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知道燈兒心病所在,心中激動,一把攬過燈兒,用一種霸蠻的語氣責備道:”你這小腦瓜整天瞎琢磨些什麽,什麽不足以成大事,娘子開心就是為夫最大的事,我不準你再說這些糊塗的話,聽到沒有。“


    燈兒第一次被何遇責備,內心卻是放下一塊石頭,說不出的幸福甜蜜,鑽入何遇懷中,嗚嗚哭泣起來,何遇拍著燈兒後背,好一陣安慰。


    處決刁豹一家之後,陳敬便生起病來,一連幾天都不能理事。眾人雖不知陳敬和刁蘭發生過哪些事情,但塢主的病顯然是由心病引起,卻是明擺著的事情。大家心照不暄,在陳敬麵前都不提刁家的事。


    慕容紹索馬不成,含憤而去,是一大隱憂。要是慕容楷惱羞成怒,盡發大軍前來攻打倒是不易對付。


    陳敬有恙,便由李令主持會議,研討應對之策。


    李鈞首先發言:”已經打探清楚,朝廷攻打魏國,是兵分兩路。一路由當朝太子慕容寶親率,一路歸慕容楷節製。慕容楷一路由南向北牽製,並非主力,隻有三萬騎兵。咱們陳家塢現在有騎兵兩千,步軍三千,依托城池固守,慕容楷想要一舉吃掉我們,怕是沒那麽容易。“


    西門佰長補充道:”老總管說的是,咱們陳家塢今非昔比,慕容楷要牽製魏國,眼前肯定不會與我們為敵,但一旦朝廷獲勝,就不好說了。依我看來,還是得抓緊時間編練部曲,以備萬全。“


    西門佰長一下看到問題實質,並提出精練部曲的建議,頗有戰略眼光。何遇站起發言,表示讚同。


    李鈺見眾人發言,也站起說了自己看法:“朝廷想借去年滅掉慕容永的勢頭,一舉蕩平魏國,依我看風險不小,魏王拓跋珪年紀不大,但頗有韜略,朝廷這番出兵,未必就能速勝。”


    李鈺這段分析倒也鞭辟入裏,大漲陳家塢威風。眾人投去讚許的眼光。


    何遇心中暗道:“李鈺這小子歪打正著,倒是猜出了曆史的大概走向,如果自己記得不錯,慕容垂進攻拓跋珪,便是給自己敲響了喪鍾,參合陂一役將會是他的滑鐵盧。”


    眾人議了一通,李令總結道:”從眼麵前看,慕容楷不至於進攻陳家塢,但有備無患,在慕容楷大軍沒有開拔之前,塢中防備一刻也不得放鬆。“


    ”陳家塢攻滅天雄堡,慕容楷按兵不動,還送來了罪魁禍首刁豹,算是幫了點忙。我已和郞主商量過,明日親自送四百匹戰馬去,就說是勞軍,順便也緩和一下兩家的關係。聽人說,慕容楷氣度深沉,頗有儒將之風,行事和慕容紹不大一樣。“


    所謂老成謀國,薑還是老的辣。李令這一手軟一手硬的做法,考慮到方方麵麵,可謂是點滴不漏。何遇也暗暗佩服。


    以四百匹戰馬與朝廷修好關係,雖然代價不菲,但還在陳家塢的承受範圍之內。慕容楷收了戰馬,短期之內,自不會與陳家塢為難。


    計議已定,眾人分頭辦事。何遇現在身居突騎校尉,統率全塢部曲,練兵備戰便是分內之事。


    一連幾天,身不卸甲,人不離鞍,親自編練部曲,自是十分辛苦。何遇穿越之前,業務能力突出,也有當教官的經曆。這次重拾就業,算是駕輕就熟。在他現代練兵方法訓練下,陳家塢部曲短時間煥發出旺盛的戰鬥力。陳敬抱病來看過幾迴,對何遇的能力大為讚賞。


    陳敬主要是心病,時間是最好的藥物,幾天過去,心緒慢慢緩了過來,身體也大有起色。


    這天下午,何遇正在大校場校射,有小廝過來稟報說,郞主請他赴晚宴。


    何遇不敢怠慢,交代幾句,便迴到梅館。燈兒侍候夫君更衣。燈兒這些天給何遇新做一身月白錦緞圓領長袍。


    何遇換上錦袍,係上玉飾腰帶,真如積玉列鬆,神采奕奕而郎豔獨絕。見燈兒目不轉睛看著自己,何遇一時有些錯愕:“燈兒,有什麽不對麽?”


