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見到了某種可怕的猛獸,老屍體驚疑不定。


    “屍體?”他這樣說,聲音中滿是駭然,“什麽屍體?王子殿下究竟在說什麽?”


    裝蒜,這是小鱷魚的想法,他壓根不相信老泥鰍。


    除了他,還有什麽人能動我爺爺的屍體?他替代了老鱒魚,成為新一任的醫師,該死的,父親一定會把屍體交給他處理。


    小鱷魚不禁感到一陣煩躁,他想到不久之前,老醫師曾訓斥兩個守衛,為他出頭。


    那時候,他是多麽打心眼裏感激這老泥鰍!


    然而,此時此刻,他一想到老泥鰍在自己爺爺的屍體上動刀子,又或者是利用自己爺爺的屍體培育“黑手”,去殘害大河流域的生靈,他就不禁感到深深的憤怒、怨恨。


    兩種矛盾的心緒激蕩在一起,他煩躁、不安,同時,白衣女子的事情讓他心中焦急,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處理這老泥鰍,然後趕去那大雪山。


    “你不承認是嗎?”小鱷魚這樣說,“好吧,我總有法子查清楚的,在那之前,我暫且不追究你犯下的罪。”


    他決定把這件事先放一放,他是大河流域未來的王者,王道意味著處事公正,不偏不倚,合於律法,他必須找到證據,才能完成對老泥鰍的指控。


    “王子殿下,”老泥鰍痛心的說,“您把我搞糊塗了,難道您竟然不相信我?乖孩子,看在我不久前救過你的份上,放開我吧。”


    “你的確救了我,”小鱷魚冷冷的說,“但你其實另有企圖。”


    “我……您在說什麽?天啊,這樣侮辱一位為您的家族盡心竭力的老人家,您難道不會揪心嗎?”


    “五片葉子,”小鱷魚沒有多說什麽,“五片葉子,應該有五顆丹藥,但你隻給了我三顆。”


    “您懷疑我偷了丹藥?”老泥鰍極其驚愕,“不,我沒有,您怎麽能這麽想……”


    “把它交出來,不要廢話,”小鱷魚將利爪扣緊老泥鰍的脖子,如果這是我父親就好了,“我需要那兩粒丹藥,交出來,否則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您怎麽會變成這樣……”老泥鰍在哀嚎,似乎極其失望,“您怎麽可能這樣冤枉我?罷了,您殺了我吧,我沒有丹藥給您。”


    這家夥真是嘴硬,小鱷魚心想,亦或者是,我真的錯怪他了?不,我相信我的感覺。


    “冤枉?”小鱷魚說,“我父親把宮殿托付給你,潛入者進入他的寶庫劫掠,而你卻安心的坐在這裏,告訴我,老泥鰍,這裏有什麽東西讓你如此迷戀?”


    “我是為了給您熬藥……”


    “夠了!”小鱷魚粗暴的打斷他,“乙,你過來!”


    守衛抓著長劍走過來,走到老泥鰍的麵前,他驚疑不定的望著眼前這一幕。


    “我數三下,”小鱷魚把老泥鰍的腦袋按下去,按在桌子上,“再不交出來,你的腦袋就分家。”


    他給守衛下了命令,守衛舉起長劍,對準老泥鰍的脖頸。


    快刀斬亂麻,他想,事情千頭萬緒,處境每況愈下,而我相信自己的猜測和感覺。


    “三。”


    “二。”


    “一!”


