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什麽高僧?為何要去拜會他?”梁仕銘追問道。


    陸野子沒有答話,但腳下步子卻更快了。


    一路之上夜風拂麵,梁仕銘又斷斷續續記起房中女子一事,隻是除卻一些美好、香甜的感覺外,便再也無法記起許多了,於是緊趕幾步追上陸野子又要開口去問,卻見他伸手往前一指,這才發現麵前已然來到高府正廳。


    此刻廳堂之上燈火通明,八仙桌旁分坐兩人,一邊是管家,另一邊是個大和尚。


    這大和尚生的長手大腳、肩寬體闊,滿臉橫肉的大臉上,五官卻不成比例,一對淡眉、一雙小眼、一顆小鼻頭,最是那對小巧的耳朵,木耳似的叮在臉盤兩邊。大和尚雖身著僧衣,卻滿麵惡狠、目露兇光,沒有半點佛家之儀,讓人看了不甚舒服。


    管家此時見陸野子與梁仕銘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遂沒好氣地喝道:“哎!?你們跑來做什麽?去去,沒見我正與高僧敘話嗎?”


    聽管家厭惡腔調,陸野子非但不氣,反倒盈笑上前,道:“尊管,貧道聞聽高僧駕到,自然要來拜會拜會。”說著轉向一旁大和尚,禮道,“無量天尊!貧道陸野子,敢問大師法號,貴寶刹又是哪處?”


    “阿彌陀佛!”大和尚起身迴禮道,“貧僧寂嚴,乃常州府宜興縣的和尚,出家在偃池山潛光寺。坊間戲耍,給貧僧起一個小小的綽號,冷麵佛。”


    陸野子佯裝大驚,賠笑奉承道:“噢!原來是法力無邊的冷麵佛,寂嚴大師啊,久仰久仰。”這時見一旁管家依舊滿臉鐵青,他也佯裝不知,滿臉擎笑地拉著梁仕銘一同坐在了大和尚身旁。


    見二人賴著不走,管家心下不悅,礙於大和尚情麵不好再去逐客,於是便不管二人,轉對大和尚問道:“大師精於佛理、通曉醫法救人無數,乃蒼生之福!不知大師何時方便救治我家公子啊?”


    大和尚禮道:“阿彌陀佛,尊管過譽了。出家人慈悲為懷,此番貧僧專為你家公子而來,還請尊管切莫心急,待貧僧準備停當......”大和尚說著即看向陸野子道,“方才聽尊管提起,道爺曾看過公子病恙,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沒待管家開口,陸野子即搶說道:“行行,那怎的不行?不如大師就到貧道房中敘談可好?”說罷還給大和尚遞了一個眼神。


    大和尚會意地點了點頭,雖也看到管家滿臉不悅,卻還是起身道:“阿彌陀佛。既如此,煩請道長頭前帶路。”轉而又對管家道,“至於公子之事,權且過了今晚,明日貧僧定當全力以赴。”


    見大和尚如此說道,管家也不好再說什麽,吩咐下人準備應用之物便告辭離開,臨行前還不忘狠瞪陸野子一眼,這才甩袖而去。


    待高府下人引著大和尚出了廳堂,梁仕銘緊走幾步來到陸野子身旁,小聲問道:“陸道長,您與這位高僧相識?”


    “素未謀麵!”


    “那......莫非您有求於他?”


    “求誰?他?冷麵佛?笑話!求一碗冷麵還差不多。”陸野子不屑地道。


    “我還以為,您邀請高僧是為方才房中那女......”


    沒待梁仕銘說完,陸野子母狗眼一翻,氣道:“你怎的又提此事?早就告訴你,道爺我早已安排周祥,隻待時機......如今他高府驅趕我等,此時不攀上這大和尚,莫非你我夜宿荒野不成?”說完即氣哼哼地走開了。


    梁仕銘雖覺此法不太磊落,又自問別無他法,隻得跟著陸野子向廂房走去。


    一行人來在廂房,下人早已收拾停當,房內添了兩盞明燈,又加了些許飯菜。


    家丁小狗子正站在門前,此時見陸野子折返迴來,又是一頓羞辱,虧了大和尚解釋一番,小狗子才悻悻離去。但梁仕銘卻從大和尚的眼神中看出,他似是早把陸野子的小心思參透了。


    三人進屋後,客套一番便在圓桌旁落座。


    剛及坐下,陸野子二話不說即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大和尚瞥了一眼陸野子,不禁皺起眉頭,繼而便雙手合十,沉默不語。


    見大和尚似是受了慢待心有不悅,梁仕銘忙遞上碗筷,道:“大師,您先用齋飯吧。”


    大和尚微睜二目,壓了壓胸中悶氣,伸出棒槌粗的手指接過碗筷,轉而向陸野子問道:“陸道爺,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勸你還是別救了。”沒及大和尚再說下去,陸野子頭也不抬地道。


