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條很小的鱷魚,天生患有一種奇怪的病症,無論他吃多少東西,經過多少歲月,體型始終隻有三尺來長。


    他父親曾為這病症愁壞了,一條三尺來長的鱷魚,怎麽能當大河流域的繼承人了?好在他雖然身體長不大,修為卻可以增長。


    然而,五年前的一天,為了慶祝他的成年,他父親在河裏舉辦一場盛會,華燈如火,筵席如海,水族的強者們紛紛到場,慶祝他們未來的王者長滿一口利齒。


    也正是在那一場筵席上,陸地和天空的王者齊齊殺來,父親的重臣為他們領路,他們的目標是化龍關中孕育千年的寶物。


    戰鬥的結果是水族慘勝,一來它們占有地利,二來,他父親的父親的父親是護教靈獸,它在化龍關的水底布下陣法,當所有人都無暇抽身之時,小鱷魚衝進化龍關,在烈火和瘴氣中開啟了陣法。


    神光掃過鷹王的翅翼,刷飛了那團自稱“古荒神源”的光火,父親斬殺掉自己的重臣,來犯之地全部退去,小鱷魚卻被化龍關的瘴氣壞了本源。


    從那以後,他的修為難以寸盡,靈力吸納到體內,在轉化的過程中十不存一,他的父親為此常常默然。


    隨後的兩年,他父親帶他走遍此界每一寸土地,希望能為他找到醫治的法子。


    然而,就像他天生的病症無法被醫治一樣,此界並無杏林妙手,自然也就沒有醫治的可能。


    於是,小鱷魚的生活變了,他能感受到周圍人看他的目光變了,他是英雄,他開啟陣法擊退來犯之敵,然而也成了一個修為無法寸進的王子。


    他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麽,倘若王子的修為就停留在低微的境界,將來怎麽能統率大河流域的千萬水族了?哪怕他是英雄也不行,他們一定是這樣想的,因為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想法。


    他知道,父親的重臣當中,大龍蝦因他的勇敢敬重他,大龍蝦喜歡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子,你救了我的命,你將來一定是我的王。”


    肥鰱魚則含混不清,肥鰱魚總是這樣,臉上掛著嘻嘻的微笑,真實的愛憎喜怒誰也不知道。


    至於赤練蛇王,那是小鱷魚最怕的人,他還記得父親說過的話,倘若兒子的修為一直無法寸進,他就要考慮斬殺掉赤練蛇王為兒子鋪路。


    然而,那又怎麽樣了?事情的關鍵在於,他的修為停滯不前,他沒辦法變得更強,他如果想擁有安穩的統治,就必須強大己身,否則便隻有求著父親殺光所有水族了。


    唉,假如我當初沒跳下去就好了。


    現在,小鱷魚望著化龍關的焰火、瘴氣、雷電,這樣想著,近年來他常常喜歡這樣望著化龍關,腦海中迴憶著那一天的情形。


    他真希望時間能夠倒流,讓他重迴那場筵席,他會一把拉住那個往下跳的自己,告訴他這樣做後果很嚴重,他將會收獲一個難承其重的未來,以及一份苦澀的榮譽。


    他在夢中這樣做了,他自己問他,假如他不這麽做,那後果又會怎樣?他沉默了,他覺得那後果也很沉重,不是他負擔的起的。


    然而,那沉默也隻是在夢中,萬事隨轉燭,當他再次坐在高高的塔橋上,望著下方化龍關裏的火焰、瘴氣、雷電時,他又忍不住生出悔恨,或者說痛苦。


    他聽到門鈴聲響起,緊接著上方天穹緩緩分開,他感覺汗毛炸立,仿佛又迴到那一天,父親的重臣打開天穹,古荒神源和鷹王攜大軍殺來。


    然後,他看到一隊大龍蝦,一二三四……共有十隻,他數的清楚,它們的螯鉗上擔著木桶,木桶口上溢散出七彩的光。


    三年前,父親最後一次帶他出門求醫,迴來之後,父親把自己關在化龍關裏,整整三天沒有出來。


    等他出來的時候,他帶出一粒渾身是刺的黑色小球,然後這黑色小球就長滿了他三位屬臣的領地,


    從那以後,一桶桶七彩色的液體被送了進來,他不知道那有什麽用,他曾問過父親,父親說可以幫助修煉。


    他還記得父親拍著他腦袋說:“我們是龍裔,想要補足你的本源,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龍血。可惜此界沒有龍。”