    刀鋒驟然落下,冰冷寒光照耀老泥鰍脖頸,小鱷魚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在這一刻,老泥鰍渾身發抖,體內的骨頭哢哢作響。


    “我給你!”老泥鰍大喊著,那寒光驟然一停,守衛乙抽迴長劍,一道細細的血線在老泥鰍脖子上出現。


    “交出來!”小鱷魚大喊一聲,聲音中有釋然,有解脫,還有慶幸。


    方才那一瞬間,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他有信心,然而老泥鰍的表現讓他懷疑自己。


    他讓守衛乙動手,因為他自己下不去手,他知道,在最後一刻,他一定會停下,他下不去手。


    總之,他必須讓老泥鰍感受到威脅,死亡的威脅,守衛乙奉命行事才能做到這一點。


    所幸他賭對了,事情真的和他想的一樣,否則,小鱷魚毫不懷疑,倘若他錯殺了老泥鰍,他一輩子都要生活在悔恨之中。


    “在我衣服裏麵的口袋裏,左起第三個,裏麵第二層。”老泥鰍顫顫巍巍的說。


    老醫師的袍子非常的大,裏麵密密麻麻的縫了一層又一層的口袋,這是醫師最標準的打扮,他們需要這麽多口袋來裝那些瓶瓶罐罐,方便隨時取用。


    依照老泥鰍的指引,小鱷魚找到那個口袋,他等不及的把爪子伸進去,然後猛的一抓。


    忽然,爪子上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火燒的一樣,小鱷魚大叫一聲,他把爪子往迴縮,同時試圖攥緊另一隻爪子。


    他要扼死老泥鰍,老泥鰍暗算我,小鱷魚心中隻有這個想法。


    劇痛讓小鱷魚的爪子變得無力,老泥鰍在一瞬間暴起,他那軟趴趴的身子一瞬間變得極為有力,蒼老的肌肉一條條的繃緊,他轉過身,魚鰭重重的拍在小鱷魚肚子上,小鱷魚飛出來,吐出一口血。


    “你敢!”守衛乙大喝一聲,手中長劍驟然揮落,寒光在一瞬間逼近老泥鰍的脖頸,他的動作快的不可思議,也極其謹慎,法度嚴謹,他是受過良好訓練的戰士,小鱷魚心想,是我此刻的倚仗。


    然而,那寒光忽然一頓,緊接著,長劍軟軟的落下去,守衛乙的身子晃了一下,然後猛的向後倒去。


    小鱷魚看見,守衛乙的胸口插了一柄匕首,老泥鰍的速度也很快,更關鍵的是,匕首比長劍要短,更適合近距離的搏殺。


    “不!”小鱷魚朝老泥鰍撲過去,他竭力發動身體中那一股輕靈的力量,讓自己速度變快。


    然而,他受了傷,此前的攀爬又耗費了太多的精力,那股輕靈的能量似乎被用盡了,他竭力邁動腳步,卻依舊快不起來。


    老泥鰍轉身,他用魚鰭抓住身旁的桌子,然後猛的舉起來,朝撲過來的小鱷魚砸去,小鱷魚一閃身,避過這一砸,老泥鰍抓起守衛乙的長劍,獰笑著朝他撲過來。


    “欺人太甚!”老泥鰍惡狠狠的大喊,劍光飛縱,小鱷魚拚命躲閃,“五顆丹藥,給你三顆,你還嫌不夠?”


    “你不該瞞著我!!”小鱷魚大喊,“你這是竊取!”


    “竊取?”老泥鰍獰笑著,劍光上下翻飛,小鱷魚幾次險些被開膛破肚,“你自己難道不是竊取?你父親不會給你靈草!”


    “那是我父親的靈草!”小鱷魚大喊著,怒火在他胸中燃燒,老泥鰍的話讓他憤怒,沒錯,我父親不會給我靈草!他情願看著我死去!“我可以吃,我是他兒子,我受了重傷!”


    他不給,我就自己取,我是偷嗎?我是他兒子!


    “兒子?”老泥鰍冷笑著,“你不算是他兒子,你天生殘疾,他不想有你這樣一個兒子,你是他的累贅!”


    “住口!”,小鱷魚憤怒的大喊,天生殘疾是我的錯嗎?父親真的這樣想嗎?該死!


