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抱山印、一道覆海印。


    結成山海之勢擋在身前,山河之象呈現,化作一片山體輪廓,臨海而立,但由於紀雲結印的力量來自於魔氣,使得這兩門神通術法都有種陰森詭異。


    仿佛是來自陰土下的鬼山、冥海。


    噗!


    結果卻是讓紀雲意外。


    山海印法竟被死去多年的許無雙眸子所洞射日月精光下輕鬆破滅,逆溯為茫茫魔氣。


    包括紀雲的半截手掌,以及半邊胸膛被洞穿,看著滲人,並沒有半點血跡流淌,隻有魔氣的滋滋聲。


    他陷入短暫的沉默,凝視自己那隻剩下半截的手掌,周身滾滾魔氣將真身修複。


    “好本事,這般本領或許不僅是第五境修為。”


    紀雲幽幽歎了一聲,也不忘讚歎對手。


    好在許無雙確實死得不能再死。


    不然自己又得被鎮壓五百餘年。


    他伸手探查,洞悉許無雙真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如此,幾乎臨門一腳跨入第六境,肉身自成不滅輪,真身不滅,精華不散,但元神還差點。”


    “差點讓你成為中古後的第一個六境武者。”


    他語氣間既驚訝、又慶幸。


    自己如今的實力也差不多到了異人仙種境。


    而許無雙方才那一擊絕對達到頂尖神宮戰力。


    若是全盛時期的許無雙出現在紀雲身前,那對他而言,命運將會很淒慘。


    好在,神通難敵天數。


    許無雙死了。


    死了五百年之久。


    “死後五百年還擺我一手,好、很好,但你這具刻印不滅輪的肉身不壞,血氣精華猶存,就作為封印我五百年的補償。”


    紀雲看中了許無雙的羽蛻。


    這具身軀,在某種意義上堪比異人體係中的真人大能者靈胎,武道精華不失,對於他這種妖魔而言,無異於一株極品仙藥靈粹。


    食之能讓他魔軀得到蛻變。


    甚至能讓他一步踏入完全種真魔領域。


    另外!


    紀雲也想從許無雙的羽蛻中研究那六輪體係玄妙。


    因為他這具魔軀並非真實肉身,可沒法修煉六輪武道,隻能借體研究一番,觸類旁通,看看能否找到自身所修練的法相武道後續。


    “一身力量徒作他人嫁衣,許無雙啊許無雙,你該不會氣得從輪迴中爬出來吧!”


    紀雲“桀桀”怪笑兩聲。


    此方天地是否有輪迴一說尚未可知。


    但,報複許無雙,哪怕是他的羽蛻,也讓他深感到心神上的愜意。


    一個字:爽!


    兩個字:舒服!


    說罷,他不再遲疑,真身化作一團魔氣從許無雙七竅中湧入,棺槨蓋浮空,慢悠悠的蓋上。


    地宮的一切又恢複往日死寂。


    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


    天山!


    山脈莽莽,壁高千刃,襟三江五湖,內有霞光疊堆。


    此山又被冠以“術之聖地,太上之宗!”


    世人所言的太上宗就坐落於這天山之中。


    此時!


    太上宗法地,一片呈現八卦形式的建築中間,一炁動蕩,黑白交凝,化作兩儀陰陽流動,交映羅列,縈繞在一名青澀而又神秀的小道士身上。


    他驀地睜開眼,掐指一算。


    稚嫩的臉龐大驚失色,


    “糟了!”


