病床上的女生,強憋著笑。


    江棠把吃的放下,“在看什麽?”


    季然扔掉手機,撲向她的食物,“好姐們,帶了啥好吃的?”


    阮迪把手機遞給她,“小雞真特麽是人才!”


    江棠一邊接過手機,季然說,“你怎麽帶這麽多?”


    “噢,吃剩下的。”江棠漫不經心道,“你不是睡著了,怎麽就起來了?”


    “唔,傷口疼醒的。”阮迪含糊不清,季然嗤聲拆穿她,“你聽她扯淡,她是做噩夢嚇醒的,突然從床上彈起來,嚇得我還以為是詐屍。”


    阮迪踢他的小腿肚,“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季然不痛不癢地把椅子讓給她,一邊叨著,“在咱們麵前裝什麽堅強,遇到這種倒黴事,我們是會拿這種事情取笑你的人?”


    阮迪癟嘴,“我現在自閉著呢,你也沒見你有幾句好話。”


    季然筷子掰開,遞給她,“我替你教訓人就行,”他說完,話題偏了,“棠姐和唐遊川是點了多少吃的?竟然剩這麽多,資本家還真是腐敗啊!”


    阮迪也看著她,問,“他跟你聊什麽了?是蕭曄那事兒?沒事吧?”


    “沒什麽,叫我離蕭曄遠點。”


    季然一聽,謔地一聲,“你們知道剛在遇春堂,唐遊川跟蕭曄說了什麽嗎?”


    江棠不語,阮迪忍不住問:“什麽?別拐彎抹角!”


    季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他說,棠姐是他的人。”


    阮迪張著嘴巴,瞪著眼睛,江棠眼神也是一滯。


    阮迪扭頭看她,“為什麽……我聞到一股酸醋的味道?”


    江棠也不由得想起唐遊川那句“有我替你撐腰”,心情有些微妙,大概就是人性本能,動聽的話容易蠱惑人心,但也僅僅是有些許的微妙,不至於讓她昏了頭分不清現實。


    江棠神色淡淡道,“對於唐遊川而言,我大概就跟一個玩具差不多的分量,是他的東西,不管他喜歡還是討厭,但也容不得他人窺視,更不允許他人強搶,無關其他,你們沒事也少想寫亂七八糟的。”


    阮迪:“好變態的占有欲。”


    季然:“典型的占著茅坑不拉屎。”


    “你罵誰呢?”


    “你閉嘴!”


    江棠和阮迪異口同聲。


    季然抬手投降,“ok,我錯了,咱們棠姐不是……”


    話沒說完,嘴巴就被阮迪塞了一個餃子,“我不想聽到那個字!”


    這邊,江棠看到季然的手機上,亮著一張照片,那畫麵刺激了她的眼球。


    江棠問季然:“你做了什麽?張達怎麽就乖乖讓你拍這種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房間,光線很明亮,張達那張平凡的臉,被打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身上的衣服被扒了個幹淨,隻有一塊寫了字的白板堪堪擋住了重點部位。


    白板上寫著兩行字:我不是人,我是變態猥瑣狂,我該死。


    後麵還有好幾張,每一張白版上麵的字都不一樣。


    最後一張是他隻穿著一條死角底褲,露出有些發福的身材,雙腿跪著地板,白版被舉成頭頂上,大辣辣寫著:對不起,我有罪!


    白版角落還有落款:罪人張達。


    季然抬起下巴,神秘一笑,“不可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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