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元陽還是離開了人世。莊周知道,元陽已經迴歸大道的懷抱中了,他不會再迴來了。


    每個人到老都會死去,但在了悟大道之人的心裏,死亡並不存在。一般人聽到聖人說死亡並不存在,都感到匪夷所思,難以理解。這都是因為看的角度不同所造成的結果。


    聖人站在源頭的角度看,死亡確實是不存在的。死亡隻對夢中的角色而有,了悟大道的聖人不會把自己等同於夢中的這個角色,而是把自己等同於夢外的大道。


    道不可見,不可知,不可覺,但世間無一物能夠離開道。道即是萬物的本性,萬物的本源,即便世間萬物看起來各不相同,但都無一物能夠離開道而獨立存在。


    人生大夢充滿迷惑性,人一旦將自己等同於這個卑微渺小,脆弱無能的身體,便再也感受不到道的本自具足了。


    生滅無常的外在事物不可能讓人感到平安和自由,即便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也一樣不能。道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是每個人永不改變的實相。除了安住於自己的實相外,人不可能擁有真正的平安和自由。


    莊周目睹過很多親人朋友離世,雖然心中有不舍,但他並不會一直沉浸於悲傷中。因為他知道,那些離世的親人朋友依然如如不動地處在當下,哪裏也沒有去,又有什麽好悲傷的呢?


    每個人都是在道中做著人生大夢,這也就意味著,每個人的本體都是如如不動地處在當下。這就好比一個人躺在床上做夢,夢到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他真的有做那些事情嗎?醒來後,他還不是如如不動地躺在床上。


    聖與凡的唯一區別就是,一個活在夢外,一個活在夢中。活在夢外,必然感到平安、自由、喜悅。活在夢中,必然感到恐懼、束縛、痛苦。


    莊周給人講道,從來不會把道給複雜化。他自始至終都是教人看實相,教人放下,教人無為,教人順其自然地生活。


    莊周不會和人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會講神通,他希望來聽他講道的人不要沉迷於外在的表象,要始終把目光轉向道,如此才不至於走歪。


    很多人來修道都是為了改命,為了神通,為了出神,為了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然帶著這些外在的目的性而來修道,那就偏離大道了。


    莊周常常這樣和人說:“修道不是為了改命,不是為了神通,不是為了出神,也不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而是為了讓自己認清,自己一直都是本自具足的道,沒有什麽好求的。”


    不需要求的道方是真道,需要求的道就不是真正的道了。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道總是與世人的認知相反。人越是去求道,越是在遠離道。越是不去求,道反而自來,這就是道的神奇之處。


    自從莊周搬迴城中居住,很多城中之人都慕名而來聽他講道。


    蒙邑有兩大學派,一個是儒家,一個是墨家。這兩個學派的地位在宋國可以說是不可動搖的存在,然自從莊周迴到蒙邑後,儒家和墨家的很多弟子都選擇放棄學儒、學墨,轉而向莊周學道。


    莊周給人講道,不會收取任何費用,他無私的形象得到蒙邑城中很多人的認可。


    然莊周得勢,儒家和墨家必然失勢。


    儒家的學堂上。


    一名弟子突然站起身來,對正在教書的先生子淵道:“先生,弟子不想學儒了,請允許弟子離開。”


    子淵聞言一驚,不解地問:“汝為何不想學儒?”


    弟子迴答:“弟子前些天去聽莊先生講道,覺得莊先生講的道很有道理。莊先生說,儒家的思想是在破壞人的本性,故弟子不想再學了。”


    “什麽!”子淵的眼神裏滿是震驚。


    這時,又有一名弟子站起身來,說道:“先生,弟子也不想學儒了,弟子也想好好地跟著莊周先生學道。”


    “啊?”子淵聞言又是一驚。


    緊接著,又有兩名弟子站起身來,同樣表示不想再學儒,想要跟著莊周學道。


    子淵頓時愣住了,這四名弟子跟了他很久,沒想到會為了道棄他而去。


    四名弟子對子淵做了個揖便離開了。


    子淵喃喃自語道:“莊周,你憑什麽說我儒家思想的不是?憑什麽搶走我的弟子?既然如此,那我便親自上門向你討教一下,你道家思想究竟有多優越!”


    後來,子淵帶著五名弟子來找莊周,莊周看到子淵到來,恭敬地將其邀請來廳堂。


    莊周伸手邀請道:“子淵先生,請坐!”


    子淵冷哼一聲,跪坐了下來,質問道:“莊周,你為何汙蔑我儒家思想?”


    聽到子淵這麽說,莊周立即明白子淵來找他的目的了。


    莊周平靜地說道:“子淵先生,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又何來的汙蔑?”


    子淵沉聲道:“你說我儒家思想破壞了人的本性,難道還不是汙蔑嗎?”


    莊周道:“儒家思想確實破壞了人的本性。”


    “這怎麽可能?”子淵冷聲問道:“那我問你,人的本性是什麽?”


    莊周迴答:“人的本性就如剛出生的嬰兒,不識不知,自然無為,無有分別。仁、義、禮對於人的本性而言都是多餘的東西,故不值得推崇。”


    子淵淡淡地問:“若人不講仁、義、禮,天下豈不亂了套?”


    莊周反問:“如今各國的諸侯和大夫有多少人沒有學過周禮?有多少人不知道仁、義、禮的含義?可他們依然會為了一己私利做出違背道德倫理的事情,試問仁、義、禮真的能夠拯救天下嗎?”


    子淵怔了怔,反駁道:“那是因為他們不願意遵守禮法。”


    莊周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不願意遵守?”


    子淵迴答:“因為他們腦子裏隻有利益二字!”


    莊周接著問:“那他們腦子裏為什麽隻有利益二字?”


    子淵迴答:“因為利益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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