    老泥鰍一劍劈來,小鱷魚跳到一旁的丹爐上,丹爐被燒的滾燙,小鱷魚隻覺腳上火辣辣的痛,他飛快的彈到一旁,老泥鰍追過來,寒光劈頭落下……


    寒光忽然一歪,守衛乙倒在地下,但他還沒有死,他猛的伸手扯住老泥鰍的尾巴,老泥鰍為此站立不穩。


    老泥鰍迴劍猛砍守衛,長劍斬爛守衛後背上的肉,但那魚鰭死死的抓著他,怎麽也不鬆開。


    就是現在!小鱷魚猛的撲向老泥鰍,老泥鰍迴劍欲擋,小鱷魚卻跳在他持劍的手上。


    老泥鰍抽風似的一抖身子,似乎想把小鱷魚彈開,小鱷魚卻早已跳到他肩膀上,小鱷魚張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猛的咬向老泥鰍脖頸。


    “啊!”老泥鰍慘叫一聲,白牙深深刺入血肉,小鱷魚猛的一甩頭,一大塊肉飛了出去。


    老泥鰍手中的長劍落下,兩隻魚鰭無力的伸向小鱷魚,小鱷魚身子一晃,閃到老泥鰍另一邊肩膀上,他再度咬向老泥鰍脖頸……


    老泥鰍倒下去,鮮血從他脖頸兩邊噴湧而出,在地上灌出一個血湖。


    “你怎麽樣?”小鱷魚跳在守衛乙身旁,焦急的說,他用兩個爪子將守衛乙的腦袋托起來,守衛的臉蒼白無比,沒有一點血色,小鱷魚轉動腦袋往上看,“藥,藥,哪裏有藥?”


    “殿下……”守衛乙的聲音虛弱無力。


    小鱷魚低下腦袋,仔細聽他想說什麽,他要死了,小鱷魚知道,那匕首深深插入他的心髒,他的身子也被砍得血肉模糊,這是他的遺言。


    “我出生在大河流域下遊,”守衛乙這樣交代,“我家裏還有母親,一個女兒,一個弟弟……”


    “我知道了,”小鱷魚抓住他一隻魚鰭,這樣說道,這就是臨終遺言嗎?他在書上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如今他親身經曆,他忽然生出一種想哭的衝動,“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謝謝。”守衛乙這樣說,他的眸光變得暗淡無比。


    忽然,在最後一刻,他他死死的盯住小鱷魚後麵,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緊接著,他腦袋一歪,魚鰭軟軟的垂落下去。


    怎麽迴事?顧不上難過,小鱷魚轉過頭,他看到老泥鰍正用魚鰭捏著一粒丹藥,緩緩往嘴巴裏送,他的長胡子在地上拖著,上麵滿是血汙……


    小鱷魚衝過去,老泥鰍臉上露出垂死掙紮的表情,他劇烈顫抖著,托著丹藥的手拚命夠向自己的嘴巴。


    他想吃下丹藥,小鱷魚知道,他父親的伴生靈草藥效強大,這一刻丹藥吃下去,隻要還沒死,就能立刻變得生龍活虎。


    倘若將它喂給守衛乙,不知道他能不能活過來?


    他衝過來,丹藥離老泥鰍的嘴巴隻有毫厘之差,小鱷魚衝到他麵前,老泥鰍眼中忽然淌出熱淚,他的喉嚨顫動著,僅剩的血肉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小鱷魚用嘴巴叼住那粒丹藥。


    “還有一粒在哪?”小鱷魚望著老泥鰍,這樣問道。


    老泥鰍的眸光變得暗淡,他的腦袋歪向一旁,眼睛則死死的睜大,死死的瞪著小鱷魚。


    “怎麽了?”忽然,外麵傳來驚唿聲,小鱷魚抬頭,看見守衛甲慌張的跑進來,對於眼前這一幕,他顯然無法接受,“這是怎麽迴事?”守衛甲顫抖著說,“發生了什麽?”


    “老醫師造反,”小鱷魚這樣說,他托著沉重的身子,迴到守衛乙身邊,凝視著那張閉上雙眼的臉,“已被我就地正法。”


    “他……”守衛甲慌忙跑過來,他仔細的查看兄弟的情況,然後臉上露出悲痛之色,“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殿下?”


