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見老船公已不再朝二人追來,隻呆呆地站原地,繼而就見他身子一軟癱倒水中。


    “快,快把他抬進屋。”陸野子急道。


    經陸野子一喊,梁仕銘這才迴過神來,壯著膽子跟陸野子上前將癱軟如泥的老船公從水中撈起。此時映著月光,見老船公又恢複了以往模樣,隻是雙目緊閉沒有半點生息,任憑如何拍打也全無反應。


    “他是怎麽了?”梁仕銘問道。


    陸野子斜了梁仕銘一眼,道:“怎的?你是想先救他,還是先知道他怎的了?”


    經陸野子一問,梁仕銘才又想起水街老人的托付,而聽陸野子言下之意似是可以救治,於是忙點頭道:“先救他!先救他!”


    二人七手八腳將老船公搭進草屋,放在草榻上,陸野子讓梁仕銘胡亂找些衣被給老船公蓋上,自己則從懷中掏出一片桃樹皮,又一把攬過老船公的手指,咬破食指蘸著鮮血在桃樹皮上執畫起來。


    符咒即成,陸野子執符念咒在草榻前往返幾番,而後命梁仕銘將桃木符焚燒,繼而便撬開老船公的嘴將灰燼和著清水灌了下去。


    符水灌下片刻便有了效力,老船公醒來便咳嗽不止,緊跟著嘔出大灘汙穢之物,仔細看去其間竟赫然蜷著一條尺餘長的黑蟲,黑蟲渾身粘稠光滑,初到地麵還蹦躂不止,須臾便蜷縮一團沒了動靜。


    梁仕銘看得頭皮發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即又覺腥氣難耐惹得幹嘔不止。


    “這孽畜!”陸野子惡狠狠地罵道,向地上吐了口唾沫。


    此刻整間屋都布滿了腥臭氣味,梁仕銘遮鼻問道:“陸道長,這,這是?”


    “水鬼鎖命啊。”陸野子也不顧及汙穢蹲在小蟲旁道,“水鬼上不得岸,便借此蟲鑽於人身,勾人魂魄、傀其五形,挾製這老頭兒欲淹死在江裏。怎奈我道法精深,沒讓它遂願,反倒被我半截桃木棒所製,落得個魂飛湮滅。”陸野子不無驕傲地說道,轉而又似有不解地喃喃道,“是誰在這世間做出何等之孽業,才惹得這邪物來到人間啊!?”


    聽陸野子所言,梁仕銘才知道原來方才老船公非是為追他二人,而是要去江中溺斃而亡。


    此刻聽到麵前小蟲竟如此惡毒,梁仕銘遂好奇地往前湊了湊,剛要再去細看,陸野子已拿來一根筷子將長蟲從地上挑起,梁仕銘見勢忙捏著鼻子往後撤去,問道:“道長,這蟲子究竟是何來路?”


    “書中所載,此乃酆都腥螟。”陸野子盯著挑起的蟲子,不無驚奇地道,“若是道爺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就是酆都大帝治下,那‘蟻蛀蟲熬小地獄’中的孽蟲了。”


    梁仕銘雖沒聽懂,卻可以肯定這名作腥螟的小蟲邪惡至極,遂一臉難看地問道:“陸道長,如今要如何處置它?”


    “怎的處置?這小蟲本非凡物,多是被妖邪利用方現人間,萬萬不可隨意處置,待道爺我想法將它安排妥當便是。”說罷即挑起長蟲,一拐一瘸地走出大門向屋後桃林走去。


    待陸野子處置完小蟲迴到草屋,老船公即也掙醒過來,二人自覺不便道出原委,遂互相遞了個眼色,異口同聲假說老船公方才發病,已替他救治妥當,僅此而已。


    老船公雖也摸不著頭腦,但看著麵前狼藉一片,料想二人所言非虛,免不得千恩萬謝一番,更是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果酒招待二人。而陸野子此時也順坡下驢,找來幾塊桃樹皮寫了符咒,焚燒後分別敷在自己和老船公的腳踝上,又耐心地向老船公傳授道理,說那符咒雖無法藥到病除,卻可梳理氣息、暢經活絡,有活血化瘀之功效。


