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會六年年初,冬。


    金太宗於會寧府,宴請諸國使者。


    會賓大殿內。


    千年的雲頂檀木作梁,十尺寬的沉香木為柱,透體的暖玉鋪地,人頭大的明珠成燈。更有瑪瑙樹三十二株,株株挺拔俊秀,無風自動,千朵萬朵,晶瑩剔透。


    殿內最高的位置有一個鑲金紫木桌,桌布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桌後是一個鎏金四方龍椅。


    龍椅上坐著一位帝王。


    頭上戴著束發嵌玉帝王冠,身穿一件無上至尊龍袍。


    正是金太宗完顏晟。


    金國宮廷宴席的規矩,是在入席前,需每桌先上二對香,茶水和手碟;台麵上則有四鮮果、四幹果、四看果和四蜜餞;入席後則要先上冷盤,然後熱炒菜、大菜,甜食點心依次上桌。其中所有菜品都是擇取時鮮海味,搜尋山珍異獸。每桌計有冷葷熱肴三十二品,點心茶食十六品,計肴饌四十八品。


    而現在,正是大菜方上,下方的宴會進行的熱鬧無比,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之時。


    然而完顏晟卻覺得,人人都無聊得緊,這些不同打扮的各國來使之間,不過是寒暄敷衍,暗流湧動。


    在去年年初完成了曆代先祖未竟之功的完顏晟,隻覺得自己現在也無聊的緊。


    匹夫之怒,徒以頭搶地;天子之怒,則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匹夫無聊,或出遊,或交談,或戲耍,或宴請;天子無聊......


    享盡天下繁華富貴,要什麽有什麽的天子,本來不應該無聊的。


    但是完顏晟現在確實很無聊,尤其是他把目光看向了最末席的兩側時:左側是從北邊草原,跨過千裏無人荒漠過來的穿著羊毛氈子,讓人隻是看一眼就能聞到一股羊騷味,現在正在大吃特吃的蒙古人。右側是從南邊建康,穿著絲綢文官服,表麵一副道貌岸然、沉著冷靜的宋人。


    完顏晟覺得,隻是看看這兩坨人,他心中就感到無比的惡心、無聊。


    於是,他收迴了目光,而就在此時,收迴目光的完顏晟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可以讓他不感到無聊的想法。


    於是招來左右,耳語了幾句。


    ……………………


    “諸位使者,酒宴進行至此時,朕卻忽然想起了還未有歌舞,不知各位使者有何建議?”


    台下坐著的各國來使、金國自己的文武官員都停了下來,看向坐在最上方的完顏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宋國姚來使,論及詩詞歌賦、禮樂戲舞,朕憑生隻佩服爾等,不知你有什麽建議。”


    姚一杭麵白無須,身形瘦長,一副典型的文臣官員形象。


    此時的他心裏雖然知道完顏晟不懷好意,畢竟他都將自己使團都安排在了最下端的坐席,和一群野蠻人正對著。不過他又想到了自己國家現在的處境,確實.......


    一時之間,便是心思萬轉。


    但是官場沉浮多年,不管心裏怎麽宛轉,他還是麵色平靜,不卑不亢的起身說道:“迴金國皇帝,若是祭祀之舞,當以大行六十四人齊舞,若是私人酒宴之舞,當以歌姬招之,可若是諸國酒宴,應以身世清白之女行正舞,配成八人,作八方來賓之意。”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堂堂大宋來使,甚合朕意,不過朕現在找不到八人,隻有五個人,就姑且作五穀豐登之意吧,嗯,五穀豐登,真是妙哉。”