    小鱷魚搖了搖頭,倘若這時將丹藥喂下去,他還能不能活過來?他想到那支拚命扯住老泥鰍尾巴的魚鰭,他真的很想試試。


    不,他在心中告訴自己,他死了,丹藥或許效力非凡,但人死不能複生,這隻是一個治水境妖怪的伴生靈草煉製出的丹藥,不是什麽九轉金丹,救不活他,但可以幫我……


    他又想到那一層銀光,在化龍關下,即便到了最後一刻,那銀光也還護著他……就好像守衛乙拚命抓住老泥鰍的尾巴一樣,忠心耿耿的守衛死了,但她還活著,我要去救她。


    “我會照顧好你家人。”在守衛乙的屍體麵前,小鱷魚鄭重的許下承諾。


    然後,他將那丹藥服下。


    副組長


    和十八年前一樣,這裏還是那麽冷。


    副組長抬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寒風如怒龍狂吼,雪花飄蕩不休,雪山在他腳下延伸,青天蒼翠,雪頂直刺進去。


    他往上走,一陣寒風卷過,雪花冷不丁的灌進脖子裏,他打了個寒戰。


    斬龍組的製服很薄,材質卻是上好的雪蠶絲,輕若無物,卻又具有極強的韌性,據說可以擋住狙擊槍的子彈,但誰也沒試過。


    可惜它不保暖,雪蠶絲,雪蠶吐出的絲?難怪穿著就很冷,更不要說保暖。


    照理說,像副組長這樣的大高手,一般情況下不太可能感受到寒冷,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去過南極,去過北極,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對他來說,也就相當於把家裏的空調溫度打低了一點。


    然而,此刻他感到寒冷,寒冷像千萬根鋼針,一點點的,慢慢的刺入他的肌膚,刺入他的骨髓,刺入他的靈魂。


    他接著往上走,十八年前的記憶湧上心頭,周遭的環境漸漸熟悉起來,隻是比過去更冷了。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比以前冷了?副組長在心中問自己,然後他笑了,他早已有了答案,他的表情很興奮。


    是那聖殿,他告訴自己,秘境中數一數二的大機緣,叢雲宗古老的聖殿,供奉著“天劍”李叢雲神像的古老聖殿,被寒冰刺的核心冰封住的聖殿,如今要出世了。


    所以他才會冷,所以這寒氣如此駭人,因為這不是普通的寒風,這是寒冰刺的核心殘餘的靈力在發威。


    寒冰刺到底是怎樣的法寶?副組長這樣想,這麽多年過去了,殘餘的靈力還是這麽強大。


    “哢哢哢……”


    長槍戳在地上,響亮的聲音被寒風卷到遠處,他繼續往上走。


    雪鬆林在他身邊咆哮,山道很窄,山石結冰,滑溜溜的,他必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同時用自己的長槍做拐杖,否則他可能墜落下去。


    “哢!嘩啦啦!”


    忽然,上方傳來樹木折斷的聲音,一株雪鬆禁不住狂風的摧殘,樹根折斷後猛砸下來,像一條掃帚似的,橫掃向山道上的副組長。


    副組長站定腳跟,抬起長槍,那雪鬆砸到近前,樹上的雪落了他一臉,他眯起眼睛,長槍往前一劃,雪鬆斷成兩截,唿嘯著墜入深淵。


    原來是這個感覺,嘿,白自然,這一次我可走前麵了。


    十八年前,他和白自然一起進入秘境,那時,兩人還都是治水境三重的小修士,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選了秘境裏最難啃的一塊骨頭,決定找尋傳說中被冰封的叢雲宗聖殿。


    山路狹窄,隻容一人獨行,山石陡峭,上麵結著滑滑的冰。


    他還記得,自己還未上山,隻遠遠看著那條路,就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到底是白自然膽大,扯著他,將他拽了上去。


    “我走前麵,”他還記得白自然說話的語調,大喇喇的,滿不在乎,“你,拽著我披風好了。”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受到侮辱,拽著你披風?那不成了你的跟屁蟲?


