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在宋三的窩棚外聽了半宿的“二人轉”,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唱的他都有點飄飄欲仙了。


    他並不是有這方麵的癖好,隻是夜已經很深,想到明日還要幫宋三買一處好的房子,迴去也睡不到一個小時,便又要過來,何苦折騰。


    本來以為宋三會陪自己在院裏喝上幾杯,也加固一下友誼,沒想到這傻哥們遞給他一壇酒,就去和屋裏春梅增進感情去了。


    直到天光大亮,李彥自己喝光了一壇子酒,倒不是玳安這身體有天賦,而是這酒實在是度數太低。甜絲絲的,不如前世啤酒濃度高呢。


    宋三拾搗著褲腰帶走出窩棚,見李彥還沒有走,憨聲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李彥心裏苦笑,如果自己不為這個傻大個謀劃,估計不超過三天他就是第二個武大郎。


    “你認為春梅會和你住在這個窩棚裏嗎?”


    宋三眉毛一立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現在是我的人了,由得她選嗎?”


    李彥沒想到宋三還挺爺們,本來以為癩蛤蟆吃了天鵝肉,必定會哄著天鵝高興,沒想到直接把天鵝翅膀撅折了。


    其實也難怪,在男人為尊的古代,這也是普遍男人的想法,但,也得先瞧瞧自己女人是不是正經人。


    “你娘子春梅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在大戶人家呆過的,所以要想安穩的生活,除了那玩意兒好使,還得有銀子支撐。以後你跟著我,家裏事情都不用操心,我都給你安排妥妥的,而且每月還給你十兩銀子的零花錢,怎麽樣?”


    李彥看到春梅透過窗縫偷聽,也不避著她,心想聽到更好,讓她收斂自己的性格。


    宋三吃驚道:“多少?十兩?”


    李彥點了點頭。


    “我跟你了。”宋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換成誰都會答應,放一輩子牛能攢下十兩銀子就不錯了。


    李彥加大聲音道:“走吧,買房子去,把門鎖死,裏麵人的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才行。”


    宋三明白他的意思,進屋和春梅嘀咕了幾句,便哢嚓一聲鎖上了漏風的破門。


    在玳安的記憶裏,有一個叫花大的人,在陽穀縣做牙行生意,也就是中介。但這個中介不單單是房產中介,幾乎所有的事他都可以幫忙辦理,屬於陽穀縣百事通。


    李彥找他還有一個目的,花大是花子虛的親哥哥,也就是狀告花子虛謀殺叔伯的四兄弟其中的一個。


    李彥想給官司添一把火,又不能親自出麵,隻能後背支持一下敵人的敵人咯。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花大年齡約摸四十來歲,一臉的麻坑,右臉上有個包,包上長個痣,痣上還長著幾根毛,總之樣貌極其猥瑣,一看便知是狡猾之人。


    這斯做壞事無下限,什麽販賣人口,拐騙婦女,無惡不作。也正因如此,小日子過的還不錯,至少在李彥看來是這樣。


    花大剛吃完朝食,扣著牙準備出門,正巧李彥剛要敲門,二人對視一會,然後皆露出虛偽的笑容。


    “哎喲喲,稀客稀客,這怎麽話說的,您過來也不差人先送個信,小人也好先淨身漱口再來迎接您的大駕啊。”


    花大對陽穀縣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而且善於見風使舵,最擅長尋找風口這種事。


    李彥在翠雲樓的事跡他早就聽在耳朵裏,略加分析便已猜出一二,西門府要變天。


    “哈哈,花大伯說笑了,我區區一個小斯,哪能受得了你這麽捧,可折煞小人了。”


    花大哈哈一笑:“您快裏麵請,賞個臉吃杯茶。”


    李彥擺手道:“我今天來是請花大伯辦事的。”


    “哦?可千萬莫說請字,有事您盡管吩咐。”


    “我要給宋三兄弟尋一處宅子,三進的就行,家具齊備,離西門府近些,再買幾名丫鬟下人。怎麽樣?這活接嗎?”


    “瞧你說的,這是我老本行啊。不用尋了,眼下就有一處合適的,主家姓陳,原是開雜貨鋪的,這陳掌櫃最近得了病,急需用錢,前倆天還托我把他家宅子賣了,你看這巧了不是?”


    李彥也喜道:“那去瞧瞧?”


    房子是好房子,窗明幾淨,院落歸置的妥當,磚瓦也是近年換新的,隻是家具老氣了些,宋三滿意的連連點頭。


    李彥看著進氣少出氣多的陳老頭,心裏一軟,殺了一手反價,要價二百兩,他愣是給了二百五十兩,陳婆立馬喊來大兒子雇車把陳老頭拉走了,走的甚是慌忙,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帶。


    接著又讓花大帶著去了一趟人市。


    人市,賣人的地方,吃不起飯,活不下去的窮苦人就把兒女帶到這來,頭上插一根稻草,明碼標價的往出賣。


    雖然可以直接賣給窯子,那樣價錢會更高。但有幾個父母希望自己女兒變成窯姐兒,一遭入窯籍,一輩子也難改變身份。


    比如李嬌兒犯錯,吳月娘可以毫無顧慮的把她賣到窯子裏,因為李嬌兒以前是窯籍。


    如果是春梅犯錯,她就不敢賣到窯子,因為春梅是奴籍,不是窯籍,所以隻有生身父母才有權改變女兒的籍貫。


    從人市裏買人需要簽協議,是奴,是窯,還是其他別的身份,都有相關的規定,父母有監督之權,如果以奴婢價錢買去,卻轉手賣到窯子裏,這是犯法的。


    李彥第一次感覺到心痛,看著一排排頭上插著稻草,眼裏充滿恐懼的男孩,女孩,婦女,竟然有種要改變這一切的衝動。


    這些可憐的人就像前世交易市場裏的二手汽車,排列整整齊齊的等待著主人的挑選,他們不知道新主人是什麽性格,易怒,易悲,埋汰,大咧,所有的缺點都得忍受著,因為他們沒有任何反對的權利。


    其中竟然還有自己賣自己的。


    那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與周圍的人有點格格不入,其他被賣的人眼神裏多是恐懼,而這個小姑娘卻是希望,是希望別人給自己買了,自己推銷自己:


    “我會洗衣做飯劈柴燒水,擦地,修瓦,壘牆……我什麽都會,真的,什麽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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