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這才想起:那個女人是孫大亮的娘。


    不用說,她是又來給周建邦送錢的。


    青蓮心裏驀地一涼:她的錢哪來的?不會是……


    娘的身體已經沒大礙了,隻是父親不放心,非讓再住幾天院觀察觀察,青蓮知道她在這反而礙眼,就看看娘迴家了。


    她到了家正好遇到放學迴家的紅蓮,隨即問:“大亮今天上學了嗎?”


    紅蓮鬱鬱的搖搖頭。


    果然我猜對了。青蓮暗怒。


    青蓮咽不下這口氣,這不是欺騙她的同情心嗎。於是她說:“紅蓮,走,跟我去找孫大亮。”


    姐妹倆到了孫大亮家,看見也是剛從外麵迴來的孫大亮娘,她剛脫下塑料涼鞋換上一雙破爛不堪的拖鞋,正解扣子脫了的確良褂子,看到青蓮姐妹倆一下子慌了,本能的往兒子身後躲。


    孫大亮看到青蓮姊妹倆更是羞得無地自容,低下頭,垂著兩肩,一副聽天由命的狀態。


    青蓮沒有姑息,走上前去冷著臉問他:“孫大亮,我借給你的學費呢?”


    孫大亮恨不得把頭低到肚子裏,光著腳的腳趾摳進了泥土裏。他像蚊子般哼哼著說:“錢我給我娘了。”


    青蓮冷笑一聲,看著孫大亮母親說:“大嬸,這錢我不借了,你還給我吧。”


    孫大亮母親哪有錢還給她,幹脆耍無賴:“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青蓮聽了這話一點不怒,她嗬嗬一笑說:“大嬸,說話算話嗎?”


    孫大亮母親愣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驚恐,然後又淒然一笑,破罐子破摔的說:“算話,反正我這日子也過夠了,活活不好死死不了,你給我來個幹脆的倒好了,我也不受罪了。”


    青蓮鄙夷的斜她一眼:“大嬸你咋光想好事呢,你哪有功夫要你的命呀,你的命也不值錢呀。這樣吧,你兒子大亮眼看長成小夥子了,能幹活了,我就要他這一條命吧。”


    孫大亮盯住了青蓮。


    孫大亮母親也驚慌的看住青蓮。


    青蓮淡定自若的說:“說吧,還錢還是給人。”


    孫大亮扭頭看著母親。


    他母親也眼神複雜的看看兒子,然後朝青蓮毫無底氣的說:“他是孩子,你別扯上他,錢我以後還你。”


    青蓮厲喝一聲:“我現在就要!”


    孫大亮母親嚇得猛地退後一步,身子靠在了土牆壁上,牆土嘩啦啦流下了一層。她嘴唇抖了抖,心一狠說:“那你就把我兒子領走吧,不過等他給你幹夠了活還了你的錢,就得讓他迴來。”


    青蓮倒吸一口冷氣:這母親當的。


    孫大亮也深深的看母親一眼,眼裏滿是受傷。


    青蓮跟他說:“走吧。”


    孫大亮自覺欺騙了青蓮,現在青蓮讓他還錢沒有,用他的勞動力來抵債完全合情合理。所以,他沒有磨嘰,彎腰去角落一張破木床上收拾他的衣物。


    青蓮大聲說:“不用收拾了,你光拿上你的書包就行了。”


    孫大亮眼裏一亮,吃驚的看著青蓮。孫大亮母親也奇怪的問:“他還帶書包幹嘛?”


    青蓮不理睬她,催促孫大亮說:“快走吧,一會天晚了迴去不安全。”


    一到路上,孫大亮就哭著跟青蓮道歉,說他昨天要是不來找她借錢,她娘就喝農藥,無奈我就厚著臉皮跟青蓮借錢了。


    青蓮知道原因,心裏痛罵那個蠢女人,嘴上又安慰孫大亮,到底是個十幾歲的男孩,他管不了這麽瘋狂的母親呀!