    他沒有拽,直到他險些墜崖。


    一路上,風雪飄搖不止,山道則越來越窄,到後麵已經沒有路走,山路陡峭到近乎垂直,他們不得不徒手攀爬。


    白自然膽子真大,他一直走在前麵,不管眼前有什麽阻礙,他總是毫不猶豫的給予他們迎頭痛擊,碎石,折斷的樹木,他一一出手處理,從容不迫,有驚無險。


    而我了?想到這裏,他不禁苦笑,我隻能跟在他後麵,拽著他的披風,看著他處理一切,


    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嘛?後來他們進了斬龍組,一步步往上走,白自然當了組長,他則是副組長,和那一次走山路一樣,白自然從容不迫的處理所有的問題,而他隻要拽著他的披風就好了。


    直到那個妖孽出現。


    那天晚上,白自然火急火燎的趕迴龍虎山,他則留在總部,應付那些慌亂的凡人的提問,太陽怎麽突然消失了?星空中哪來那麽大一條蛇?地球是不是要毀滅了?


    去你ma的,告訴你們又能怎麽樣?那玩意打個噴嚏就能毀了一整個太陽係,世界馬上就要毀滅,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他真想這樣說,然而他不能,他隻能一遍遍的,機械的迴答問題。


    不要擔心,我們正在偵查……


    很可能是幻象,宇宙塵埃導致這一切……


    後來他看了白自然編輯的短信,他覺得那說辭比他的霸氣多了。


    白自然總是比他強,就好像十八年前,在那不曾開啟的聖殿之中,白自然硬是想法設法的找到了一塊鐵,一塊堅硬無比,材質珍貴的鐵,後來被他鑄成了大印。


    然而,那天晚上他離開了,再也沒有迴來,他死在了龍虎山,死在一個外星妖孽手中,死的時候肚子上有個大洞,腸子啥的都流了出來。


    有時候,副組長甚至感到有些恍惚,這是真的嗎?白自然就這樣死了?斬龍組組長,天師府大弟子,就那樣死在自家洞天裏了?


    事實擺在那裏,由不得他不信,他成了代理組長,主管斬龍組一切事務。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白自然的擔子有多重,他一直以為,十八年前他們走山路夠危險了,那樣小心翼翼,那樣如履薄冰……領導斬龍組以後,他發現那不算什麽。


    苗疆的人是不是有小動作?長江水族最近忙些什麽?汛期到了,他們有沒有不安分?在逃的外星逃犯到哪了?日本今年的朝貢有沒有到位?


    所有的問題,牽涉到無數的利益,一不小心,就要麵對長老會的責難,他們說他幹的不如白自然好,他真想知道白自然是怎麽幹的。


    也許,就像十八年前那樣,從容不迫,有驚無險。


    山路漸漸陡峭起來,忽然,一個轉彎之後,眼前再沒有可供落腳的地方,他知道,要徒手攀爬了。


    他把長槍收到粽子裏,然後把粽子也收起來,他捕捉到一縷寒冷的信風,裏麵有斬龍組成員的消息:


    “我查了第一個點,暫時沒有發現逃犯的蹤跡。”


    “第二個點,這個點人很少,沒有逃犯的蹤跡。”


    “三,沒有。”


    最後一條消息是霍狂雷發的。


    該死的霍狂雷,副組長心想,對我如此不敬,遲早要給你苦頭吃,隻要我真正當上斬龍組組長。


    從昨晚到現在,斬龍組的組員一直在搜尋兩個逃犯的蹤跡,現在,他們正蹲守在可能出現大機緣的地點,隨時注意著情況。


    當然,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也會出手搶奪一下那機緣。


    副組長沒有去,事實上,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去找那逃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對付眼前這座雪山了。


