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聿明跟了出來,雲暮腳步放慢,邊走邊等他:“多謝王爺。”


    “光一句謝謝可打發不了本王。”


    不用迴頭雲暮都能想到他臉上的表情,她掂了掂手中的盒子,故作惆悵道:“下官沒有五十年的人參相送,這可如何是好。”


    沈聿明幾步跟上她,摩挲著下巴,想到昨日見到孟煦時,對方的腰間掛著一枚玉佩,他壓根沒想問,但對方直接說道:“這是小暮當年贈予我的。”


    誰問他了?不過是塊玉佩,有什麽值得炫耀的?


    沈聿明思考了片刻,指著她腰間的那枚玉佩說道:“本王是個俗人,最喜金銀玉石,尤其是你身上這枚玉佩,你忍痛割愛,把它送給本王如何?”


    雲暮扯下玉佩,拇指在上麵摸了摸,這塊暖玉是她花了大價錢買的,光滑溫熱。


    沈聿明打趣道:“舍不得?”


    雲暮把玉佩舉到他麵前:“怎麽會,上麵的祥雲雕得不好,能得王爺歡心是它的福氣。”


    沈聿明鬼使神差地反問了一句:“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雲暮:?


    他是被凍傻了嗎?不然怎麽能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沈聿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耳廓染上了一摸緋紅,沒接玉佩,反倒是拿過她手中的木盒,“本王手不得空,你替本王係上。”


    兩人已經到了東隔間,身旁亦無太監跟著,但雲暮還是怕惹人閑話:“還是王爺自行動手吧,下官先把東西放好。”


    伸手想要拿過沈聿明手中的木盒,對方卻把木盒高舉過頭頂,後退了兩步,雲暮踮腳往前,沒有站穩,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沈聿明微怔,不過一瞬,眸中漾出笑意,努力克製的嘴角還是沒忍住勾起淺淺的弧度:“雲大人。”


    雲暮愣愣抬頭,目光從下頜往上,掃過他微翹的唇角,挺立的山根,最後對上了他含笑的雙眼。


    沈聿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麽,看傻了?”


    雪鬆味把她籠罩在其中,雲暮迴過神,心髒砰砰直跳,臉還有些熱,搭在他肩頭的手一把將其推開。


    沈聿明的腰撞倒桌邊,疼得臉皺成了一團,他齜牙咧嘴地捂著腰:“你自己撞過來的,怎麽還下毒手呢?”


    雲暮懊惱地扶著他,卻還是嘴硬道:“還不是怪你突然往後撤。”


    沈聿明舉起雙手投降,可憐兮兮地說道:“好好好,都怪我,那雲大人能否看在受傷的份上,替小的係個玉佩。”


    明明是王爺,卻總在她麵前放低姿態,雲暮低頭給他係上,素手翻飛。


    沈聿明垂頭端詳著她瘦削的臉,這兩日許是休息不夠,眼下有些青黑,下巴貌似尖了幾分。


    “好了。”雲暮退了兩步,掩嘴打了一個哈欠,淚花在雙目打轉。


    “你迴府歇一會兒吧,父皇這邊有我。”


    戒癮時太過狼狽,梁文帝想來也不希望被其他人知曉,雲暮眨了眨眼,把淚水逼迴眼眶:“無事,王爺如今監國,也該學著如何處理政務了。”


    “你教我。”沈聿明大有雲暮不同意他絕不善罷甘休之勢。


    雲暮拿了幾本折子擺在他麵前,一一同他說清,“折子如今雖不是一級一級遞進宮,但不乏官員扣下手下人奏事的折子。”


    她點了點中間的折子:“這是從晉城來的請安折,王爺看出什麽了?”


    通篇詞藻堆砌,洋洋灑灑,問候聖上龍體康健後,餘下都是在述苦,一連幾個月,不是菜太淡就是菜洗不幹淨,一口下去,沙土硌得牙發酸,不過從月初開始,一切又迴歸正常了。


    沈聿明不解:“菜有沙石便讓下人多洗兩次,淡了多放鹽就是,這也值得寫封奏折?”


    朱筆沾墨,雲暮把‘淡’和‘沙石’等字圈出,“晉州有鹽區,當地不缺鹽,他卻說味淡且有沙土,哪個廚子敢把不洗淨的菜直接端上桌?除非有人往鹽裏摻了沙土,廚子挑不幹淨,涮幹淨了無味,不涮就吃一嘴沙。”


    沈聿明神色一震:“你的意思是有人往官鹽裏摻沙土賣給百姓?”


    雲暮點了點最後幾句:“不止官鹽摻沙土,還有人販賣私鹽。”


    販鹽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否則朝廷也不會把它緊緊攥在手裏。


    鹽工每年必須采到足夠多的鹽上繳朝廷,朝廷開設官鹽店,下令百姓隻能去官鹽店裏買鹽。


    從前官鹽價高,百姓吃不起,但不吃鹽又使不上勁,於是私鹽商販應運而生,就算摻了東西,那也比買官鹽便宜不少。


    梁文帝也想過解決之法,把那些隻掛名不辦事的人全都革職,精簡鹽政機構的人數,再把官鹽賣給商人,讓他們去各地販賣,穩定鹽價。


    鹽的生產權還在朝廷,又省下了不少開支,商人為了把手頭上的鹽賣出去,不敢哄抬鹽價,百姓慢慢也吃上了鹽。


    如今此舉好像有些行不通了,就連折子都遞不上來,隻能在請安折子裏隱晦地告知。


    雲暮的手指在桌上輕敲,接著又把漏掉的請安折細細看了一遍。


    沈聿明觀她動作熟稔,知曉她平日裏定有幫梁文帝批折子,有些詫異倒也不覺得奇怪,開始有樣學樣地看了起來。


    少說有百來道請安折,兩人看得眼都花了,終於又在其中找到了一些帶著暗示的話。


    沈聿明把下巴放到案上,對雲暮拱了拱手,“沒想到一道折子的名堂這般多,雲大人一眼就能認出,本王佩服。”


    “不然王爺以為下官這兩年的官職都是靠恭維陛下才得來的嗎?”


    沈聿明直唿冤枉:“冤枉啊大人,小的萬萬不敢如此揣測大人您啊。”


    桌上的沙漏一點一點往下流,眼看沙子快要流盡,雲暮起身往西隔間走去:“下官去看看陛下,王爺等會兒不管聽到什麽,都別過來。”


    沈聿明皺眉,起身跟了上去,“本王也去。”


    雲暮停下腳步,隨口找了一個借口,語氣也隨之放軟:“陛下病發,等會兒若是有人來,還需王爺阻攔一二。”


    沈聿明看看門口,又看看被門簾擋住的西隔間,“有什麽事就叫我。”


    雲暮嗯嗯點頭,才剛進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梁文帝正顫抖地從床上起身,嘴裏不住喊著王全。


    雲暮心道:這是糊塗了?


    她把人往床邊帶,敷衍說道:“陛下,王全去給您煎藥了。”


    說完,拿出繩索,熟練地把人捆住,又從旁邊拿出一張幹淨的被子,塞住了他的嘴。


    “雲大人,這就是你說的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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