    那時,父親便站在這高高的塔橋之上,望著下方的化龍關,意味深長的說:“雖然沒有龍,但我們可以化龍,待為父化出龍血,便與你補足本源。”


    在那一刻,一抹光明的彗星,劃過長達兩年的漆黑夜空。


    那時他真是滿懷希望,可是時間一年年的過去,到如今足有三年,一桶桶的七彩液體被送來,父親卻還是沒能化出龍血來。


    他的修為還是停滯不前,同齡人已漸漸趕超他,他覺得自己失了王者的風範,修煉的世界便是如此。


    他的父親則日夜苦修,把自己關在化龍關裏,永遠與火焰、瘴氣、雷霆作伴。


    父親什麽時候能修出龍血了?他想,那一隊龍蝦經過他,恭敬的向他問安,他卻看出他們眼底的異樣目光,自從修為止步之後,他常常看到這樣的目光。


    他揮手讓它們離開,然後又去看化龍關的景色,心底卻不自禁的生出悔恨。


    天殺的火焰,他想,天殺的瘴氣,為什麽你們這麽害人?為什麽你們這樣害我?


    華龍關十分危險,他從小就知道,父親曾嚴厲的警告過他,修為不到移山境六重,絕不可以進入化龍關,否則便有喪身殞命之險,他牢牢的記著,跳下去時卻義無反顧。


    喪身殞命之險,他想,倒還真不如將我殺了,好過留一副軀殼在此做英雄,憑白讓人笑話。


    像無數次望著化龍關時一樣,火焰跳動著,雷光與其並肩,該死的瘴氣則悄悄潛藏在一角。


    忽然,那瘴氣湧動起來,速度極快,形成一個尖頭,直衝向遠處的深邃。


    怎麽迴事?小鱷魚的目光凝住了,是誰觸動了瘴氣?


    父親迴來了?不對,父親在閉關,這時候他絕不會出關,剛剛還有人送七彩的液體過去了。


    那是怎麽迴事?有人失足墜橋了?想到這裏,小鱷魚不能平靜,化龍關兇名遠播,他相信不會有人主動跳進去,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於是,跟著那瘴氣,他沿著塔橋跑動起來,四條小小的鱷魚腿飛快的扭動著。


    瘴氣湧動的很快,小鱷魚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那瘴氣停住不動,小鱷魚在塔橋中央停下,他把目光投向瘴氣升騰翻湧的地方。


    下一刻,他看到一個白衣少女,纖纖素手輕揚,震碎翻湧不休的瘴氣,她飄逸若仙,邁步輕靈,踏著殘餘的瘴氣,朝前方緩步走去。


    小鱷魚驚呆了,他把嘴巴張得大大的,露出成年時剛剛長出的滿口尖牙。


    事實上,他很少如此失態,作為王子他從小接受王霸之教,知道無論何時都不應把想法寫在臉上。


    然而,眼前所見太過匪夷所思,那女子是什麽人?她從何而來?怎麽會出現在化龍關中?這些問題一瞬間齊齊跳出,各自在小鱷魚腦海中占據一席之地,然後瘋搶他的思緒,他感覺腦子不夠用了。


    他追過去,和那白衣女子同行,眼睜睜的看著她跨過火焰,後者本來威力駭人,足以將治水境五重的高手燒成焦炭,那白衣女子卻毫不在意,任其拂過自己周身。


    “哢!”


    暴雷襲來,小鱷魚不禁打個寒戰,他清楚那暴雷的威力,當初他就是被一個暴雷劈中,渾身麻痹不能自已,才叫那瘴氣傷了本源。


    下一刻,他看到那女子輕輕揮手,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那暴雷竟然被她捉住,化為一道光幕護住周身,幾條火蛇猛的躥上來,撞上那光幕後灰飛煙滅。


    小鱷魚眼睜睜的看著,那白衣女子依次穿過瘴氣、火焰、雷霆,非但周身並無一絲一毫傷損,就連身上的白衣也依舊飄然絕塵,一個印子都不曾留下。


    “她居然毫發無傷……”