    抓捕逃犯,當然很重要,那逃犯身上帶著混沌引信,七十億人的性命都掛在上麵。


    然而,叢雲宗冰封的聖殿,供奉“天劍”李叢雲的聖殿,秘境裏數一數二的大機緣,於副組長而言,並不比七十億人的性命輕上幾許。


    七十億人的性命,當然很重要啦,不過,有我的同事們也就夠了,他們一個個那麽厲害,哪裏還用得著別人幫忙了?夠了,夠了。


    我了,就安心的找那座聖殿,然後想盡辦法摸進去,白自然得到一塊鐵,那鐵為他立下了赫赫戰功,那隻是門上扣下來的一塊鐵。


    如果我進入聖殿,那會怎麽樣了?據說,叢雲宗拿最好的東西供奉自己的祖師爺,那些東西冰封了千百年,想必不會壞。


    這麽來看,我很有可能借此機會,直接突破治水境,成為移山境高手,那樣一來,長老會還能給我臉色看嘛?不能了,我可以直接進入長老會,組長的位置,就給龍傲好了,至於赤天誅和霍狂雷,我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


    想到這裏,他激動的不能自已,唿吸都急促了很多,和這些比起來,七十億人的性命,嗯,還是那麽重要,不過,可以先放一放,交給我的同事們。


    不久以後,他終於登頂。


    站在雪山頂上,他迴頭往下看,山路變成一小截蚯蚓,無垠大地朝遠處蔓延,深淵像是巨獸張開的嘴巴,他感到一陣恍惚,就這樣上來了?他問自己,就這樣上來了,和上次一樣。


    這一次我走前麵了。


    他轉過頭,眼前隻有雪,沒有什麽聖殿,但他知道這是假象。


    十八年前,他和白自然爬上來之後,望著空蕩蕩的山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惱恨的破口大罵:


    “什麽都沒有!早知道不來了!”


    白自然也罵,不過,他不會幹坐著罵,他一邊罵,一邊仔細的尋找著什麽。


    尋找什麽?白自然說,說不定有什麽機關了。


    他笑了,“沒有什麽機關,”他說,“不可能有什麽機關,那是一座聖殿,不是你家裏的暗格。”


    白自然沒有理會,他似乎一點都不感到疲累,他不停的找,找的漫無目的,找的不知疲倦。


    白自然找了整整一天,什麽都沒找到,這時候,他提議下山去,還有時間,還可以去找其他的機緣。


    白自然拒絕了,他草草的吃了個飯,然後繼續找,並且他說:


    “我發現了一點規律,很快,你等著吧,很快我就讓這座美麗又可愛的聖殿,脫光衣服自己跑出來。”


    他不相信,可他也不願一個人迴去,於是他坐在那裏等著白自然,從始至終,他沒有和白自然一起找。


    午夜的時候,白自然把他喊醒,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白自然那張興奮的臉,在他身後,一座巨大的藍色冰宮傲然矗立。


    “石頭的排列具有順序,”白自然得意的解釋著,“類似於某種陣法,我猜是寒冰刺核心的陣法,於是我順著石頭一直找……”


    他迷迷糊糊的聽白自然說話,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那冰宮那麽龐大,那麽宏偉,這就是叢雲宗的古老聖殿嗎?就這樣被白自然找到了?


    他把臉貼在冰宮牆壁上,若不是白自然趕忙將他拉開,他險些活活凍死。


    最後白自然帶他到一塊石頭旁,告訴他,就是這塊石頭,位置在整個陣法的核心,石頭上有一柄小小的匕首痕跡,那就是寒冰刺的樣子,將靈力灌入其中,聖殿就出現了。


    如今,他站在這塊石頭麵前,心中百感交集。


    白自然,唉,老朋友,我會盡力為你報仇的,在那之前,我要謝謝你當年的努力,可惜你找了一天一夜,最後這機緣要落在我的手裏。


    他還記得,那一次,當白自然發現聖殿無法開啟的時候,他臉上那種惱怒、憤懣的表情,白自然很少露出那種表情,不知道他死的時候是什麽表情?


