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副組長沉吟著,“洗潔精,保鮮膜,還需要什麽?”


    “暫時就不需要了。”鍾實在笑著說。


    “要不我先在這裏開一家超市,”副組長說,他的聲音變得很冷,“然後再去抓那個逃犯?”


    “嘿嘿。”鍾實在撓了撓頭,尷尬的笑了兩聲。


    副組長忽然低下頭,把鼻子湊近飯盒,深深的吸了口氣。


    “唿……”


    他把這口氣吸進肺裏,過了一遍,然後長長的吐了出來,一張臉立刻變了豬肝色。


    所有都被這一幕驚住了,天啊,他在幹什麽?居然主動深吸一口螺螄粉的餘味?


    他不怕死嗎?


    “消除恐懼的最好方法,”副組長吐出那口氣,渾身顫抖著,將目光掃過所有組員,“就是麵對恐懼!”


    所有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情不自禁的退後了一步。


    這是恐怖的事情!有人深吸了一口螺絲粉的氣味,然後希望所有人都那麽做!


    “組……組長,”一個組員說,像是看見了某種怪物朝他撲來,“還是不要……不要這樣了吧。”


    副組長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然後向大胡子伸出手。


    “給我,”他說,目光變得很可怕,盯住了那個飯盒,像是要進行恐怖襲擊了,“我現在就要。”


    大胡子知道,自己拖延時間的計劃到此為止了,他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現在那一男一女爬到哪了?他聽到後麵人在驚唿,好像已經爬到了六千米的高度了。


    真了不起,他想,準備把那個飯盒遞給副組長。


    等等,我可不可以再做點什麽?為了那兩個無辜的人,難道我不該竭盡全力?


    於是,遞出飯盒的手又縮了迴去,鍾實在說:“鍋蓋天是很難操控的,上麵有我師父留下的印記,我怕你們一時掌控不了,不如讓我來當駕駛員吧。”


    如果是他駕馭著鍋蓋天上去,那麽很多事情,都有了迴旋的餘地。


    副組長深深的盯著他,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定有貓膩,他不該答應這請求,盡管這請求聽起來甚有道理。


    然而,他又怎麽能拒絕了?法寶是別人的,是一個脾氣暴烈的、不和斬龍組親近的大胡子的,他願意借出,已經是燒香拜佛的好事,又怎能不滿足他的小小要求。


    “駕駛員,”於是,副組長說,“有些大材小用了。”


    鍾實在知道,這是同意了。


    “真的不用再洗洗嗎?”他問,將那飯盒托在手上,詢問所有人的意見。


    “我意已決!”副組長露出專斷獨行的模樣,“誰有意見,保留!”


    他這時再也不容分毫差池,那男妖已爬上六千米的高度,這事情讓他心中惴惴不安,仿佛自己正在與某些未知的東西抗衡,必須要把這力量抓在手裏才能安心。


    “組長,”一個組員說,語氣有些不悅,“這樣不好吧?”


    這可不是斬龍組的辦事風格啊!


    “如果你們不想上來,”副組長望著他們說,“那你們可以呆在下麵。”


    “但是,”他的語氣轉折了一下,變的很重,“如果這次行動失敗了,那你們就要背負一切!”


    他覺得自己累了,怕了,必須要認真了,事實上,他已多年沒有如此激烈的和自己抗衡,那螺絲粉的味道讓他陣陣反胃。


    組員們麵麵相覷,他們也知道那可怕的後果,擔負怎樣的責任倒還在其次,關鍵的是心理上的重壓太過可怕。


    最後,他們捏著鼻子點了點頭。


    他們意見統一了,鍾實在暗想,心已沉了下去。


    斬龍組不愧是斬龍組,竟然戰勝了螺螄粉的氣味。


    朋友們,希望我能幫到你們。


    他把鍋蓋天淩空拋起,那飯盒滴溜溜的旋轉著,頃刻間大如飛碟,投下一片厚重的陰影。


    街道上的散修驚唿不斷,能看到這樣強大的法寶發威的機會不多。


    “聽說鍋蓋天速度很快,”一個散修說,“朝遊東海暮宿蒼梧。”


    “不錯,”另一個散修說,“據說鍾老前輩之所以煉製這法寶,是為了進行太空旅行,去尋找那個傳說中的大世界的。”


    “那麽,想必是快的沒邊了。”


    “你看著就知道了。”


    於是,在眾人的矚目之下,鍋蓋天起飛了。


    它慢的像一隻不堪重負的鳥。


    “這是怎麽迴事?”有散修驚疑不定,“怎麽這麽慢?”