    “啪、啪、啪”,完顏晟說完話後,便手拍了三下。


    眾人隻見殿內側門打了開來,一陣雲裳翻轉,行入了五女。


    …………………


    領頭的是一曼妙婦人,看不出年齡,麗顏白衫,青絲如墨染。


    她身後站著的四名女子,其中三名做少婦打扮。


    一個身穿粉紅玫瑰花色緊身袍袖上衣,下罩翠綠如煙如霧散花紗裙;一個身披黃色上紋花鳥的小羅衫,加拖地淡紅絲裙;一個身罩碧羅翠煙套,下連瓊綠草青百褶裙。


    而三名少婦旁邊,還有一個少女,身著藍衫、嬌俏秀麗。


    五名女子,俱是可以稱得上是若隱若現含煙眉,似嗔似喜含情目,膚若凝脂,頰似粉霞的美女。


    最為可貴的是她們身上都有股若隱若現的貴氣,再加上現在滿臉的服從溫順,兩相對比之下,更是讓人挪不動眼球。


    ”這五個人,俱是身世清白,哈哈哈”,說到此時的完顏晟,似是再也忍不住了,不顧自己身為皇上的威儀,開始大笑了起來。


    ”而且,還是大大的清白,姚使者,這五名女子,可都是朕的私藏,肯定符合你宋國的諸國酒宴之舞的要求的。”


    聽到宋國這兩個詞,五名女子身子都有不同程度的震動,神情雖如常,隻是不知道眼眸深處,劃過了多少情緒。


    而姚一杭聽到完顏晟這飽含深意的話之後,又看向這五名女子,雖然自己確信沒見過她們,但卻總覺得似乎有點眼熟。然後結合自己來的路上聽到的傳聞,以及旁邊金人官員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猛的一震,麵色一白。


    轉而又安慰自己,完顏晟身為一國之主,是萬萬不會在這諸國之宴上做出這種事情的,萬萬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


    笙樂響起。


    五名女子彩扇飄逸,時而輕舒雲手,時而合攏握起,似筆走遊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樂聲清泠於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筆如絲弦,流水行雲若龍飛若鳳舞......


    一曲舞畢,場上的眾人都看呆在了那裏。


    但早不知道把玩了多少遍的完顏晟,卻覺得還是沒什麽意思。


    不過他轉頭看到了宋國使臣臉上那青一片,白一片,好像是猜到了什麽,再也沒有開始時候的那種雖然表麵上恭敬,實際上卻對自己宮殿布置、飲食餐宴暗中不屑的清高樣子。


    隻覺得內心大悅,心裏再次升起了強國之主的自信與自豪,不再感到那麽無聊了。


    然而他看向宋國使者時,不免又看到了他們對麵那個從北邊蒙古來的使團,中間那個光著頭的主使者好像還是什麽大汗之子,叫托雷,現在卻仍舊在那裏大吃特吃,一點都沒往這幾個女子上看上一眼。


    暗道一聲,果真是蠻荒部落來的人,什麽都沒見過,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好東西。


    看來就算那自古以來長存的北地千裏大漠最近開始莫名消散,就算探子匯報這個蒙古部族最近統一了。


    但也實在不足為慮,朕的敵人還是這沒一口氣滅掉的宋國。


    畢竟總共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過百來萬人的原始部族聯盟,能鬧的出什麽?


    便開口說道:“蒙古來的托雷使者,朕觀你隻吃盤中餐,難道這五名麗人,在你眼裏,還不如一盤菜好麽?”


    廳內眾人順聲看過去,看到那桌上的托雷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而且還頂著一個大光頭,跟個和尚似的,頓時哄的一聲笑了起來,


    隻是不知道他們是真笑,還是為了掩飾方才被女子之舞迷住的尷尬和羨慕。


    ………………


    托雷便是周鋪,周鋪便是托雷。


    吃的像餓死鬼投胎的那個人是托雷,所以也是周鋪。他是真的餓了,因為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了。


    那五個女的在他眼裏狗屁都不是,雖然他是個男的。


    就像他還留著光頭,像個和尚,但佛祖在他眼裏也狗屁都不是。


    這是他的第二個任務世界,陣營對抗的任務世界,一個和地球上宋元交替時期很像的世界。


    但卻沒有了遼,蒙古曆史提前了一百多年,力量體係也完全不同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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