    就這樣,青蓮姊妹倆把孫大亮帶迴了飯店裏來,她讓姑姑做了肉跟菜,孫大亮狼吞虎咽的飽餐一頓。


    然後他悄悄的跟紅蓮說,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這麽多肉。


    青蓮這才跟他說了帶他來的真正原因,不是讓他給她打工抵債,是送他上學。


    孫大亮轉憂為喜,然後興高采烈的說他其實很想去武校。


    就這樣,孫大亮跟紅蓮都轉到了金光武校上初三。


    王祥寨的村子裏終於佇立起一座兩層小樓,在上梁那天,何紅山買了萬響鞭炮,放了半天。結果整整一天,村裏的火藥味不散,圍在他家看樓房的村民也不斷。


    一家人看著自家的樓房,都忘乎所以了。


    何紅山怎麽也沒想到,他能有蓋上樓房的一天……忽然抹抹眼淚,看向大女兒:這都是她的功勞啊!


    秋去冬來,何紅山一家搬進了裝修好的樓房,一家大小都樂得一夜未合眼。


    王秀麗的肚子越來越大,胃口也越來越好,但是心情卻越來越空落,因為大女兒青蓮嫁人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何紅山倒沒媳婦這麽多愁善感,他隻一個勁的給閨女預備陪嫁物品,何大紅也是,早早的就給侄女抽空做女紅,買賀禮,倒是青蓮反而最淡定。冬天冷了,雞也到了產蛋量少的時節,要想產蛋量不下降,就得給雞取暖,給雞增加營養,而且,她又擴建了一個雞舍,準備開春再購置雞仔。


    這天,夜裏,何大紅拿著她修好的一副枕巾給青蓮看,問她喜歡不。青蓮哪能不喜歡,隻是心疼姑姑太累,白天忙飯店,晚上好不容易休息會再給她做嫁妝。


    何大紅親切的看著侄女說:“你不是沒空做嗎,這姑娘出嫁必須有幾件拿得出手的手工活,姑雖然粗枝大葉的,做閨女的時候也學會做了,你不嫌棄就行了嗬嗬。”


    青蓮摸著姑姑一針一線繡的花朵和枝葉說:“看姑說的,我哪會嫌棄呀,我都不會做呢,我太謝謝姑了。”


    姑侄倆說了一番暖心話後,何大紅沉默一陣跟侄女說:“青蓮,姑聽說狗子那個媳婦迴娘家了,說不跟狗子過了。”


    青蓮也聽說了,就嗯了一聲。


    何大紅又說:“昨個我接到了他的一封信,他說想見見招弟,讓我有空帶她過去。”


    青蓮隨即說:“好呀好呀,那就去吧。對了,別忘了替我跟他問好。”


    何大紅就低頭笑了一下,猶豫的問:“青蓮,你跟姑說實話,這樣合適嗎?”


    青蓮鄭重的說:“姑,這有啥不合適的,人家當爹的想看看孩子,讓你這個當母親的就得送去,你責無旁貸呀。”


    想起那次狗子來家看小招弟被那個潑婦打的情形,就輕聲說:“如今跟以前不一樣了,狗子跟那個潑婦不過了,你倆都是自由身,就是光明正大的見麵誰也沒啥說的呀。”


    何大紅羞澀的笑笑,低聲說:“可是我怕人家會偷著笑話,而且,我還沒跟你爹和娘說。”


    青蓮知道姑難為情,就眨眨眼說:“要不這活就交給我吧,姑你就請好吧。”


    說罷從床上一躍而起,不顧姑喊著阻攔就跑去爹娘的屋裏去了。


    當青蓮出嫁的這天,大喜之日,全家都去送親,狗子也出現在親戚隊伍裏。


    青蓮穿著大紅棉襖,頭上蒙著大紅圍巾,下了接親的喜車,李逸飛站在院子正中間,一身西裝,氣宇軒昂,看見自己的新娘子朝她走來,兩眼深如古潭。


    其實,他是看呆了。看著他的新娘,他有些恍惚,不時難以置信的巡視周圍的喜慶畫麵,一忽兒又怕是做夢,就飛跑去喜房看他的新娘。


    他一大男人這可笑的舉動可把親戚鄰居們都笑壞了,那些小夥子們打趣他太沒出息了,難道他的新娘子還能跑嘍。


    這邊青蓮跟李逸飛狀態差不多,她坐在喜床上,心裏波濤洶湧,她想像這上一世她做夢都想做他的新娘,想不到,這個夢,這輩子才實現了……


    忽然,她的手又被那雙熟悉的大手被攥住了。她抬起頭,看見一雙深情款款又茫然失措,這種目光從來沒在他眼裏看到過。


    青蓮聽著屋外的喧鬧聲,甜蜜一笑嗔怪他:“外麵那麽多人,你老往這跑啥跑,不怕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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