    “怎麽這麽慢?”鍋蓋天上,副組長也在這麽問。


    “載的人多,自然就慢些,”鍾實在理所當然的說,“理解萬歲。”


    副組長楞楞的望著他。


    龍傲忽然發現,不,是從剛才直到現在,他都有這種感覺,他很喜歡鍾實在那拖延遲緩的行事風格。


    難道他是我的盟友?很有可能,但那是為什麽?


    不管怎樣,他很開心,他的臉也很開心。


    “鍾道友,”副組長不得不表態了,鍋蓋天的速度慢的他想打人,好像它不是在飛,而是在和那男妖一樣慢慢往上爬,“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麽,你好像一直在拖延時間,好像在保護那兩個逃犯。”


    這實在是嚴厲的指控,鍾實在立刻予以否認。


    “我怎麽會?”大胡子說,露出一種驚疑不定的表情,他瞪大眼睛的樣子看起來很萌,“不是你們把我拖進這件事裏,我怎麽會參與進來?你們專門負責抓捕逃犯,卻不帶飛行法器,如今卻來懷疑我?”


    “那好吧,”他憤憤的說,“懷疑我是吧?我就讓你如願以償!”


    他知道這是個好機會,裝出被激怒的樣子,猛然把鍋蓋天往下麵俯衝,事後或許會被追究,但不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我得提醒你,”就在他試圖這麽做的時候,副組長終於決定祭出自己的大招,“昨天晚上,那個女妖潛入天師府,打傷了你師父鍾不二。”


    此言一出,鍋蓋天下墜的勢頭猛的一頓,鍾實在神情大變。


    “這是絕密的消息,”副組長說,“本來不該告訴你,即便你是鍾老前輩的徒弟。”


    “不過,”他話鋒一轉,“如果這能幫你做出正確的選擇,那麽我也願意破例。”


    完蛋了,龍傲這樣想,我要失去這個寶貴的盟友了。


    的確如此,這時,鍾實在一臉震驚的望著副組長,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真的嗎?”他問,“我師父傷成什麽樣了?”


    “萬幸,”副組長說,他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大招很有效果,“我隻能這麽說。”


    萬幸,隻有兩個字,但卻比一大段話都來的有用,在某種程度上,萬幸和重傷垂死是一個意思。


    鍾實在感到一陣眩暈。


    師父,他想,師父被打成了重傷?


    他想到自己昨晚打電話過去,師父沒有接,他還以為像往常一樣,師父不愛看手機了。


    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毫無疑問,他師父很疼他,把自己心愛的法寶賜給他防身。


    然而他是怎麽做的了?


    那女孩?是她打傷了我師父,鍾實在抬頭看了林夢蝶一眼,而我卻在千方百計的拖延時間,希望她能逃之夭夭?


    用我師父給我的法寶?


    他感到製裁的神雷劈打著他的良心,讓他忍受不義的煎熬。


    同時,他想到林夢蝶做的一切。


    她看起來真不像壞人,她還主動幫我洗清嫌疑,配合我演戲了。


    不過,這些還有意義嗎?


    她是不是壞人,或者說為我做過什麽,這些東西有什麽意義?能比我師父更重要嗎?


