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迪喝了幾口溫水壓下心頭的情緒,“我們公司和唐旗集團下的分部有個合作項目,合作嘛,雙方肯定會一起吃個飯什麽的,飯桌談事,喝酒洽商。”


    “是張達組的飯局邀請對方吃飯,所以我原本也沒參加這個狗屁應酬,結果這王八蛋,他想巴結唐旗那邊的人,知道唐旗那負責人好女色,就背著我把我手下的女生給帶了過去,應酬到半路,女生察覺到不對勁,又走不了,無奈之下給我打了電話。”


    說起這事,阮迪就氣得恨不得把張達那狗東西給大卸八塊,今晚她好不容易迴她父母家一趟,被她老媽喂得心滿意足,就差臨腳一門躺下跟周公約會,結果半睡半醒間就接到了女生打來的電話。


    女生在電話裏泣不成聲,阮迪擔心出事,馬上打車趕了過去。


    不曾想,她剛到門口,隱約聽見裏麵傳來女生尖叫的聲音,推開門那瞬間,昏暗的視線裏,一群男女,曖昧橫陳,群魔亂舞的景象。


    亂光裏,她看見自家公司的女生在哭,旁邊是視若無睹的眾人。


    唯一陪同的男生則是被人困住,想反抗上前幫忙,卻也無能為力,他叫著張達,又罵著叫住手,可張達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阮迪當即就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不假思索地衝了進去,那些人都沉浸在酒肉池林裏,她速度又快,誰也沒注意她,直到她抄起茶幾上的酒瓶,從那個灌酒的男人身後照著他的腦門砸了下去。


    那男人一懵,還沒反應過來,又是當頭“砰”一下,阮迪絲毫不手軟,一連砸了四五個酒瓶。


    音樂聲震耳欲聾,當下很多人都沒察覺到動靜,而臨近的人也嚇懵了,直到幾個女人尖叫出聲,那些人才迴過魂來。


    阮迪的父親是人民公仆,最大的願望就是把自家女兒培養成他的接班人,可惜阮迪胸無大誌,更無自我犧牲的大愛精神,轟轟烈烈地毀滅了她老父親的偉大理想,最終從小培養出的體格和手腳功夫,成了她鬥毆惹事的本領,再之後來成了防身術。


    所以那些喝得半死不活又不知磕了啥的男人撲上來的時候,她一時也沒落下風,加上茶幾上碼著那麽多便利“道具”,她腳踹還不忘手提,誰衝過來就砸誰,混亂中有人被她握在手裏的玻璃瓶口給刺著,逼得一群男人都傻眼了。


    但終歸是女孩子,人多勢眾,支撐不了多久,而開始被壓著的男生獲得了自由,馬上加入戰鬥拖住人,叫阮迪帶女生先走,那些人哪能讓她們跑,馬上去堵住了門口。


    情急之下,阮迪隻能拉著女生躲進了洗手間反鎖了門。


    躲進去以後,阮迪當機立斷打電話唿救,其實當時她第一個找的人是周寅,在撥號前一刻才意識到周寅人不在青臨城,馬上打給了江棠。


    也隻來得及交代個地點,洗手間的門就被破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手無縛雞之力,幾個男人一擁而上,手機也被砸了,然後被強行拖了出去。


    阮迪比較彪悍,兩個男人不能完全控製她,還能掙紮抵抗,但那個女生柔弱無力,三下二除五就被給扒個幹淨,純良的姑娘,從小沒經過什麽大風大浪,突然被人這樣對待,直接崩潰了,尖叫哭喊的聲音,瞬間穿透了包間裏能震得人耳膜陣疼的音樂,宛如一根針紮進肺腑,疼得阮迪氣都喘不過來。


    那個畫麵,如同某種無法磨滅刻印,刻進了阮迪的大腦,再迴想起來,甚至連女生當時驚懼的眼神都無比清晰,可現場那麽混亂,燈光也不夠明亮,她自己也被困住,哪裏看得見女生的表情?那是她腦袋自動填補的畫麵。


