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陵,應天府。


    在皇城的郊外,一處簡陋的茅屋之內,朱治文此刻正坐在曾經玄陵總督大將軍的麵前,兩人麵前擺放著一壺清酒,一碟花生米,相談甚歡。


    朱治文手中拎著筷子,在花生米之中翻找著什麽,說道:“你被說啊,這爆炒花生米別人都是挑著花生米吃,我偏偏喜歡吃這裏麵的佐料。”


    翻著翻著,他的神色頓時一震,眼神精光四射,驚喜地說道:“誒!看看我找到了什麽?”


    隻見在他的筷子尖端,此刻正穩穩夾著一粒幹癟的辣椒殼,這粒辣椒殼乃是玄陵獨有的一種辣椒品種,名叫尖腸椒,辣度在整個七星大陸雖說算不上最誇張,但也是極其罕見的一種了,尋常人嚐下一口必然淚流滿麵,夠嗆,辣度十分驚人。


    可是朱治文絲毫沒有在意,反倒是十分的滿意,將整個辣椒殼一口吞了下去,在嘴裏吧唧吧唧嚼動。


    朱治文笑著說道:“這花生的香氣,配合上粗糙的海鹽,在鐵鍋之中不斷翻炒直至將辣椒的所有味道都逼出來,這辣椒也算是絕了!”


    他的嘴巴已經開始出現紅潤,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可是朱治文卻絲毫不介意,嚼動不止。


    左恆給自己到了一杯酒,有些無奈地望著這個家夥,說道:“真是服了你們一家子了,出了四皇子還有點正常,喜歡舞文弄墨之外,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這種幹吃辣椒的做法,他是做不出來,看著這個家夥這麽瘋狂的樣子,征戰沙場這麽多年算是獨一份。


    玄陵地處南方,常年天氣炎熱居多,除去西北荒漠,大多數地方又是常年陰雨綿延,不見天日,天色潮濕且悶熱,這辣椒的作用也就顯現出來了,正好可以逼出身體裏的悶氣,出出汗過過癮。


    所以在各個大國之中,要說吃辣的水準還得是玄陵獨占鼇頭,特別是在對比與北燕的那群家夥,更加勝出一籌。


    北燕天氣以幹冷為主,按理說也是極其缺乏熱量的,隻不過這些家夥對於熱量的吸取,更多是朝著甜辣去了。


    甜辣甜辣,既然是甜字在前頭,那側重點自然就是甜了。


    反正朱治文這些年在北燕吃過的辣,那真是一個不得勁,沒意思。


    特別嘲諷的是,北燕的人自認自己很會吃辣,結果是每次讓朱治文嚐了之後,隻覺得滿嘴甜的齁得厲害。


    這些年了,見識了北燕的甜辣,反正朱治文是再也不對北燕的辣抱有多少意思了。


    在朱治文的眼中,北燕也就是那清湯羊肉火鍋,那鮮嫩的肉質讓他驚歎一絕,其他就算了吧,沒有意思。


    左恆夾起一粒花生米,吞入嘴中咀嚼起來,又小酌了一杯小酒,說道:“不過啊,這辣椒在我們軍隊之中,那可是個好東西啊。”


    “沙場上打仗不斷,能夠吃飽已經是少有的事情了,常常是有了這頓沒有下頓,一些個老兵實在是嘴巴沒有味道,就喜歡偷偷帶點辣椒,時不時往嘴裏喂幾個,也算是解解牙祭了。”


    朱治文微微一愣,轉而又哈哈大笑,說道:“有意思有意思!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般有趣的士兵,厲害厲害!若是有機會的話,將來真想與他見見麵或許可以共同商討一番對於辣椒的心得。”


    說起來,朱治文浪跡天涯這麽多年,在什麽仙家府邸做過客,在魚龍混雜的江湖闖蕩過,在暗裏藏刀的朝堂鬥智鬥勇過,偏偏是那最殘酷的沙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經曆過。


    若是說真要勉強搭邊的話,也就是北境之上有過一些戰績罷了,火候還是差了不少。


    倒不是朱治文不想,隻是朱璋對於朱治文有過極其嚴令的要求,在外闖蕩可以,就是絕對不能夠參與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管是大國還是小國都不行。


    在這其中朱璋的考慮是極多,大國與大國之間的戰事自然不必多說,你一個玄陵的皇子,來湊熱鬧,某種程度上已經是代表了玄陵的態度了,是不是沒事找事啊?到時候處理起來的麻煩程度,可以一點都不簡單。


    小國與小國之間,一般情況下都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起矛盾的,說句難聽的,小國上麵是大國的操縱,不過是一個大國操縱下的兩個小國起矛盾,還是兩個國家操縱的小國,那都不是能夠輕易開戰的。