    他忽然感到有些痛苦,像是兩隻有力的大手一齊拉扯著他的心,把許多從前他以為可貴的東西擠了個稀巴爛。


    無論如何,血債血償。


    於是,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狠狠的甩出腦海,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看到這一幕,龍傲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又要孤軍奮戰了。


    “好吧,”鍾實在笑著說,笑容很冷,“我真不想超載的同時還超速。”


    話音剛落,鍋蓋天飛快的加速,真像一個破天而去的飛碟。


    “這才像話!”有散修驚唿。


    江言感覺自己要死了,就在此刻,就在他越過第六道線的刹那。


    在那一瞬間,一股可怕的壓力從天而降,將他整個人牢牢裹住,肆意的擠壓著他每一寸皮膚。


    他並不意外,因為從他越過第一道線,繼續往上爬時,就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阻力。


    當他越過第二道線的時候,這壓力果斷的變大了,然後依次遞增,直到現在,他像是背了一整個地球。


    一整個地球有多重?他不知道,但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骨在顫抖,血在呻吟。


    他感到一陣恐懼,像是來到了莽荒世界,四周都是食人的怪獸,而他則孤零零毫無依靠。


    不就是這樣嗎?他還要往上爬四千米,在這個過程中,壓力會不斷變大,他會不會直接被壓成肉餅?


    他覺得會,那倒不如被怪獸一口吃了,起碼不用忍受軀體的可怕形變。


    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骨在顫抖,血在呻吟,這些他都還可以忍受。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指尖傳來的痛感已經難以言喻,和那壓力一樣,這痛感也在不斷的加劇。


    他的靈魂在哀嚎,仿佛要裂開了。


    總之,他敢說,在這一刻,世界上沒有比他更慘的人了。


    他隻能不斷的用幻想激勵自己,他想薑杏若,想孤兒院的孩子,想過往二十幾年的一切美好的事情。


    同時,林夢蝶伏在他身上,吐氣如蘭,也不禁讓他感到有些異樣。


    他感受到她緊緊抱著他的力氣,就和他在孤兒院裏緊緊抱著她一樣。


    他知道這已不是簡單的“摟住”這個動作,她這麽做的目的不是為了防止自己摔下去,而是為了……為了其他的什麽事情。


    因為李小冉的欺騙,他心中那荒蕪的土地暫時還生不出美好的東西,不過,他得承認,有些變化發生了,一粒美好的種子被撒在那土裏。


    這種子帶給他一種感覺,慰藉或者其他的什麽,他不明白,他從未體會過,因為和對李小冉的感覺不同,從未有個女孩像林夢蝶這樣,和他相處這麽久,對他影響這麽大。


    總之,為了這一切,他決定還是忍著吧,哪怕骨在顫抖,血在呻吟,靈魂在哀嚎,繼續往上爬吧。


    於是他繼續往上爬,他的速度沒有此前那麽快,但也不算慢,痛苦折磨著他,折磨著他的心,但他的身體的確強大無比。


    這時他聽到“嗡嗡嗡”的聲音,像是一隻大鳥揮舞翅膀,有氣流在震動。


    “他們有飛行法器,”林夢蝶說,“他們追上來了。”


    “追到哪了?”江言問道,這時他意識模糊,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嗯,追上來了,追上來了?追上來了!


    他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覺得自己有必要做出應對,但那需要一點時間。


    然後,他聽到林夢蝶說:“就在背後了。”


    就在背後了,那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


    於是他轉過頭,看到了副組長獰笑的臉,隔著這麽近的距離,他甚至能看到他臉上黑痣上的毛。


    於是,江言感到一陣無力。


    你想啊,這很正常,一個人為了做一件事,忍受著痛苦的折磨,拚命的與什麽人拉開距離。


    忽然,他發現那人追上來了,頃刻間就到了他背後,距離近的可以互相吐吐沫。


    而他自己,身處高牆之上,雙手雙腳都必須牢牢的扒住牆、蹬著牆,背負著一個地球的重量,艱難的往上爬。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嘛?就好像粘蠅板上的蒼蠅一樣,沒辦法逃走。


    “我很好奇,”副組長說,他緊盯著江言扒住牆的手,“你真的出生在江漢市?是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


    這太不可思議了,他覺得,這逃犯爬了六千米,這已經是龍象之姿的頂點,即便是在強者輩出的古代,這樣的人也讓人敬畏。


    他真是地球人嘛?在這一刻,副組長深深的懷疑。


    這完全不符合天體能量學的規律,靈氣貧瘠、稀薄的地球,沒辦法孕育出這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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