    阮迪覺得鼻子泛酸,抬手捏了下鼻梁,強行把那陣酸意給壓下去,冗長的沉默之後,她才緩緩道,“以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厲害,起碼在打架這件事上,我沒慫過誰,但剛才,我真的……頭一迴覺得自己竟然如此無力,像個窩囊廢。”


    她是家裏獨女,父親小時候雖然對她管教嚴厲,但也很寵,所以她很皮,正是因為有強大又溫柔的父母作後盾,她無所畏懼,依仗自己會幾下花架子,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飯,事實證明她也是真的挺厲害,起碼長這麽大,打架她還真沒怎麽吃過虧。


    這人沒吃過虧,就容易陷入自以為是的誤區,最終的結果就是,一旦栽跟頭,便會栽得刻骨銘心。


    阮迪這迴是真是栽了個頭破血流。


    當時隻有山唿海嘯的憤怒,恨不得將那群畜生都炸得死無全屍。


    現在想起來,後怕伴隨著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果不是遇春堂那些保鏢來得及時,那個女生鐵定要被糟踏了,確切地說,等江棠來到,她自己也難逃厄運。


    江棠抓過她傷了手指的手,透過冰涼皮膚,感受到她細微的顫抖。


    江棠用自己幹淨溫暖的手,輕輕握住她,低聲道,“你哪裏窩囊了,就是因為你勇猛,她現在才能安然無恙躺在這兒。”


    阮迪吸了吸鼻子,說,“如果是你,肯定會處理得更好。”


    江棠朝她眨眨眼,故作詫異道,“你居然想跟我比?我的腦子可是醫學高材生的構造,你……”她故意頓了下,一本正經說,“你的是肌肉構造。”


    阮迪被她逗笑,抽迴自己的手,呸她,“不就是‘心機婊’嘛。”


    “我承認。”江棠從善如流應下,繼而又數落她,“你別光吃記不吃打,遇到這種事,再敢單獨打鬥,我迴頭就告訴阮叔,讓他打斷你的狗腿。”


    “噯噯噯!棠姐饒命,小的知錯了。”


    江棠沒好氣說,“你哪錯了?明知張達是什麽貨色,竟然敢單槍匹馬衝過去,是覺得自己特牛逼,還是怕對方人頭不夠你送過去湊?周寅不在,我和季然也是擺設?”


    識時務者為俊傑,阮迪十分狗腿地湊到江棠跟前裝可憐,“這次真是意外,張達這人雖然會占點女同事的便宜,或者會為了合作讓女同事陪笑陪酒,倒未曾直接把人給置於險境於不顧,我一直以為這王八蛋有色心沒賊膽,哪料到他居然竟然會這麽喪心病狂。”


    江棠麵無表情。


    阮迪對她笑,“真的,我是覺得法治社會,他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有分寸,不會觸碰法律底線的事,我要知道這群王八蛋這麽滅絕人性,我能自己送上門麽?肯定得拉上你們再叫上一幫兄弟過去給我撐門麵兒!”


    江棠惡狠狠地瞪她,阮迪對她眨了眨她的卡姿蘭大眼睛,裝無辜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


    江棠突然能理解阮迪她爸在阮迪小時候,每次惹是生非的那種氣不順又舍不得的老父親心情了。


    對視了幾秒,阮迪突然問,“對了,唐遊川怎麽會跟你一起過來?”


    江棠說:“我怕趕不及,所以叫他幫忙。”


    阮迪眼神一亮,恍然大悟,“所以遇春堂那些保鏢,是他叫過來的?”


    “嗯。”


    阮迪點頭,“我還以為是蕭曄叫來的人,看著那個梁興華跪著求饒,我以為是梁興華得罪了他,他上門來算賬呢。”


    江棠道,“他為什麽會攪合進去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純粹想要挑釁唐遊川,你不是說這兩人死對頭麽?逮著機會肯定要上去踩兩腳。”


    阮迪說:“根據傳聞八卦來判斷,蕭曄還真幹得出這種事。”


    說著,阮迪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讓季然留在兩個大爺那兒,會不會被殃及池魚啊?”


