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天亮,陸野子同梁仕銘來至秦府拜見秦員外請賞。


    秦員外雖滿口答應,卻以讓陸野子多逗留幾日,禮敬謝意為由,安排在他臨行之時才將賞銀奉上。


    秦員外的小心思,陸野子最為清楚不過,無非是想要驗證水鬼到底有無徹除而已。


    起初,梁仕銘也是心中沒底,但三日過後,水邊果然再沒奇怪的溺亡之事發生。


    在此期間,陸野子讓秦二爺為他二人做了一俗一道兩套新裝,而梁仕銘則在一晚夢中,又遇見了狐女。


    當問及秦家大小姐之事,狐女卻說她是咎由自取,梁仕銘這才想起那天在後花園外,被秦府仆人毆打一事,猜想定是她半途來救,眾仆才慌張逃竄。


    但此時想來,自己遭遇卻非秦家小姐所為,實是丫鬟從中作祟。


    待梁仕銘再與狐女爭辯,狐女也不答話,由此便愈加斷定秦家小姐受魅一事因她而起,並責其不該下此狠手。


    未料狐女竟也不理會,末了隻聽她嬌嗔一聲,青煙散後,便沒了蹤影。


    梁仕銘醒來便對陸野子訴說此事,陸野子聽罷瞠目不語,而後似是對梁仕銘更為恭敬了一些。


    第四天清晨,秦員外這才為陸道爺擺宴送行,席間少不了又提及其女婚事,被陸野子推脫容後再議。


    轉而陸野子將秦員外拉至一旁,把賈道長遇害一事全盤托出。


    說那賈道長實為水鬼所害,此事皆因秦府而起,為保員外家財不失,由此才假說其走失不見。


    秦員外聽罷連連點頭讚同,並稱讚陸野子考慮周密,遂也答應陸野子,讓小道童還俗留在府中,定會好生對待。


    宴席已畢,秦員外遣秦二爺親自陪同,遣馬車將二人送到白水鎮。


    此時有了銀錢,二人便雇乘一輛馬車,趕奔鎮東二十裏外的洮湖渡口,準備走水路北上至大江西行。


    車老板趕著馬車疾出東門,一口氣跑出十幾裏地。車廂內,二人端坐不語,但彼此心情卻較以往好了很多。


    梁仕銘掀起窗簾探出頭去,四下已無人煙,見道旁鬱鬱蔥蔥的樹木飛速流轉,心中急切之情也得以慰藉,若一路全能這般順風直奔,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趕到香積寺。


    正自憧憬之際,車內陸野子卻大叫內急,待叫停馬車後,便一股腦竄跳下車,跑到道旁小解。


    梁仕銘也緊隨下車,趁機伸展伸展筋骨,不經意間他向對麵道旁看去,目光卻被一棵老樹所吸引。


    老樹懷抱粗壯,似手臂粗細的樹根自土下鑽出地麵,如虯龍一般在樹下纏繞盤踞,其上,正有一位道士閉目沉坐。


    道士高挽發髻,骨簪別頂,身著一件灰布道袍,手掛一柄馬尾拂塵,見他似是雲遊多日一般,此刻滿身塵土,正坐著樹根斜靠在樹幹休憩。


    看他年歲約莫四十歲上下,體態黑瘦,長相卻也十分出奇,與常人大為不同。


    他的臉麵尤為狹長,冒犯地說,似是生了一張馬臉,臉麵之上鷹鉤鼻,薄嘴唇,尖尖的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須。


    而最讓梁仕銘驚奇的是,這麵如馬臉的道士身旁,竟拴著一頭梅花鹿。


    此鹿身形碩大,與驢相仿,怎奈卻是骨瘦如柴,渾身的毛發也暗淡無光,想必平日裏它主人也未能上心照料。


    此時梅花鹿見四下沒有青草可食,便把嘴伸到了馬臉道人的頭上,咀嚼著他頭發,道長被鹿惹醒,不耐煩地推開鹿嘴,遂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


    見梁仕銘傻傻地站著,陸野子邊係衣帶邊走過來,問道:“看什麽呢?”


