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閉眼假寐,她聽著身邊窸窸窣窣啃蘋果的動靜,差點就要真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隻有一下下,也可能過了很久,身邊嚼嚼嚼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肩膀上沉重的重量和暖烘烘的體溫。


    林蘇半睜開眼睛,隻見小姑娘手裏還攥著啃了大半的蘋果,被啃噬掉的地方深深淺淺已經開始出現了氧化反應,應該是人真的困得不行了,心心念念的蘋果都還沒吃完整個人就已經困得閉上了眼睛,腦袋隨著車子的顛簸搖晃倒在了自己肩頭。


    林蘇心裏“咯噔”了一聲。


    心髒就不受控製的跳動了起來。


    盡管現在兩個人的模樣跟幹淨根本就搭不上邊,不僅邋遢還狼狽,身上很可能還有著數不清的細菌灰塵和氣味,林蘇心裏還是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別看小姑娘平時偶爾會嘴硬,有時候甚至還敢跟林蘇強嘴,但睡著了的唐念身體卻柔軟得不可思議,仿佛連眉眼也軟了下來。


    林蘇自上而下看去,這才發現唐念的睫毛很長,隨著均勻的唿吸翕動著,就好像扇在的不是空氣,而是她的心髒,弄得林蘇心裏有些癢癢的。


    猶豫了一下,林蘇還是慢慢把手臂環到唐念的脖頸後麵,輕輕把人攬在了懷裏,讓唐念能在她懷裏找到一個更舒服的睡覺姿勢。


    這種感覺很新奇,也很怪異,林蘇把這些全部歸結為自己十幾年的“皮膚抵觸症”。


    但電光火石間,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就像一道驚雷在林蘇的腦子裏麵“轟——!!”的一聲平地炸開。


    一個很驚詫的想法在林蘇腦子裏一閃而過,然後久久揮之不去——等等,我不會喜歡唐念吧??!?!


    林蘇被自己雷了一下,久久都不能迴神。


    事實證明有些想法一旦成型,就很難從腦海裏麵驅逐出去。


    林蘇小心翼翼的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唐念,疲憊的倦容絲毫不能抵擋她圓潤嬌小的臉蛋和秀氣的五官,恬靜的睡顏給車廂後麵這一隅靜謐徒增了些歲月靜好。


    隻是一眼她就收迴了目光,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不會的,怎麽可能……


    自己明明喜歡男生……


    一定是這幾天累得老眼昏花神誌不清了。


    對,一定是這樣。


    林蘇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她,在腦海裏強行清除剛剛的記憶以及對自己進行反複的洗腦。


    肯定是吊橋效應,誰叫發生危險的時候這小崽子都在我身邊……


    過了幾分鍾,林蘇從胸腔裏吐出一口濁氣。


    很好,清除失敗。


    其實這個想法是很荒謬的,就像關羽愛上張飛一樣致命。


    但林蘇的另一個人格跳出來說自己從小到大都沒對任何一個性別為公的動物產生過濃烈興趣,更別提心動了,卻讓林蘇無法反駁。


    林蘇揉了揉眉心,心想對遊戲擬人感興趣算嗎,被另一個人格劈頭蓋臉的拉出來嘲笑了一頓。


    動動動,心動個屁啊,才屁大點懂得什麽是愛嗎就戀???林蘇惱了。


    另一個人格也不氣惱,笑咯咯的在腦海裏說:一個打架逃課樣樣精通的校霸,還在乎早不早戀嗎?


    ……


    腦子裏好像在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把林蘇的腦漿絞成一團漿糊,吵得她腦瓜子生疼。


    “……”林蘇暗罵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林蘇的心理活動太強烈,以至於都吵到了懷裏的人。


    唐念悶哼了一聲,動了動。


    嚇得林蘇僵在原地不敢動了,生怕把人給吵醒。


    看到唐念依舊沉浸在睡夢中,林蘇才慢慢放鬆下來。


    得。


    上輩子欠你的。


    .


    這一覺睡得格外冗長,雖然時有顛簸,但能算得上這小半個月以來的第一個好覺了。


    再次睜眼時,外麵天色暗淡,車子的引擎也停了下來。


    唐念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的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嗯?”


    十個小時的車程,林蘇就這麽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她的半邊身體都要麻掉了,更別說她的腦子裏麵兩個小人兒吵個不停,她現在的臉色可謂比二十四小時上班看上去還要憔悴。


    趁著唐念從懷裏退了出去,林蘇終於得站起身來活動活動,拯救一下她快要死掉的右半身。


    看清林蘇陽氣被吸幹了一樣的臉色,唐念嚇了一大跳:“你怎麽了?”


    沒想到林蘇陰惻惻的看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從嘴裏蹦出幾個字:“你說呢?”


    “?”


    唐念聽得稀裏糊塗,再加上剛睡醒,此刻她頭頂冒出了一大團互相纏繞的黑線。


    她也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頸椎,滿足的眯了眯眼睛:“好久沒睡過這麽長時間的覺了。”


    車子停在了他們之前召集的地方,也就是唐念小區外麵。


    大家基本上都下車了,車上就隻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唐念慢悠悠的推著林蘇下了車:“走了走了,趕緊下車。”


    剛才在車上視線模糊,看什麽都看得不太真切,等現在真的站在路燈下,林蘇臉上的菜色更加明顯了。


    “我的天…”唐念都看呆了,“不是哥們,這十個小時你真的在車上嗎?你不會背著我偷偷去渡劫了吧?”