    江棠:“……不至於吧?”


    阮迪頓了片刻,“那一幫人都是依仗著自己有錢的人渣,在此之前,肯定禍害過不少無辜的人,如果這次也這麽算了,以後肯定還會有人遭殃。”


    阮迪本人雖說沒有按照老父親的願望進入公仆事業,但總歸受到了她那位正義感滿滿的父親的潛移默化,擁有正義精神,從小惹是生非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她什麽事都喜歡挺身而出。


    江棠認識阮迪,是在高一下學期。


    那時江棠已經改頭換臉做三好學生,成績優異,安分守己,但人性總是複雜的,有的人,並不會因為你低調不惹事就會放過你,莫名的惡意隨時都能找到正當的理由。


    江棠因為成績好,長得好看又氣質出眾,被封為女神,少男們對她或充滿幻想,或心之向往,就連隔壁高中都有她的傳言,後來也是因為隔壁高中某個自作多情的學生會長喜歡她,導致她罪了喜歡他的小太妹。


    那小太妹不學無術,招來幾個社會混混,趁江棠補習課下課迴家落單,把她堵在某巷子裏要教訓她,被幾個人圍住,逃不出去,江棠隻能動手交鋒。


    而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自我犧牲精神的阮迪,就是在這是登場的。


    那天她是去找周寅,見完麵吃飽喝足騎車想要抄近道迴家,正好撞見一群人以多欺少,還是欺負一個女孩子,於是她大喝一聲,從書包裏拽出一根電擊棒,加入戰鬥,把幾個混混電得抱頭亂竄,成功救出了江棠。


    噢,江棠後來才得知,阮迪那電擊棒是她稍微遲到的青春期犯中二病,天天幻想著自己是正義英雄,於是塞進書包裏備用的,據說塞了一年,也沒能實現她的理想,直到遇到江棠才有了用武之地。


    江棠是全校聞名的好學生,阮迪自然認識,隻是沒交集,而江棠除了季然,班上同學的名字都沒記住幾個,阮迪還是隔壁班的,她當然不認識了。


    兩人因為這樣有了交集,但也僅僅是交集,畢竟江棠近乎自閉的孤僻,不可能主動跟阮迪親近,是阮迪這個腦子缺根筋的人,從這次拯救行為中找到了成就感,於是自作主張疑神疑鬼認定總有賤民想害江棠,以保護為借口天天粘著江棠。


    阮迪不單腦子缺根筋,還聒噪,所以開始的時候,江棠覺得她挺煩人的,但礙於救命之恩,忍了,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慢慢的,江棠適應了阮迪的聒噪,也習慣了她偶爾發作的中二病,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朋友。


    受阮迪影響,江棠的性格也逐漸開朗了不好,而阮迪,在江棠指導有方下,一直不見起色的成績竟然進步了,為此阮爸爸當時可勁感動了一把。


    久而久之,江棠發現阮迪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還喜歡發善心,大概是在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她對人沒太大的戒備心,江棠曾一度擔心這傻姑娘會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當然,沒被賣過,但被人利用過不少,最近的就是她剛畢業那段傻逼戀愛。


    季然曾經吐槽過阮迪,這麽有正義感,怎麽不乖乖按照她爸的計劃走,阮迪迴答:“因為那行太忙,沒周末,沒假期。”


    若幹年後,她若是早知道幹啥都隨時沒周末被占用假期,她可能認命選擇當個公仆。


    阮迪這話一出,江棠就知道她想做什麽了,淡聲道,“報案估計沒太大作用。”


    阮迪挑眉,“因為唐遊川會包庇那些人渣嗎?”


    江棠說:“有可能。”


    阮迪眉頭一皺,有些憤憤,“就是因為有他們這種人包庇,那種人渣才會這麽肆無忌憚!包庇他們跟助紂為虐有什麽兩樣?”