    小鱷魚喃喃的道,那白衣女子太過超然,雷火瘴氣不能傷,隱約已能與他父親比肩。


    在此之前,除了自己的父親,小鱷魚從未見過有人能穿過化龍關,即便是那一日,號稱半羽裂金石的鷹王來襲,依舊在這化龍關中吃了大虧,羽毛被燒掉小半。


    “她是人族……”小鱷魚心想,思緒如波瀾狂湧,他雖然沒見過幾個人族,但聽他父親的屬臣說起過,肥鰱魚和赤練蛇王都曾殺過不少人族,據他們說,人族十分美味,特別是做成肉幹吃。


    小鱷魚雖不喜歡吃人肉幹子,但聽了他們的講述,也就知道人族是食物之類的東西,絕不可能有什麽強者。


    然而,眼前所見顛覆他的認知,那個人族女子太過超然,雷火不能加身,視瘴氣如無物,仿若從傳說中走出。


    便在此時,小鱷魚忽然驚恐的發現,那人族的白衣女子已走到他麵前,正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一刹那,小鱷魚和她視線相撞,看清她的麵容之後,他不禁渾身戰栗了一下。


    這時他才發現,那白衣女子竟有一對金色的瞳仁。


    小鱷魚感覺渾身發涼,那白衣女子凝視著他,眸子裏不帶一絲感情,化龍關在她腳下匍匐,他忽然生出一種調頭逃跑的衝動。


    不行,他告訴自己,我是大河流域未來的王,古龍王大王的獨子,在這裏,在我父親的地盤上,我絕不能逃跑。


    他與那白衣女子對視,然後,他聽到那白衣女子說:“古龍……原來是豬婆龍。”


    江言


    “神聖的賭鬥”終於開始了,江言和林夢蝶站上高台,大龍蝦站在他們對麵,根據對等原則,大龍蝦身旁,還多了另一位名為“巨鉗”的龍蝦。


    這家夥名為巨鉗,可謂名副其實。


    大龍蝦體長近五米,光螯鉗就有兩米來長,帶給人的視覺衝擊不言而喻。這家夥體長隻有四米,卻有近三米長的螯鉗,渾身都重量幾乎都壓在螯鉗上,給人一種怪異、恐怖的感覺。


    它那對巨大的螯鉗,根根倒勾如彎刀般鋒利,甲殼赤紅如血,肌肉鼓鼓,殺傷力之大一目了然。


    兩隻龍蝦站在那裏,可謂氣宇軒昂,大龍蝦舉起螯鉗,向自己的子民輕輕揮手,高台底下歡聲雷動。


    兩隻龍蝦對麵,江言和林夢蝶並肩而立,若論身高體形,兩人小的可憐。


    “鉗死他們!”


    “一迴合取勝!”


    “憑什麽和我們賭……”


    盡管是神聖的賭鬥,龍蝦們還是忍不住大聲起哄,雙方看起來實力懸殊,賭鬥似乎毫無意外可言。


    相反,江言站在那裏,神色泰然自若,仿佛已勝券在握,林夢蝶則毫無表情可言,不知是否還在為江言剛才的行為生氣。


    “抽簽決定誰先動手,”裁判是一隻年邁的大龍蝦,頭上的蝦須已然雪白,它行動遲緩,駝背弓腰,看起來一副蝦樣,它從懷中摸出一個骰子,“點數大的先動手。”


    江言盯著那個骰子,他真想知道,這玩意兒是從哪來的。


    按照神聖賭鬥的古老規則,客人先擲骰子,於是江言接過那骰子,用力一擲,擲出一個大大的一點。


    高台上傳來一陣哄笑,“他們要是想撐過一個迴合,唯一的希望就是先出手,”有龍蝦大喊,再度勾出一片笑聲,“現在這希望破滅了。”


    江言把骰子還給裁判,望了林夢蝶一眼,林夢蝶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江言撓了撓頭。


    輪到大龍蝦擲骰子,但見他用大鉗捏住骰子,用力往天上一拋,骰子在空中轉了幾百圈,台下歡聲雷動,待骰子落下,依舊是大大的一點。


    台下的歡唿聲和大喊聲驟然一停,所有龍蝦忽然被扼住喉嚨,江言隻覺心裏一陣暗爽。


    大龍蝦正準備揮舞螯鉗迎接歡唿,在他看來,既然對方擲出一點,那麽無論如何他都贏了。


    待到他忽然看清那個一點,一雙螯鉗便不知何處安放,隻好尷尬的扭了扭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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