    如今見老船公避過兇險已無大礙,梁仕銘自覺欣慰滿滿,至於水街老人之事便決意不再去向老船公提及,畢竟到現在自己都還糊裏糊塗,況且無論“水街之托”是真是虛,如今都已將老船公救下,結果總還是好的,由此便索性跟老船公解釋是自己夢中所遇,以此搪塞了過去。


    三人又聊了一會,便草草吃些東西睡下,怎奈此時任誰也睡不著,老船公是心有餘悸,懷揣不安;陸野子似是在想著茅山之巔的悲慘過往;而至於梁仕銘,此刻他心底又不經意間念起一人來,便是同消失的步弘一樣,讓他無法釋懷的金嬌。


    翌日清晨,老船公留下點吃食和衣物,拜別二人先行離開。由於陸野子的腳傷仍未痊愈,梁仕銘也隻得陪著暫住幾日。這幾日,二人除了把衣物縫補晾曬外,餘下的時間裏陸野子則照舊化符療傷,梁仕銘則每日在江邊搜索。他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江上能有一架木筏在自己眺望之時緩緩遊來,而上麵正站著向自己揮手的步弘。


    “也不用貧道勸你了。”陸野子拄著镔鐵棍來到梁仕銘身後,道,“這都幾日了,怎還能找得到?何況這裏距茅山也有段路程了。”


    梁仕銘迴過神來,見陸野子氣色好了許多,即問道:“道長,您的腳好了嗎?”


    陸野子試著走了兩步,道:“好多了,多謝梁公子記掛。”


    梁仕銘看了看身上的麻衣草鞋,道:“快別叫我梁公子了,如今我......”


    “要叫的。”陸野子說著轉而猛一把抓住梁仕銘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道,“實話不瞞你,你與道爺我很是投緣呐!”


    看著滿臉嚴肅的陸野子,梁仕銘不知所謂地瞪大了眼。


    陸野子煞有其事地道:“雖說道爺我法術精深,但往日執符作法,卻從未有過昨夜那般神武之威,梁公子你在我身旁,端的是有如神助一般啊!”


    “昨晚?”梁仕銘捋了捋似漿糊一般的記憶,含糊道,“你是說昨晚?在江邊?你一木棍把水鬼戳沒的那次?”


    “怎的?不是那次,還是哪次?就是那水鬼!”陸野子以為梁仕銘在跟自己裝糊塗,遂沒好氣將他胳膊猛地一推。


    梁仕銘心下慶幸不已,多虧那時自己昏昏沉沉,眼前又金光閃爍,才沒看到那水鬼麵目,不然非得嚇個半死。見此時陸野子似有不悅,遂又說道:“昨晚我聽到鈴聲後,便覺金光炫目、萬馬奔騰......其他卻沒看仔細。”


    “什麽金光,萬馬的?”陸野子狐疑地看著梁仕銘,道,“你小子可別跟道爺我耍心眼,是不是我師父還跟你說了什麽,你藏著沒說?”


    沒成想患難與共的陸野子居然懷疑自己,梁仕銘心中不快地道:“若是道長沒有其他吩咐,小可,先行告辭了!”


    “什麽小可?告什麽辭?”陸野子撇著母狗眼問道,“道爺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再者說,你跟我告辭,能去哪?”


    “迴家啊!”


    “怎麽迴?走著迴?半路先餓死你!”


    聽到這梁仕銘也泄了氣,無助地問道:“那當如何是好?”


    “不若你我二人離開此處,先去臨近街鎮,再做打算!”陸野子胸有成竹地說道。


    沒有其他辦法,梁仕銘唯有點頭稱是。


    收拾停當,二人即刻啟程。一路走走停停,有幸搭乘一輛牛車,才趕在傍晚時分來在了白水鎮以西二十裏外的一個村莊。


    二人一路上饑腸轆轆,乏力不堪,此時遠遠看到村落當即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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