    江棠理智地分析,“他們是唐旗集團的工作,而且還是管理者,如果被立案調查,肯定會引起社會關注,傳出去,有損他們企業的聲譽,站在他的立場,要壓下也情有可原。”


    阮迪一聽,宛如泄氣的皮球,“確實,而且今晚要不是他,我們也不可能成功獲救,我再跑去舉報,拖他公司下水,有點恩將仇報。”


    “再者,像遇春堂這種地方,表麵正經,裏麵卻藏汙納垢,萬一被有心人利用這一點針對他們,搞得上頭徹底調查,還會牽扯到更多人的利益,你覺得遇春堂會給我們提供幫助?拿不到證據,那些人最多就是被罰點錢就了事了。”


    阮迪更加沮喪了,“真是道德淪喪啊!”


    江棠在她大腿上拍了一下,“先別想,去睡一覺。”


    阮迪看了看床頭上掛著的點滴,“我來守就好,你去睡,不說明兒得去隔壁市參加學術會議麽?一會兒季然過來,讓他送你迴家休息。”


    江棠強勢道,“我們時常半夜被叫起來,第二天也能照樣上班,你能嗎?別廢話,不然季然到了,還得跟你逼逼沒完,你想被他數落我不攔你。”


    阮迪:“……那我還是睡吧。”


    ……


    而此時,遇春堂包間裏。


    江棠她們離開之後,剩下的那些人裏,女的有幾個是遇春堂的公關,還有幾個是那些男人叫來的,而男人,有幾個並非唐旗職工,是梁興華叫來一起熱鬧的豬朋狗友。


    因為匆忙,唐遊川隨意套了身居家服便出門了,慵懶而休閑,然而那種由內而外的威逼氣勢絲毫不見減弱,不苟言笑的表情,淩厲的眼神,無不叫人寒粟。


    先是蕭曄,又來一個唐遊川,跪在地板上的梁興平整個人都嚇懵,他明明隻是與以往一樣玩而已,怎麽就把青臨城最無法無天的兩位祖宗給招來了?


    胡思亂想裏,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點,自己似乎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包間裏的空氣稀薄,充斥著窒息感。


    唯有蕭曄像隻慵懶傲慢的貓,微勾著唇,半抬著眼看著唐遊川,半笑不笑道,“喲,唐少爺這是要來救自家養的這群畜生嗎?”


    別人是打狗看主人,蕭少爺囂張,是挑準主人打狗,而且打了還要順帶諷刺這主人一把。


    唐遊川陰惻惻一笑,“我有的是錢,多養你一個也不費勁。”


    被反諷為畜生的蕭少爺不惱不怒,往沙發背上一倒,長腿搭在茶幾上輕輕一晃,愈發散漫浪蕩,出聲道,“我好心替你管教畜生,你竟然也不知感激,當真是畜生不如。”


    誰還不長了一張嘴,口舌之爭,他沒慫過。


    唐遊川沉聲道,“你是瘋狗做膩了,想投胎做豬是嗎?”


    蕭曄笑容不改,“我隻做人,不跟你同路。”


    唐遊川周身氣壓本就很低,這下空氣直接炸滿了冰渣子,他身形一動,嚇得一旁的負責人頓時如臨大敵,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唐遊川掏出手機,瞥見江棠兩個字,點了接聽,沒說話。


    電話那端的江棠似乎反應有點慢,頓了兩秒的空白,才主動開聲道,“唐先生。”


    “嗯。”


    江棠緊張地舔了下有些幹燥的唇,低聲問,“沒什麽,就想問問你那邊怎麽樣了。”


    事實上,江棠是趁著阮迪睡下了,躲到外麵給他打電話,本想問他打算怎麽處理梁興平,甚至都打好腹稿了,然而電話一通,聽到他不冷不人的飄出一個字音,她半個字都蹦不出來了。


    處理什麽呢?又沒有得罪他,還是他自家公司的人,她充其量就是他名義老婆,還是讓他瞧不太順眼的品種,而阮迪更與他不相幹,指望他當個明君順手替她們這些不相幹的弱小民眾出口氣?


    這跟叫老虎幫你打獵沒區別,天荒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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