    林蘇恨恨吐出了幾個字:“沒、有。”


    唐念還是有些驚疑不定,她微微踮起腳尖去探林蘇的額頭——是正常的溫度。


    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林蘇隻是抿著嘴唇不說話。


    “應該是你這幾天太累了,迴去好好休息啊,趕緊洗個澡,你都餿了林醫生。”唐念任重而道遠的拍了拍林蘇的肩頭,眼神裏是不容置疑的堅定目光。


    看著麵前真正的“罪魁禍首”,林蘇心裏有點五味雜陳。


    她隻能勉強從嘴巴裏麵擠出一個字:“好。”


    有些時候不得不感歎時機的及時,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小蘇!”


    打破了這個有點詭異的氛圍。


    是顧清。


    唐念正對著馬路,第一時間認出了顧清。


    她推了推林蘇:“你媽來了,快迴家好好休息!”


    顧清的電動車停在馬路邊。


    “阿姨好!”唐念的精神恢複得好一點了,這會兒特生龍活虎熱情洋溢的打招唿。


    “哎,你好!你是唐念是吧,阿姨可記著你呢,你們怎麽在一塊啊,是不是一起結伴去的?真的是辛苦你了啊,平時讓小蘇多照顧照顧你,這孩子糙,不怕造……”顧清洋洋灑灑說了一堆,充分反應了林蘇交個朋友有多難得。


    林蘇一個頭兩個大。


    “媽,好了好了,迴家吧!”


    顧清這才注意到自家女兒,她也被嚇了一跳。


    “我的乖乖,你渡劫去了?”


    ……


    唐念看著她們母女,有些忍俊不禁。


    她對她們招了招手:“趕緊迴家吧,阿姨下次有空再聊。”


    “欸好,好,那我先帶這小兔崽子迴家了啊。”顧清手忙腳亂的把女兒塞到後座。


    林蘇心不在焉的對唐念搖了搖手。


    看著林蘇母女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唐念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去。


    是了,一時反駁一時爽,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如何迴家麵對羅女士。


    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大不了就光榮犧牲一下……


    深吸了一口氣,唐念擰開了家裏的大門。


    果不其然,在聽到動靜的羅女士立馬衝出了房門,紅著眼睛狠狠扇了唐念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可謂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把唐念都打偏了頭過去,她踉蹌了幾下才勉強穩住身形。


    唐念盡管有心理準備,但明顯還是做少了,她被扇得有些猝不及防,腦瓜子嗡嗡的。


    半晌,她才從腦子充血的情況裏緩過來,看著止不住發抖的羅女士,顫顫巍巍喊了一句:“媽?”


    房門被羅詩狠狠關上,接著她聲嘶力竭的聲音才傳過來:“你這幾天去哪了,為什麽不告訴媽媽?啊?!!你說啊!那個地方那麽危險,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嗎?聯係又聯係不上,就這麽一聲不吭的跑走了,你讓媽媽怎麽辦??”


    羅詩扶住鞋櫃才勉強穩住身形,她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有一把火焰在胸腔裏熊熊燃燒!!


    “你要是出了什麽三長兩短,你讓媽媽還怎麽活?你爸不管你了,不要我們了,現在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也要丟下媽媽棄置不顧了是嗎?”


    羅詩的食指用力戳著唐念的肩膀,像要把那個地方戳出一個洞來。


    唐念很從善如流的道歉:“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有什麽用!你為什麽總是這樣不聽媽媽的話!媽媽不會害你的啊…要你聽話有那麽難嗎?非要出事了你才開心是嗎?”


    羅詩緊緊看著女兒,唐念隻是緊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


    看著女兒瘦了一圈的身體和邋裏邋遢的外表,她的聲音簡直能尖到貫穿唐念的耳膜:“你看看你,出去一圈把自己弄成這樣!像個死乞丐一樣!你現在還有哪點像我的女兒?真正的大家閨秀會像你這樣嗎?啊?你讓別人看到了怎麽說,你讓媽媽的臉往哪擱?媽媽是兇了一點,但是關心則亂你不知道嗎?”


    唐念還是不說話,羅詩近乎要接近瘋狂。


    慢慢的,唐念嘴角才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嗬,好一個關心則亂。”


    .


    而另一邊的林蘇迴到家,才發現林永已經燒好了一大桌子菜。


    看到女兒狼狽的模樣,顧清和林永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迴來啦,趕緊去洗個熱水澡,我家女兒真棒!這幾天很辛苦吧?等下出來吃飯,看爸爸給你做了什麽!”林永獻殷勤般指了指飯桌。


    林蘇疲憊的點點頭:“謝謝爸,我不吃了。”


    “不吃飯怎麽行……”


    沒說兩句就被妻子製止了。


    顧清給了林永一個眼刀。


    “沒看到閨女很累了嗎,讓閨女好好迴去睡個覺,別管了。”


    顧清在林永耳朵旁說。


    林永隻得悻悻點頭。


    林蘇此時此刻迴到家已經瞳孔渙散雙眼無神且空洞了,她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又匆匆把頭發吹幹,才覺得這幾天壓在身上的擔子一下子卸了下來,她長長籲了口氣。


    直到躺在她熟悉又柔軟的床上,她才有了實感。


    腦子裏麵第一次萌生出“活著真好”的想法。


    她幾乎是閉上眼睛就立刻睡著了,沉入了深深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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