    他用手掌包住那塊小小的石頭,寒冰刺烙印在他掌心,冰冰的,他將靈力灌入其中,他聽到宏大的“隆隆”聲,天地似乎都在顫抖,雪山咆哮,他起身,轉身,看到一座大門,高大宏偉,聳立在雪山之巔。


    站在宮殿的大門口,他不禁感到激動,一切恍如夢幻,秘境中數一數二的大機緣,聞名千年的叢雲宗聖殿,如今就像一個等著他開bao的小姑娘。


    他伸手推門,門把手少了一截,那正是白自然幹的好事。


    “隆隆……”


    大門緩緩洞開,叢雲宗的聖殿露出廬山真麵目,大門後麵是碧藍的長階,兩側是裝飾華麗的金牆,長階一直通到下方,金牆上掛著銀燈,一盞接著一盞,全都點亮著,不知道燃燒了多少年,亦或者是剛剛點燃。


    他朝那長階走去,宮殿竟然是往下的,副組長感到一陣驚詫,這與他想象的不太一樣,他還以為自己一進門,就來看到巨大的祭壇,祭壇上擺著李叢雲的黃金等身像,下麵則是一排排的供品……


    那是他想看到的。


    火光跳躍著,為他指明向下的路,向下,向前,長階一直延伸,金牆如影隨形,整個世界仿佛在和他同步進行,副組長忽然感到一陣害怕。


    作為斬龍組的副組長,他也著實去過不少宏偉壯觀的地方,全世界都知道埃及金字塔,但沒人知道金字塔底下的龐大建築群,龐貝城在傳說中毀於岩漿,事實上卻靜默的躺在小世界裏。


    他曾數度踏入那些失落的文明古跡,然而,單以建築的龐大恢宏而論,在這座冰宮麵前,任何古跡都要相形見絀。


    “滴答、滴答、滴答……”


    冰在融化,聲音滴答,副組長默默的聽著,他的腳步與冰水滴落的節奏相吻合,這裏一點也不冷,但他卻感覺後背發涼,那是死寂的氣息。


    叢雲宗的古老聖殿……他不禁思量,叢雲宗是個龐然大物,末法時代以前,這個宗門是整個中部大地的事實統治者,能與其並駕齊驅,乃至坐而論道的勢力不超過一手之數。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實力恐怖的龐然大物,竟然也毀滅在末法時代之前的那一場浩劫之中,叢雲宗在外麵大世界的宗門聖地,連山帶水一齊被轟成了渣滓,沒聽說有什麽弟子活了下來,剩下的一切都躲進洞天之中苟延殘喘,然而連洞天也沒有逃過一劫。


    如今的秘境,不過是洞天的殘骸飄散到異度空間之後,憑著僅存的一點意識,慢慢恢複之後的結果,像這樣的存在有很多,不過,光以機緣的出產率來看,這洞天算是最頂尖的那一種。


    末法時代以降,“水僧”鄧龍、“狂風王”、“無影之人”等許多赫赫有名的修士在此發跡。


    據說“水僧”鄧龍找到了叢雲宗的丹藥庫,並因此青雲之上,破入了移山境,反殺了追殺自己的茅山宿老。


    當然,所謂丹藥庫,並不是叢雲宗真正的丹藥庫,而僅僅是秘境憑借本身記憶自行生成的丹藥庫,內中丹藥的品階與秘境的能量等級相符,卻遠遠不如叢雲宗真正的丹藥庫。


    至於有人說,“狂風王”找到了叢雲宗的鎮山法寶,“天劍”李叢雲留下的佩劍,因此能夠一夜之間連挑北方十三位大劍客,那就純粹是無稽之談,副組長作為斬龍組高層,能夠接觸到許多絕密資料。


    “狂風王”的劍不過是普通鋼劍,比一般修士用的法寶還要不如,然而這正顯示出他劍法超絕,天下無敵,冠絕一個時代。


    至於“無影之人”,大家都說他找到了當年叢雲宗二號人物“影子俠客”留下的神秘功法,因此能夠成為來無影去無蹤的采花大盜,在各大門派掌門、長老的內院裏撒野,這一點,斬龍組的資料也有記載。