    “哦,沒什麽,我們走吧。”


    梁仕銘說罷便要同陸野子一起上車,這時卻聽身後傳來一聲:“無量天尊,道友留步!”


    二人轉迴身來,梁仕銘見方才樹下的馬臉道人,此時已經站了起來,正單手執禮向這邊走來。


    見是一位道家裝扮之人,陸野子心下一喜,當即迴禮道:“無量天尊,道友請了!”


    隨著馬臉道人走近,陸野子心下不禁有些想笑,因為不曾想到,這世間竟還有比自己難看的出家道人。


    “敢問道長,此番何往啊?”馬臉道人走上來問道。


    “哦,貧道......貧道要去看望一位遠鄉故人。”陸野子隨口說道。


    “噢,原來如此。”馬臉道人說著鷹眼猛然一亮,緊問道,“莫非有關‘天難’一事?”


    此話方及出口,陸野子與梁仕銘都不由得一怔,特別是陸野子。


    他上一次聽得‘天難’一詞,還是自香積返程之時師父所說,如今師父已然仙逝,聽麵前道長如此說道,料想也是受香積寺慧悟大師所邀同道之人,由是便也倍感親切。


    似是偶遇故人一般,此時陸野子鼻子一酸,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此時馬臉道人看梁仕銘一眼,向陸野子問道:“道長,這位施主是?”


    “哦,此乃貧道俗家弟子。”陸野子道。


    “晚輩梁仕銘。”梁仕銘緊一禮道,卻見一旁陸野子白了自己一眼,似是責怪自己隨意通報名姓一般。


    “梁公子,哪裏人氏?”馬臉道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晚輩武進人氏。”


    “敢問,梁公子可是生在武進麽?”


    “正是。”


    馬臉道人聽罷若有所失地點了點頭。


    “道長,那是......”梁仕銘指著遠處樹下不解地問道。


    馬臉道人迴身看去,見梁仕銘所指正是樹下梅花鹿,隧道:“此梅花鹿,乃貧道坐騎。”


    聞聽馬臉道人居然可以騎鹿,二人俱是驚詫不已。


    “道長神人呐,還未請教。”陸野子緊問道。


    “無量天尊!全怪貧道,方才偶遇道長心中歡喜,竟一時忘卻稟明道門。貧道俗家姓賈名正,道號天鹿仙士,出家在江陰香山觀。”


    聽馬臉道人毫無保留地將出身一一言明,陸野子竟覺自己方才有些小人之心了,遂略顯尷尬地禮道:“原來是天鹿仙士,久仰久仰。”


    與此同時,梁仕銘聞聽麵前馬臉道人自稱姓賈,瞬間想到了慘死的賈道長,此刻竟不自覺地驚道:“賈!?你也姓賈?”


    馬臉道人微微一怔,緊問道:“梁公子何以驚奇?莫非你也遇到與貧道同姓道人不成?”


    經陸野子狠瞪了一眼,梁仕銘這才感到失口,遂連連否認道:“不,不認識,不認識!”


    話雖如此,但他麵上卻盡顯一副不自然的表情來。


    似是沒有察覺一般,馬臉道人捋著山羊胡,淡淡地道:“貧道有一胞弟,同在三清,姓賈名能,便在距此不遠的白水鎮朝仙觀出家。想他也無甚修為,卻落得個‘白水半仙’的美號......”


    此時馬臉道人似是無心說道,但陸野子和梁仕銘二人,卻是越聽心越涼。


    忽然,馬臉道人兩眼死死地盯著二人,滿臉狐疑緊問道:“我觀二位來路方向,正是白水鎮,莫非,二位見過舍弟賈能不成!?”


    陸野子佯裝自若,邊用手撓臉,邊將頭轉向一旁,含糊道:“哦,沒,沒有,沒有見過......”


    “少要誆騙!”不待陸野子再說下去,馬臉道人高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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