    “天算祖師五百年前留在東煌府城的封魔法陣被毀,一頭真魔即將出世。”


    “祖師曾言,那真魔虛實相生,體藏萬象,更甚於其他真魔,若是出世,必成人間大厄。”


    小道士“騰”的起身,年少的臉蛋上卻寫滿愁容,仰頭凝望大日,喃喃道,


    “可惜我太上宗的寶籙於千年前飛走,不然可度此厄。”


    “眼下唯有一法救蒼生,舍我身以葬魔。”


    “舍小我成大我,無量道尊。”


    長相並不成熟的他卻目光堅毅,攥緊手心,轉身走出修行地,輾轉於太上宗建築,須臾時來到一片後山劍坪。


    劍坪所在,晚霞映火,山林宛若羽裳。


    崖壁巨石旁,一名渾身沾染酒氣的道人醉倒在地。


    如雷的唿嚕聲響起。


    但盛酒的葫蘆始終握於手中不倒。


    小道士輕輕的將醉酒道人睡姿擺好,而後安靜的盤坐在道人身邊,雙手撐著下巴,眨著眼眺望天邊晚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咦?徒兒,你在這作甚?”


    半晌,醉酒道人朦朧醒來,但還是一副酒意醺醺的樣子,看到小道士如磐石不動坐在身邊,一臉狐疑。


    自己難道又做錯什麽事了?


    喝酒…應該不算吧!


    太上宗誰不知他酒道人平生最好喝酒。


    小道士轉過身,眼巴巴看著醉酒道人,抿嘴小聲道,


    “師傅,弟子要走了?”


    “走,去哪?”


    “下山除魔去!”


    小道士眼睛一紅,淚眼汪汪,口吻有輕輕啜泣聲。


    醉酒道人眼眸一凜,似有劍光迸射,朦朧酒意頓然一失,語氣凝重,


    “此去如何?”


    “此去…不迴。”


    小道士擤擤鼻,很想堅定的說出這句話,可眼角的淚水止不住流下,還沾上兩條長長鼻涕。


    “師傅,我…我…這一去大概要葬於那真魔手中。”


    小道士不斷啜泣,一邊用袖子抹淚,一邊堅強擠出笑容,


    “師傅,您要記得那碧水潭下有我給你藏的好酒,等我死了,您可得省著點喝……嗚…還有虞師姐,虞師姐對我最好了,我床下有一框靈鶴符,等師姐出嫁的那天,您幫我交給她。”


    “我答應過師姐,將來要製作一隻仙鶴載她嫁人的。”


    “弟子從不食言。”


    聽著小道士哭泣嗚咽的遺言。


    酒道人的心亂了,徹底的亂了。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小道士在術法上天賦,哪怕是五百年前那位先賢般的天算祖師也不如。


    以至於小道士尚未及冠之年,就已經是太上宗道子。


    隻待他性格成熟,便可接任太上宗主一位。


    這個弟子可以說是酒道人此生最大的驕傲。


    “莫哭,天塌下來有師傅頂著。”


    心亂如麻酒道人將小道士擁入懷中,輕輕擦拭他的淚水。


    “嗚嗚…師傅!”


    小道士再也忍不住,放聲號啕大哭,“我是不是好沒用,連死都怕。”


    “徒兒,世間誰人不懼死,為師也怕啊!”


    酒道人拍拍他雙肩,一雙劍眸中流淌溫和的目光。


    “師傅,等徒兒走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放心,為師不會讓你死的,那真魔在哪,為師代你斬他。”酒道人胸有激雷,鏗鏘有力。


    “師傅你鬥不過它的。”小道士搖頭。


    “鬥不過也得鬥,為師此劍隻爭一線生機,縱死無憾。”


    酒道人雙眸間鬥光射出,渾身宛若一柄出鞘的劍器。


    “徒兒怕死,但更不想師傅去死,還請師傅睡上一覺。”


    小道士語氣堅定起來,去意已決,手掌間陡然浮現一枚印訣打入酒道人體內,頓時,一股天旋地轉的睡意自酒道人心靈深處湧來,鋪天蓋地,根本無法阻止。


    “徒…兒…”


    “莫…怕…”


    刹那,茫茫金光將他意識吞沒。


    “師傅…下輩子虛塵還當您徒弟。”


    小道士將酒道人放下,又不舍的看了眼太上宗,抹了把一眼淚,祭出一枚符籙化作雲龍,乘龍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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