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嘉音從華如璋眼裏看出了八卦的神色,笑道:“師父想到哪裏去了!小世子比阿言還小一歲,讓我去其實就是幫忙看住兩個孩子,給他們做做榜樣。”


    “哦,這樣啊。但宗室裏這些人個個都不簡單,小嘉音,到了王府可要多留個心眼,別吃了悶虧。”


    閔嘉音揚眉笑笑:“師父別操心啦!我和嘉言可是聖人的表侄,這次也是聖人懿旨讓我們入楚王府陪讀的。且我曾救過小世子一次,認得楚王殿下與王妃,知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師父就放心吧。”


    楚王府再如何,也比不過宮中暗流洶湧。她入宮伴讀四年,受了五公主多少苛待,但熬過那幾年,她便收獲了無數讚譽,不隻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閔府。


    五月的最後一天,楚王妃請了閔嘉音姐弟先到王府熟悉一下環境。


    在楚王府,盧氏帶二人看了學堂,明確了每日陪讀的流程,隨後交代姐弟兩個,對待韓凝可以嚴肅些,務必要讓他學會進入學堂的禮儀規矩,不必顧及他的身份。


    六月初一,閔嘉音姐弟早早來到了楚王府裏的學舍。


    “阿凝,閔三姑娘和閔三公子可是爹娘好不容易請來陪你讀書的,你要聽哥哥姐姐的話,多向哥哥姐姐學習哦。去吧。”楚王妃耐心叮囑了韓凝一句,示意韓凝走進學堂。


    “嘉音姐姐,好久不見!”


    楚王夫婦一轉身,韓凝立刻跑向了閔嘉音,滿臉孺慕之色,看得一旁的閔嘉言蹙起了眉。


    這個小孩怎麽和姐姐這麽親熱!


    閔嘉言有種奇怪的感受,韓凝和鄰居家小孩都很喜歡閔嘉音,但趙小公子的喜歡不會讓他產生危機感,這個小世子卻會!


    閔嘉音一手拉住韓凝伸過來的手,另一隻手牽住自家弟弟,一同走進了學堂。


    “孫先生好。”


    白發白須的老者步入學堂時,閔嘉音姐弟齊齊起身見禮,韓凝本不想動的,見狀也起身拱了拱手。


    孫先生是幾年前從太學致仕的,如今已逾七旬,精神尚可,講起禮學來也十分投入,但對孩童的管束終究欠缺了幾分。


    閔嘉音坐在兩個孩子後方,隻見閔嘉言坐姿端正聽得認真,韓凝的小腦袋卻悄悄轉向了窗外樹梢上蹦來蹦去的鳥雀。


    這時孫先生正好講完一段,問兩個孩子有無疑問。


    後排的閔嘉音清了清嗓子道:“先生,我這本禮書上有墨點,方才有一段來不及記錄,不知‘食坐盡前’的後兩句是什麽?”


    孫先生訝異地看了閔嘉音一眼,立即會意,捋了捋胡須道:“世子,閔姑娘的疑問,你能解答一下嗎?”


    韓凝忙看向書本,手指在紙頁上一排排點過,神色輕鬆道:“這個簡單,是‘坐必安,執爾顏’。”


    閔嘉音繼續問道:“那‘毋剿說’的前兩句呢?”


    “‘正爾容,聽必恭’……”韓凝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孫先生問道:“世子可否解說一下這幾句的意思?”


    韓凝搖了搖頭。


    “那閔小公子呢?”


    閔嘉言對答如流:“這一段都是講弟子聽先生講學時的規矩的,這幾句就是說弟子應當安坐少動,端正神色,認真聽講。”


    孫先生笑眯眯地看向韓凝:“世子現在可明白了?”


    韓凝撅了撅嘴:“閔公子年紀比我大,自然比我聰明!”


    孫先生歎道:“閔小公子是比你年長少許,但他還是第一天聽禮學,世子卻已聽老夫講完第一卷了啊。老夫若要考問世子第一卷的句讀,世子可能答得上來?”


    韓凝依舊不服:“學了有些久了,都忘記了。”


    閔嘉音拱了拱手道:“‘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這是開篇第一句,世子必定還記得吧?”


    韓凝的小臉逐漸漲紅了:“抄了好幾遍,自然記得。”


    “世子是宗室子,未來必定會成為大雍官場中的一員,安民興邦必將成為世子的職責。可世子想想,如果不讀書,現在讓你去做官,你可知道該如何行事?”


    韓凝氣鼓鼓地反駁閔嘉音:“可我學了這句話又有什麽用呢?它也沒教我怎麽當官呀!”


    閔嘉音耐心解釋道:“‘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都是在教世子平日行事該如何做,至於究竟為何能夠達到‘安民’的效果,所有的答案都藏在這部書中。世子若用心去讀,就會漸漸明白其中的道理。”


    見韓凝意動,閔嘉音又溫和笑道:“孫先生本是在太學上舍講禮學的,好不容易答應楚王殿下與王妃的邀請來給世子講學,對世子來說是學懂禮學的最好時機。若世子現在不珍惜,等將來不得不學禮時再埋頭苦讀,可就沒有如今這麽好的請先生答疑解惑的機會嘍。”


    韓凝這才苦著臉轉迴身子坐好,雖然談不上多積極主動,但至少安靜地聽了半個時辰。


    孫先生講完禮學,之後便是嚴先生的詩學課。


    嚴先生是位大儒,本滿心盼著給楚王世子講孔孟之道,卻被安排講《詩》。


    閔嘉音發覺這位嚴先生在講詩時多以仁義道德解之,至於其中一些純粹描寫男女之情的詩,便幹脆一語帶過,隻讓兩個孩子誦讀。


    如此講下去,也難怪幼童不愛聽。


    韓凝努力地支著小腦袋聽了一會兒,在眼皮即將闔上的那一刻,嚴先生忽然道:“先休息一會兒吧,若有不解之處,可以提問。”


    韓凝甩了甩腦袋,低頭看向書頁上的詩,問道:“嚴先生,‘維鵲有巢’篇講的是什麽意思呀?先生方才說文王之化、後妃之德,但此前學‘桃之夭夭’與‘南有喬木’時,先生又曾提過‘之子於歸’是嫁娶之意。”


    閔嘉音聽韓凝問出這樣一番話,有些驚訝。


    看來這孩子並非是畏難而不肯聽講,主要還是因為性子頑皮,耐不住久坐,實際上是聰慧的。


    閔嘉言也望向了嚴先生,期待嚴先生的解答。


    《詩》他過去是讀過的,但隻覺音韻相諧朗朗上口,而對其中之義懵懵懂懂。譬如這一篇,他分明覺得就是寫一場婚禮罷了,不知先生為何要釋作那樣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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