    燈兒滿眼都是小星星,嬌羞道:“夫君俊美無雙,燈兒真是好喜歡。”


    何遇一笑,竟有些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道:“還不是娘子好女工,將錦袍縫製得這樣合身。”


    見夫君稱讚自己女工,燈兒喜笑顏開,拉著何遇的手,親送到門外。


    陳敬住家在內塢最北麵,遍植翠竹,故起名“竹軒”,其間有三層小樓,名為“鬆鶴樓”。竹軒單門獨院,戒備森嚴。陳卿雲原先也住在裏麵,但後來搬到蘭築居住。這偌大的竹軒就隻有陳敬一家並幾房內親族人住在裏麵。


    何遇在塢中生活大半年,竹軒隻來過寥寥數次,匆匆而過,談不上有什麽印象。


    晚宴設在鬆鶴樓三樓,從樓上望去,陳家塢的山水草木盡收眼底。


    因為不遠,何遇安步當車,不到半刻,便到了竹軒門前。


    剛要叫門,就聽身後有人叫道:“何郎君稍待,等我一等。“


    何遇聽聲,便知是陳卿雲到了。她顯然也是來兄長家赴晚宴的。


    何遇略施一禮:”陳娘子安好。“陳卿雲款款迴禮:”見過何郎君。“


    也不知什麽開始,陳卿雲見了何遇,氣勢已是收斂很多,女漢子轉眼變成柔妹子,這都是愛情的魔力。


    自從上迴說開之後,陳卿雲見了何遇,反倒少了些許顧慮,說話之間也不再遮遮掩掩,顯得自然許多。


    倒是何遇一來顧及燈兒感受,二來害怕陳卿雲深陷泥潭,常常遠遠就避了開去。


    陳卿雲大大方方走到何遇身邊,關心問道:”何郎君,手上傷勢恢複怎樣了?“


    何遇現在是塢中突騎校尉,別人都是以校尉稱唿。唯獨陳卿雲,一口一個何郎君,叫得不亦樂乎。


    何遇張開右手,感激道:”陳娘子請看,已經好多了,虧得有娘子的好藥。“


    陳卿雲妙目一掃,抿嘴笑道:”何郎君總算說了卿雲一句好,這些天郎君避我唯恐不及,今日可是讓我抓住了。“


    哈哈——哈哈——


    何遇尬笑,矢口否認道:”哪裏,哪裏,陳娘子就會拿何遇說笑。“


    陳卿雲見何遇說得可憐,一笑不語,在前麵引路。何遇緊隨其後,向鬆鶴樓走去。


    陳卿雲親自引路,自然毋須下人通報。一路行來,隻見竹影婆娑,樓台軒閣,頗為雅致。


    剛到樓下,就聽樓上叮叮咚咚,有琴音傳來,曲調高古,令人有遺世之感。


    何遇不通音律,但僅憑直覺感知,就知操琴者琴藝不在燈兒之下。


    琴聲入耳,陳卿雲忽然想起上迴自己與燈兒鬥琴大敗的醜事,一時有些發窘,偷眼看何遇臉色。正巧何遇眼光也瞟了過來,雙目相交,何遇急忙躲閃開去,惹得陳卿雲哈哈大笑。


    何遇一邊登樓,一邊沒話找話:”陳娘子,這樓上是誰人操琴,琴聲真是妙不可言。“他對琴聲一知半解,信口胡讚。


    “那還有誰,就是家兄唄,卿雲和家兄同時學琴,家兄琴藝有成,卿雲卻是彈不成調,倒讓郎君看了笑話,不過郎君於此道也是半通不通,也就扯平了。“陳卿雲淺笑解釋。


    陳卿雲好武輕文,說得有趣,倒是把何遇逗樂了。


    兩人來到樓上,叩門進去。


    此處是一間雅室,獸鼎之上青煙嫋嫋,四壁懸掛琴劍書畫。


    陳敬寬袍大袖,端坐在雕有花鳥人物的圍屏矮榻上,搖頭晃腦,正在閉目彈琴。


    琴聲叮咚,聲韻悠長,顯然陳敬的病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陳敬平日都是武士打扮,今日搞出這樣文縐縐的儒士樣子,倒是讓何遇吃驚不小。


    陳卿雲見何遇驚疑,附耳輕語道:”家兄除非外堂處理公事,在家一直是如此穿著,幾十年都是如此,


    ”郎君來塢中不久,又不常來竹軒,所以不知道罷了。“


    一曲終了,陳敬睜開眼睛,見了何遇,熱情道:“遇之,原來早到了,快請入席,快請入席。”


    何遇施了一禮,在一側的案桌後跪坐下來。陳卿雲緊挨著何遇坐了。


    何遇四顧一瞧,除了自己和陳卿雲,並無一個客人,難道今天塢主隻請了自己一人,這個麵子可是不小。


    寒暄幾句,便有童子陸續捧上酒水果子,菜肴果蔬。


    擺盤已畢,又有八名樂伎手捧琵琶簫管,笛子箜篌侍坐一旁,奏起樂來。


    樂聲一起,便有兩隊身著粉紅舞裙的妙齡舞伎從屏風後麵魚貫而出,翩翩起舞,舞姿曼妙。


    一伎輕起朱唇,婉轉而歌。歌聲入耳,何遇細辨出是《詩經·周南·桃夭》。


    詞曰:


    桃之夭夭,燦燦其光。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


    何遇來自現代,哪見過這個場麵,驚得眼珠都快掉落地上,心道:”書上說的“鍾鳴鼎食之家”,“選聲而聽,列鼎而食”就是這個樣子吧。“


    ”陳敬精明強幹,利落果決,沒想到暗地裏卻是這樣會享受,真是意想不到。


    自家吃飯,身邊圍著一群不相幹的妙齡女子,咿咿呀呀,吹拉彈唱,輕歌曼舞,這種待遇,何遇一時還適應不了。


    不過陳敬家的飯菜一嚐之下,味道倒頗為不錯,隱約間似乎有江南菜肴軟糯鮮甜的口感,和塢中尋常口味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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