    “啪——”


    大和尚猛把竹筷扣於桌上,嚇得陸野子一個激靈。


    “阿彌陀佛!陸道長,何出此言?”大和尚滿臉不悅地質問道。


    陸野子放下碗筷,抹了一把嘴,慢條斯理地道:“貧道確是看過他家公子,隻是他如今已病入膏肓,依貧道來看,縱然是大羅神仙也無力迴天,他經不起折騰了。”


    “哦?陸道長此話當真?”大和尚追問道。


    “那是自然。”陸野子迴道。


    大和尚聽後一怔,思量片刻,道:“阿彌陀佛,多謝道爺相告。按道爺話來,這高家公子當真兇多吉少,但貧僧既已到此,便決心一試。為今時辰不早了,貧僧還要準備一二,明日裏法救人。二位若無他事,還是請先行休息去吧,不送!”大和尚說完便起身送客。


    這逐客令來得太過突然,讓梁仕銘和扁嘴無言的陸野子都大感意外。


    片刻尷尬,陸野子即滿臉陪笑地道:“大師莫急,貧道還有一件秘事相告。”


    “何事?”大和尚不屑地問道。


    陸野子沒有作答,轉而對梁仕銘道:“我與大師有秘事相商,你且出去等候片刻。”


    梁仕銘剛要問明,卻被陸野子的眼神止住,隻好走出房去。


    見梁仕銘離開,陸野子這才一臉神秘地道:“大師,這裏有狐精!”


    “哦?”大和尚附和一聲,繼而神情有了細微變化。


    “我與大師有緣,自覺不是外人,才以誠相告。”陸野子邊說邊拉著大和尚坐下,繼而左顧右盼一番,遂擠眉弄眼地小聲道,“據貧道看來,這狐狸呀,可稱之為上品......”


    似是不解陸野子的用意,大和尚雙掌合攏,麵無表情,但陸野子卻從他的眼底,看出了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悅,隻是緊隨著雙目微闔,又被隱了下去。


    須臾,大和尚才開口問道:“那麽以陸道長來看,這狐狸有多少道行?”


    “這個......”陸野子一愣,不料大和尚有此一問,支吾半天才含糊地道,“這個,這個貧道自是沒有,沒有留意......”


    “有幾條尾巴?”大和尚盯著陸野子緊問道。


    經和尚又一問,陸野子不由得又是一愣。


    方才他見大和尚初進高府便能將房中狐精驚走,料想是狐精懼怕這大和尚,由此便想借大和尚之手,懲治那羞辱自己的狐精。誰料想如今大和尚竟連番追問,自己若應答不出,難免會讓大和尚心中生疑,隻是此刻迴想起偶遇狐精的尷尬場景,卻隻知狐精道行遠在自己之上,又哪有功夫去數它幾條尾巴?


    “兩,兩條......還是三條?”陸野子不敢正視大和尚,手拈狗油胡,含糊地答道。


    見大和尚果然麵露疑色,為掩心虛,陸野子轉而反問道:“哎?大師問此作甚?莫非大師有所忌憚不成?若大師須貧道相助,盡管開口便是,貧道定當全力以赴!”


    “阿彌托佛。”似是看穿了陸野子的心思,大和尚微微一笑,自若地道,“多謝道長美意,貧僧一人便可!如此說來事不宜遲,貧僧這就獨自去除了它,以絕後患?”


    “是是,以絕後患,以絕後患!”陸野子笑著附和道。


    門外,梁仕銘見此刻陸野子竟與大和尚談笑走來,不知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麽,十分不解。


    大和尚衝梁仕銘點了點頭,對陸野子雙手一禮,道:“陸道長請留步,貧僧這就去除了那孽障。”說罷便大踏步走開了。


    看著消失夜幕的大和尚,梁仕銘不解地問道:“他一個人行嗎?”


    “他巴不得一個人呢!倒讓他去看看,究竟幾條尾巴?”陸野子頗有深意地笑道。


    “啊?什麽尾巴?”梁仕銘追問道。


    看著大和尚走去的方向,陸野子悠悠地道:“一條尾巴一百年道行啊。”


    “一條尾巴一百年道行?為什麽他巴不得一個人去啊?陸道長,此話究竟何意?”梁仕銘越發的不解了。


    “我是說那狐......”話才出口陸野子忙捂住了大嘴,後怕地向四處看去,繼而對梁仕銘道,“別管了!咱們睡覺去,權且熬過今夜,明日早早啟程。”說罷便與梁仕銘走進房內插上門閂,又拿來镔鐵棍死死地頂住房門。


    清晨,梁仕銘自夢中被房外陣陣噪雜吵醒,懶洋洋地打開窗子去看,院內呀呀喳喳一群人,鬧哄哄亂作一團,側耳細聽去,不由得他膽顫心寒、麵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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