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地輕笑了一聲。


    “公主昨天昏迷,怕是不記得微臣的體貼了。”


    這話如晴天霹靂,薑鈺雪臉色頓時凝固。


    昨天她因為劇痛昏迷,醒來時已在浴桶裏,一絲不掛,難道!


    他不僅幫她寬衣,還趁她昏迷時上下其手!


    “真是放肆!”


    “你何時學會了這些不堪的手段。”


    嘴上雖責怪,心中那份氣卻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


    霧氣環繞,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語,“正因為裴某人過去太過拘泥於君子之道,才讓公主有機可乘,逃離了身邊。”


    她不禁有些心虛。


    前世,她為薑朗傾盡所有,甚至拿自己的婚事做賭注,隻求能助他穩坐龍椅。


    結果,她心心念念的人恨不得對她趕盡殺絕;而被她傷得最深的,卻願與她共度難關。


    說到底,前世的薑鈺雪實在可笑。


    她放鬆了手,眼裏的疏遠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溫柔。


    “七日桃花毒最怕怒氣,你不會不清楚吧。”


    他恢複了平靜,聲音也低了下來。


    這話不假。


    前世,她深受此毒折磨,最終因此喪命,怎會不知,一旦怒氣攻心,桃花印記就會迅速蔓延伸展?


    “你故意讓張蒙猜到的嗎?”


    他壓低聲音問,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地輕了。


    好一會兒,才聽她淡淡言道:“若非這毒纏身,薑朗恐怕早已施以絕殺,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讓他知道,好叫他放鬆警惕。”


    “此毒雖棘手,卻也並非無解。昔日我尚能苦撐數月直至經脈俱損,而今即使命不久矣,這數月光景,足夠拉他一同步入黃泉了。”


    她眼瞼微垂,目光如炬,直直鎖定了對麵壁上懸掛的禦劍——淩風劍,那是先帝臨終前留給自己的東西。


    往昔,這劍助父開疆拓土,守衛家國;往日的她也曾憑此劍,三戰連捷,迫使敵軍百裏遁逃。


    她曾守護萬民,庇護皇族幼弟,而今,是時候守護她自己了。


    若命中注定逃不過這死劫,那就讓一切與她同墜深淵吧!


    手指緊扣浴桶邊緣,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她肌膚上的桃花紋身隱約閃爍,似乎正暗暗蔓延。


    裴玄捕捉到這一細節,輕輕覆上了她的手。


    “一切以你為先,切莫動氣傷身。”


    聲音溫和如春風拂麵,她猛地迴神,視線轉向了他。


    眼神流轉,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


    指尖輕觸,“裴大人如此勞碌,自己都不顧了嗎?”


    他嘴角幹澀,仿佛剛從曠野歸來的旅人。


    他一笑,欲貼近她,卻被她伸手阻擋。


    她望向門外。


    “紫軒,給裴大人奉茶。”


    紫軒應聲推門而入,裴玄下意識閃避,清了清喉嚨,裝作無事。


    這一幕沒逃過薑鈺雪的眼睛,心中不由暗自歡喜。


    她還是偏愛裴玄那幾分青澀與拘謹。


    思緒剛落,胸口突感一陣灼熱,隨之而來的是一波強烈的針紮般痛楚。


    這是何故?


    她掩嘴,低吟之聲仍從指間泄露。


    撕裂般的痛苦折磨著她,全身顫抖不已,她反手抓住裴玄,眼中滿是求助之色。


    未及言語,口中湧出膿血,濺滿了裴玄衣襟。


    薑鈺雪瞬間失去意識,仿佛被無形之箭射中,毫無征兆。


    “公主!”


    “公主怎麽了?”


    紫軒手中的茶盤一陣顫抖,茶杯滑落,摔得粉碎。


    “這藥浴不正是為解毒嗎?怎會咳血?”


    “公主從未有過這種狀況!”


    紫軒心急如焚,正要伸手去拉薑鈺雪,卻不料裴玄已搶先一步行動起來。


    他迅速脫下外衣,包裹住薑鈺雪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出來。


    眼前的景象,讓人心驚膽戰。


    原本用於藥浴的水變得渾濁發黃,直至薑鈺雪離開水麵,眾人這才發現她胸以下的肌膚上,血管仿佛藤蔓般扭曲蔓延,密密麻麻地擴張收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靛藍色。


    紫軒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閃過——中毒。


    裴玄沉默不語,將她輕輕放在床榻上,手指搭在脈搏上。


    不過片刻,額頭便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怎麽可能?


    他再次沿著經脈細致探查。


    氣息虛弱,脈象時沉時浮,一時如同琴弦紊亂彈奏,一時又似低吟,如此怪異的脈象,隻指向一個可能性。


    她的體內,藏著劇毒。


    除了那聞名的七日桃花毒,還潛伏著另一種未知的毒素。


    “最近有沒有外人接近過她?”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


    紫軒焦急地迴想,隨後搖頭否認。


    “公主向來小心,這幾天我一直親自照料她的日常生活,吃的東西都經過嚴格檢查,不可能有問題的!”


    說到這裏,她的眼神忽閃,透露出一絲不確定。


    “難道……是徐家的人嗎?”


    她身上的七日桃花毒,就是徐家所為。


    裴玄對全貌不甚了解,也無法確切斷定這劇毒的來源,但從脈象判斷,這種毒似乎比七日桃花要溫和,如果不是今天急於通過針灸和藥浴治療,短時間內或許還不會爆發。


    然而,毒終究是發作了。


    兩種毒相互作用,情況更加複雜難辦。


    這邊陷入了沉思,而薑鈺雪的狀況卻在持續惡化,臉色愈發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裴玄的手觸碰到她的額頭,滾燙異常。


    “去準備些溫水來。”


    他吩咐,看著薑鈺雪的情況愈發危急,心中一緊,從包裏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


    刀尖輕輕劃破她指尖,暗紅的血液立刻湧出。


    血液匯聚成滴,落在地上,伴隨著這動作。


    薑鈺雪的唿吸慢慢平穩下來,顫抖也減輕了裴多。


    他滿腹疑惑,用指尖輕輕蘸取了那帶毒的血,放於舌尖品嚐。


    苦澀、酸楚與一股難以名狀的辛辣交織在一起,是種極為奇特的味道。


    這毒實在不同尋常。


    隨著有毒血液的排出,指尖的血液漸漸恢複了鮮亮的色澤。


    包紮工作迅速而熟練,讓他不禁想起過去,每當她受傷,總是他來處理這些傷口。


    不過數年光景,兩人間的關係怎就變得如此複雜?


    沒時間感慨,裴玄吩咐紫軒仔細照看薑鈺雪,自己連夜趕迴了首輔府。


    相府西廂,是他專設的藏書樓,當年得知薑鈺雪中毒,他為了找到解毒之法,幾乎翻遍了所有的醫書,並特意拜師,這才略知解毒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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