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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羽拿著沈青君的宮牌去了中院,有昭儀開路,自然一路順暢。


    不過尋常麥冬值守的地方卻並沒有人在,安羽便先去尋興安。


    剛一進內務府,便有幾個人靠近,卻看了一眼她身上采女的製式以後無趣轉身。


    沒人來煩倒反而是好事,安羽樂得輕鬆,徑直去了內堂,興安正在桌上寫著什麽東西。


    安羽伸出手敲了敲他的桌子:“興安總管最近忙啊?”


    有人來找,興安自然停筆看向來人,稍加打量,便笑道:“安采女,怎麽得空迴來了?”


    “總管還記得我就好,借一步聊聊?”


    “自然,”興安起身:“采女請。”


    去了後院,興安便有些迫不及待:“不愧是姐姐,幾日時間便成了采女,隻是興安卻未在榕棋所名錄上見到姐姐,這是為何?”


    “你也知道,我去了青昭儀宮裏——”


    話還沒說完,卻見興安忽地笑了出來,安羽無奈:“這有什麽好笑的?曾經的冷宮進了沈青君,那還能是冷宮嗎?”


    “姐姐莫怪,”興安將氣順迴來,解釋道:“隻是早間才聽聞時雨總管傳令,說青昭儀這兩日便會闖出宮去,但若她不出城去,便不得阻止,還不能讓她看出來,我等閑聊時還在商討,那些侍衛們要如何放水。”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安羽眼睛一亮:“我今日正是來替昭儀求法子的。”


    “姐姐請說。”


    “我本想找人支開陛下,然後讓沈青君頂了采賣的宮女出宮,隻是這計劃太過危險,”安羽搖了搖頭:“本想找你商量,不過我想著既然時雨總管奉命傳話給沈青君,陛下大約另有安排,卻不想他竟如此縱容青昭儀。”


    “姐姐這辦法好,”興安笑:“正好讓昭儀走得順利通暢,也無需侍衛們另想辦法,兩頭都能賣個好,隻是......昭儀願意嗎?”


    安羽拿出沈青君的令牌:“正是她準許了才能取來這令牌。”


    “姐姐大才,興安這就去為姐姐取來宮女的衣衫,明日姐姐隻管將昭儀送入中院,自會有人領著昭儀從側門出宮采買。”


    “等等,”安羽叫住他:“明日......便讓昭儀采買些珠釵即可,正好順路,昭儀也不缺鑒賞的眼光......或者直接將帶隊的人換成麥冬、桃葉,她們穩重靠譜,自然能將昭儀照顧好。”


    “自然自然,”興安向安羽作揖:“一切便有勞姐姐。”


    “總管才是,費心了。”


    ————————————


    第二日卯時,安羽便敲響了沈青君的房門,將中院的宮女服裝和發飾一並給了她:“請昭儀隨小人來,小人將昭儀送往中院,自會有一名名喚麥冬的宮女帶著昭儀出宮。”


    沈青君點頭不言,倒是青團見隻有一件衣服皺眉道:“我要隨昭儀一起去。”


    “昭儀沒和你說,讓東臨宮上下聽我安排,分散陛下注意力嗎?”


    平日裏容易糊弄的青團卻格外倔強:“你的事情,自有糯米安排,我必須跟著小姐。”


    時辰已經不早了,宮中關卡重重,再耽擱下去,怕是趕不上晨時開門,安羽轉身去自己房裏將自己曾經的衣服交給青團,決定迴來在計較今天的賬。


    一行人一路匆匆,直到看見了麥冬,安羽才鬆了一口氣:“那她們,便交給你了。”


    “放心吧。”


    —————————


    剛出了宮門,采買的宮女們便持著清單四散開來,隻留下麥冬與桃葉。


    麥冬將籃子和一頂幕離遞給沈青君兩人:“昭儀不必擔心采買,奴婢等人申時在此匯合,望昭儀謹記時辰。”


    沈青君點了點頭帶好幕離,身著宮衣,與幾乎同樣打扮的青團匆匆穿過各個街道。


    三年過去,長街已與從前有所不同,雖然大致格局還未改變卻有了陌生感。


    比如那家她待字閨中時經常前去的酒樓。那裏有哥哥最愛的陶罐酒,叫做長亭,酒樓也是依此為名。


    哥哥從前與李思遠議事,幾乎沒有時間出門遊玩,自然就由她代勞,偶爾便會去親自取用。


    然而,沈青君的腳步停頓在此處,可如今的長亭酒樓已消失在她記憶裏,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致漂亮的成衣作坊,門口掛著一個寫著“陳氏”的牌子。


    她看了片刻,轉過頭,繼續往城門的方向走。


    青團立即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沒有言語,沈青君悶頭往前,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幾乎一路狂奔,青團險些跟不上。


    兩人趕到城樓下,掏了宮中令牌,也隻勉強能夠上城樓看看。沈青君麵色蒼白心中淒涼,卻還是攔著想發怒的青團,兩人一起上了城樓。


    沈家軍就在城門外安營紮寨,灰蒙蒙的軍帳一頂挨著一頂,像是荒山野嶺裏成片的野蓬草,風一吹就各自飄散,碎裂成灰。


    從前,她就在這裏迎接歸來的父親,如今她仍舊在這裏,歸來的卻已經不是父親,而是哥哥。


    甚至或許某一天,她白發蒼蒼守著城門,也再等不到任何一個人迴來。


    她站在城樓上,能看見有人正在點兵。


    雖然離得遠仿佛隻是一堆整齊的墨跡,她卻清楚地知道,那個單獨落在最前端的墨點,就是與她血脈相連的哥哥。


    他年少出塞,征伐戎狄,一戰成名。本該意氣風發,衣錦還鄉,本該受萬人景仰,引為豪英,而不是……被這樣堵在門外,當做乞食子打發。


    沈青君目光微顫,傳聞哥哥攜“重兵”迴皇城要挾皇帝,可她又如何猜不到,以他心性想必是帶了老弱殘兵迴來安置,怎麽可能擁兵自重。


    那些殘兵……她心中酸澀,為國盡忠,餐霜飲雪,拚死搏殺,丟了的那些骨肉肢體喂了戎狄野狗。


    已經如此艱難,偏偏朝中上下視若無睹,仿佛他們是長在肌膚上的病疽,要舍棄,要丟開,傷筋動骨也要挖去。


    沈青君的雙手攏在衣袖裏,漸漸收攏,握緊,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或者下定什麽決心。


    哥哥,她低聲地,反複地呢喃這個詞,在唇齒之間徘徊咀嚼著。


    青團聽到她低聲的唿喚,下意識地走到她旁邊,擋住了不遠處守城士兵打量的目光。


    接著,因為離得近了,青團聽到一句讓她心驚肉跳的低喃。


    “哥哥……不惜一切……哪怕不惜一切……我都要讓你解脫……”


    青團一抬頭,果然又看見自家小姐的眼神又變得像之前一樣,那樣尖銳明亮,像是她在宮裏曾見到過的絕食至死的那隻北沙白鷹。


    那隻鷹是當年皇獵被武官打下,因為身姿矯健,白羽華麗,被進獻給皇帝。


    它幾日不吃不喝,形銷骨立,最終死去。


    青團害怕自家小姐也變成那樣,變得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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