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表姑娘當著眾人的麵說您是棄女,想來表姑娘是極不喜歡您的。”芫荽一邊幫心樓鋪著床,一邊委屈地道:“而今姑娘您寄人籬下,若想在這宅中呆下去,定還會受不少委屈。”


    心樓一手拿著《禮記》書卷,一手端著涼茶,輕輕抿了一口,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道:“小女兒家的小打小鬧,在渝州也非未見過,大表姐的性子,我倒也摸曉了一二,她手段也高不過芸妹妹。”


    芸妹妹,乃心樓父親與妾室的女兒,平日裏也未少為難過心樓。


    而建康城這大表姐,雖爭強好勝,但心思沒那般深沉,不然,也不會在今晚氣氛不對時,還執拗的想讓她難堪!


    唯一讓她得在意的人便是她那二表姐!


    周姝安這人極會說話,表麵一副人畜無害,溫柔善意的模樣,其實心頭可沒那般純明,晚膳時她插的那句話,既拆穿了周妍安的謊言,也挑起了周妍安對她的敵意。


    這二表姐……著實不簡單!


    將床鋪好後,芫荽便走到了心樓身邊:“不管怎樣,建康比不得渝州,您初來乍到,還是小心為妙!”


    微微頷首,心樓未再言。


    這些她都明白,而今讓她極為在意的便是舅舅問她的話及舅舅對母親之死的反應!


    亥時末,各房各院的燈都已熄滅,獨言聽閣燈火通明。


    關氏在旁一邊磨著墨,一邊拿手掩唇打著哈欠。


    周妍安正努力抄寫著家規,她本就不是一個有耐性之人,坐在這裏抄寫了兩個時辰,也不過才抄了三遍多一些,再想著今日窩著的火,活了十七年,父親可從未如此罰過她,心頭越想越是氣,直接將筆往宣紙上一摔!


    “啪”地一聲,將旁邊研墨的關氏嚇得一個激靈。


    瞧著周妍安抄著第四遍家規的首序直接落了個大墨點,關氏連忙拿起那張宣紙吹了吹:“你這孩子,瞧瞧,這遍又得重抄了!”


    “母親!”周妍安又急又怒:“女兒長這麽大父親還未曾這樣罰過,而今被罰,全因那個棄女所至,您難道當真要讓那個晦氣的丫頭住在咱們府上嗎?”


    “此乃你姑姑臨終托孤之舉。”知曉自己女兒意難平,關氏放下宣紙,便開言安撫:“母親也覺她晦氣,可是妍兒,若欲趕她走,可不能強行!”


    周家也算是書香門第,熟識家族禮儀,若是傳出他們連一個棄女都容不下,那妍兒想要的太子妃位定會……


    “但母親可知,那棄女識得太子?”咬咬牙,周妍安怒道:“飯後本想向父親求個饒,可恰聽父親提,太子殿下問起過那棄女!”


    太子可從未主動問起過誰家女眷,而今這……


    將桌上的宣紙暫且收了起來,關氏從容道:“已快三更,妍兒且先歇息,此事母親自有法子,明日你得早起,咱們去雅亭抄這家規!”


    雅亭?那不是祖母院外的亭子麽?突然明白了什麽,周妍安心情一下便好了起來。


    翌日一早,心樓便直接去順怡院問安,去途中即瞧見了正在雅亭“埋頭苦幹”的周妍安及陪同的大舅母關氏。


    周妍安自幼被驕縱長大,她能如此老實的抄寫家規,心樓還有些意外,她隻是對關氏她們簡單的見了禮,便去尋老夫人。


    心樓到順怡院時,伺候外祖母的孫嬤嬤說外祖母身子還不大好,夜裏渾噩,方才歇下,便將心樓端去的參湯收下,就讓她離開了。


    想來外祖母現在也著實不大好見她,於是心樓不疑有他,便聽話的迴去了!


    待心樓走後,孫嬤嬤才將參湯端進主屋,原本“方才歇下”的老夫人卻穿戴整齊的坐在床沿邊,瞧著孫嬤嬤端來的參湯,當下便問:“可走了?”


    孫嬤嬤聞聲應下:“走了。”


    瞧著那碗參湯,老夫人眼神有些複雜,更多的是悲痛,她歎息一聲,頭痛撫額:“想我蘭兒自幼單純心善,可她生這女兒,怎的城府如此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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