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帝眼神暗了暗,親手把人扶起:“王全,宣太醫!”


    雲暮伸手攔住王全,眼睛卻看著梁文帝:“皇上,傷勢無礙,來之前奴婢處理過了,不用叫太醫。”


    見他堅持,梁文帝也不勉強,但手卻一直在傷口處流連:“朕不過是問一句,你惶恐什麽?”


    “朕看你鬱鬱寡歡,讓你借著微服私訪的名頭出去走走,你倒好,抄了盧家也就算了,怎麽還讓自己受了傷?誰傷的你?”


    “朕有沒有同你說過,不要讓朕知道你受傷?”


    每問一句,手便用一分力,雲暮大半個肩頭都被血染紅,但還是一聲不吭。


    梁文帝喜歡折磨人,更喜歡被折磨的出聲求他,隻要人沒有反應,不過一會兒他就沒了興致。


    見雲暮還是毫無波瀾,梁文帝的邪念散了幾分,轉而把人拉到榻上:“陪朕下棋,你不在,朕都不許人動。”


    雲暮幾欲作嘔,借著拈棋抽迴手。


    梁文帝撚了撚指,感受著還留在上麵的細滑,又沉沉地盯著他越發纖細的腰,心裏邪火又起。


    王全端著一盅湯走進,已經見怪不怪了。心裏卻罵,靠著男色上位的惡心貨。又恨自己相貌身段不及雲暮,否則這金吾衛首領該是他來做了。


    心裏都把人扒皮抽骨了,麵上卻諂媚地把湯放到雲暮手邊,極盡討好:“雲大人,這是皇上特意讓禦膳房留的,半點酒都沒加。”


    雲暮掀開蓋子,藥膳的味道溢滿勤政殿。


    “這是什麽?”


    梁文帝出聲解釋:“這是禦膳房新研製出來的湯品,朕喝著覺得不錯,知道你今日要進宮,一直在禦膳房煨著呢。”


    說著,他的眼睛又落到了雲暮的腰上:“你這腰身越發纖細,多進補些,免得出去有人說朕苛待能臣,往後誰還會真心實意替朕辦事?”


    雲暮虛偽道:“誰敢亂嚼舌根,奴婢定拔了他的舌頭。”


    不知名的藥材出現後,雲暮在飲食上更加謹慎。那東西能在涿州流通,那也能出現在京城。攪了兩下,除去藥味就是肉味,她辨不全藥材。


    她沒動那道湯:“皇上,奴婢前幾日受了寒,正吃著藥,怕藥性衝撞傷了身子,能否勞煩王公公跑一趟禦膳房,把藥渣取來?”


    梁文帝溫聲道:“怎麽不是受傷就是受風寒?你搬到朕的偏殿來住,你一個在宮外,朕不放心。”


    天朗氣清,卻無端打起了悶雷。


    雲暮唿吸一窒,當即跪了下去:“皇上,這於禮不和,且祖宗之法不可變。”


    大梁以前朝滅亡為鑒,不許宦官擁有批紅之權,這麽多年,也就雲暮一個閹人闖出了名堂。


    梁文帝幼時住冷宮,受了不少太監的磋磨,他對太監鮮少有過好臉色,雲暮是唯一一個意外。不是幾次三番的示好被拒絕,便是天降異象,梁文帝心裏暗恨,此刻也遷怒上了雲暮。


    他冷冷地掃了雲暮一眼:“雲卿,你傷勢未好,這幾日就不必當值了,等傷好了再說罷。”


    雲暮跪拜:“奴婢謝皇上恩典。”


    王全一路小跑迴來,臉上肥肉蕩起:“皇上,藥……”


    雲暮接過紙包:“幹的?”


    王全喘著粗氣答:“是,藥渣已經丟了,奴婢讓他們拿了一包沒用過的。”


    “有勞公公了。”


    ……


    才出勤政殿,還未能鬆口氣,雲暮就看到未央宮的掌事姑姑侯在殿外,對方見了她便笑意吟吟地行了個禮。


    “雲大人,娘娘在宮裏備了茶,請你過去一趟,大人,你的肩……”


    雲暮扯了扯肩上的衣服,搖頭道:“無事,隻是傷口裂開了。”


    都這個時間了,雲暮沒想到貴妃還有幾位得寵的妃嬪竟然還在皇後的寢宮。


    貴妃和皇後不和,後宮之人人盡皆知,平日來請安不是去遲就是早退,今日竟然有閑心留下品茶,難不成貴妃知道她會來?


    腦子裏胡思猜測,行禮的動作卻無半分差錯:“奴婢給娘娘們請安。”


    皇後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起來吧。”


    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麵露心疼:“肩膀怎麽傷了?”


    雲暮不以為意:“不小心挨了賊人一刀,還未好全。”


    皇後歎了口氣:“來人,賜座。此去涿州,你辛苦了。”


    一個閹人坐在皇後的下首,其他妃嬪卻不敢多說一句,一時寂靜無話。


    貴妃調笑道:“大人去涿州又立新功,早知如此,本宮應該讓熙兒隨大人去曆練曆練,免得皇上總是說他不務正業。”


    梁承熙,貴妃之子,平日最愛縱馬飲酒鬥促織,一擲千金隻為博美人一笑,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


    雲暮哪敢真接她的話:“貴妃娘娘言重了,皇上在禦前經常提起三殿下呢。”


    雲暮此話不假,三皇子雖然紈絝,但文采斐然,隻是不用在正途上,梁文帝每每提起總是扼腕長歎。


    貴妃捂嘴嬌笑:“大人出去了一趟,說話都比從前風趣了不少,想來是在冀州遇到了不少趣事。”


    蔣其迴京麵聖時,雲暮不許他透露消息,再者又是單獨見的皇上,是半點消息都沒有露。


    迴來路上的這兩個月,消息應該散得差不多了。貴妃身居宮中不知消息,但她還有個兒子,如果雲暮沒記錯,梁承熙還和盧氏子弟交好,沒道理不和她通氣。


    雲暮裝作不懂,隨口胡謅了幾個鄉野趣事。


    貴妃不敢直言涿州之事,隻能遺憾離去。


    皇後這才招手把人叫到眼前,看著雲暮又瘦了幾分的臉,她不免心疼:“本宮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好些了?正巧院使一會兒來請平安脈,也讓他給你看看。”


    雲暮蹲在皇後身前,仰頭看著溫聲叮囑她的皇後,莫名走了神。


    梁文帝幼時住在冷宮,生了疥瘡,無人敢醫,最後還是她爹冒著危險治好了文帝。文帝感念其恩,一登基就提她爹做了院判。


    彼時梁文帝子嗣不豐,又聽說她生得乖巧可愛,便經常讓她爹帶人進宮。這宮裏除去太醫院,勤政殿和未央宮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雲家出事後,一向看重雲家的皇帝默許了官府的說法,所有人避之不及,聽說最後是皇後替她一家收了屍,也惹了皇上厭棄。


    後來在江南救下帝後二人時,皇後竟一眼就認出了他,若非她時刻把藥帶在身邊,決計是糊弄不過去的。


    雲暮心想,這樣溫柔的人,會是害死她爹娘的真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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