    不管怎樣,過去千百年中,不斷有修士從這秘境中找到大機緣,出去之後搖身一變,成為一方強者甚至一世霸主,不過,他們得到的機緣,與此刻擺在我眼前的機緣相比,副組長心想,都有些太微不足道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他繼續往下走,迫不及待的要去追尋自己的大機緣。


    長階一直延伸,好似無窮無盡,不久之後,副組長感到煩躁,周圍的環境一層不變,前方的路不知還有多遠,他也不知道走過了多遠的遠,他心中驀地生出一種惶恐:


    倘若這條路無窮無盡,我不就被困死在這裏了?


    這想法讓他恐懼,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囚徒,被囚禁在無盡長階上的囚徒,他停住腳步,轉身迴看,要不要迴去?他這樣想。


    不,怎麽能迴去?大機緣近在咫尺,不管前方有什麽,我都要走過去。


    他繼續往前走,長階依舊看不到頭,火焰一團團的往前延伸,他低頭一看,不同的火光投下不同的影子,他像是被人包圍,他忽然感到一陣窒息。


    不,迴去,副組長在心中大喊,現在就迴去,在我能迴去之前!這地方太詭異了!


    他真的轉頭了,什麽大機緣,什麽一飛衝天,全被他拋在了腦後,該死的,這長階有問題,我一定陷入了某種迷陣。


    他往迴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


    如果是白自然,他會停下腳步嗎?步,他不會,他會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直到盡頭。


    沒有他在前麵,難道我連一條路都走不完?副組長這樣想,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路的盡頭是什麽?副組長邊走邊想,他不知道自己問了多少次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前方出現一座巨大的宮殿。


    那才是真正的宮殿?副組長不禁停下腳步,有些癡癡的望著遠處的建築群,那是一片白色的建築,不是冰建的,而是漢白玉。


    一座高大的漢白玉宮殿,孤高的聳立在山腹之中,他擁有圓形的拱頂,基座則是方形,天圓地方,副組長心想。


    他走進那宮殿,經過某個臨界點時,他忽然感到一陣微微的寒冷,與外麵雪山上刺骨的寒冷不同,這寒冷毫無威力,反而讓人有一種涼爽的感覺,置身其中讓人昏昏欲睡。


    同時,有一片無形的微弱能量,從他身上輕輕的掃過。


    “這是……”副組長感到一陣驚駭,“防禦陣法?不,不是防禦陣法。”


    若真是防禦陣法,這時候,他身上的護身陣應該已經起作用了,進來宮殿之前,他花了大功夫布置了好幾個便攜陣法。


    “不是防禦陣法,”副組長沉吟著,“那就隻能是……”


    他仔細盯著眼前的宮殿,曆經千年,這宮殿不腐不朽,不壞不爛,看起來好像昨天剛建造的一樣。


    這一點,跟他去過的其他古跡截然不同,金字塔下的建築群固然古老,然而牆壁都被風沙侵蝕的傷害累累了。


    龐貝城在西方大力士的努力之下,從烈火岩漿中幸存,但如今也殘破不堪了。


    至於複活節島上那些巨大的石像,老天,誰能想到那島嶼本來是一座紀念廣場?如今隻剩下荒蕪的叢林了。


    隻有眼前這座宮殿,非但沒有一絲損壞的痕跡,甚至也沒有一絲風化、老化的跡象,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我明白了,”終於,當走近那宮殿之後,副組長明白了,“那陣法的作用是隔絕空氣……防止朽壞。”


    這發現合情合理,但卻讓他震驚,要知道,維持這樣的一個陣法,其所需要的靈力是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這靈力從哪裏來?一顆龍珠,不,不夠,或者一口不滅的泉眼?還是不夠!


    他心中生出一陣探索的心思,下一刻,他已站在宮殿大門口。


    門楣上有巨大的“叢雲”二字,副組長行了一禮,然後推門進去,這倒不是他如何謙恭有禮,而是修士之人必備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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