    打狗還要看主人,在這些小國之上是大國,亂來是要被製裁的,所以說若是小國之間開戰的話,大部分都是大國的意誌。


    隨意插手其中,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千絲萬縷的牢籠之中,斬不斷理還亂,也可能有損玄陵的利益。


    沙場之上的事情,朱璋不讓朱治文在外接觸,也就是這些個複雜原因。


    不過也還好,朱治文雖說喜歡自由,卻也拎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一直恪守著自己的規矩之內的準則。


    在外人的眼中,朱治文是個紈絝子弟,是個喜歡遊山玩水不務正業的廢物皇子,其實在朱治文的心中,很多事情都門兒清,隻是不能夠表現得過於正常,否則引來的殺身之禍隻會是更多。


    外人可以接受一個廢物皇子,但是絕對不接受一個喜歡扮豬吃老虎,擅長隱忍的皇子。


    眼看著朱治文麵前的酒杯空了,左恆親自給朱治文倒滿上,說道:“這些年也算是辛苦你了。”


    有家不能迴,還必須在外人麵前偽裝自己,嚐盡孤單落寞,這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確實是不容易。


    朱治文舉起酒杯,搖搖頭,說道:“無妨,也算是習慣了。”


    左恆點點頭,有些欣慰地說道:“不過沒事,馬上就到頭了,你也不需要繼續隱藏下去了。”


    既然朱治文選擇迴到皇城,自然是已經做好了決定,這流浪的一生算是到頭了。


    朱治文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喝酒,和這辛辣的辣椒,一並咽入口中。


    左恆繼續說道:“怎麽樣,這次迴來是想要與爭一爭那皇位?”


    若是外人聽見這些話,必然要嚇得麵目全非,畢竟太子的位置已經是定了下來,乃是大皇子朱柄。


    此刻從左恆的嘴中說出什麽爭皇位,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再傳到了宮裏人耳朵裏,這後果之嚴重,不可想象。


    朱治文微微眯眼,嘴裏的辣椒迴味,辛辣的感覺絲毫不減,他饒有興趣地說道:“左將軍說出這種話,恐怕不太合適吧。”


    左恆倒是沒有絲毫在意,白了對方一眼,無所謂道:“我早就不是什麽大將軍了,說了也便說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此刻案桌之上的那壺酒已經喝盡,左恆拎起酒壺,說道:“我再進去打點酒水,順便給你捎點花生米來。”


    也不管朱治文什麽反應,獨自進入了廚房之內。


    一桌的東西都被帶走了,朱治文實在是嘴裏空閑得慌,望著桌子之上的花生殘渣,也沒有半分的介意,用手指一點點抓起來咀嚼。


    這份樣子,哪裏有半分的皇子模樣啊,反倒是像極了一個落魄的流浪漢一般。


    此情此景正好被剛從屋內出來的左恆看在了眼裏,對方打趣道:“想不到堂堂玄陵皇子殿下,竟然有這個癖好,喜歡吃掉在桌子上的殘渣剩飯啊!”


    說著便將新裝好的花生米放在了桌子上,上麵的辣椒明顯要多於上一碟的。


    朱治文隨手抓了一把,卻並沒有一並吞了,而是握在手心一粒一粒往嘴裏塞。


    他說道:“怎麽說,在這裏有沒有消息什麽時候再次出征啊?”


    左恆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出不出征跟我有屁關係啊,我都沒職位了。”


    朱治文反謅一句,“別人不知道,我會不知道嗎,老頭子也不過是隨便裝裝樣子,免得落下閑話,那出征一事除了你,還真就沒有人了。”


    他又指著左恆身後那一大疊厚厚的嶄新兵書,很顯然平日裏左恆也沒有閑著啊,琢磨研究了不少兵書,而且寫了不少東西出來啊。


    左恆認真地望了一眼朱治文,說道:“我就說你小子適合當皇帝吧,推辭個什麽勁頭啊,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能夠有這份洞察力,心細如麻,已經拉開了許多人很多了。


    而且左恆相信自己的眼光,在朱治文的身份,不僅僅是那份濃鬱的國運,更多是在朱治文身上他看到了一個帝王感覺。


    不是咄咄逼人,卻自有一份平易近人的威嚴。


    朱治文自嘲笑了笑,說道:“左將軍可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小心隔牆有耳,我是害怕自己前腳剛剛離開這裏,小命就沒有嘍。”


    左恆眉毛微微一挑,“你想要躲,也要躲得了啊,真的不怕?”


    朱治文反問一句,“誰說我要躲了?既然迴來了,那就了解了所有吧。”


    雖說是老頭子叫他迴來的,但朱治文不是傻子,十分明白老頭子的意思,可是他偏偏就不願意走入那條道路,偏偏就是要隨自己心意做事。


    左恆有些詫異,最終無奈地歎歎氣,“你個小子啊,年紀輕輕怎麽偏偏就要尋死呢?”


    朱治文沒有說話,沉默著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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