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燃青山。


    作為整個天下聞名的名山,燃青山之中,盛產各類天下稀有的天材地寶,因此也被成為多寶山。


    燃青山並沒有劃分到任何宗門、任何國家、乃是任何家族的名下,就是這麽一個珍貴的多寶山,卻沒有一人膽敢將燃青山納為己有,甚至是稍稍染指都不敢幻想。


    原因也十分的簡單,在這燃青山的背後,一直有一位主人,而這主人名叫邵若光,九官艮官。


    原本這燃青山是一位海族大妖的形勝之地,隻不過在後來,邵若光來到這裏之後,將那隻大妖斬殺,相中了這燃青山滿山火樹燃花的盛大景象,便占為己有了,這一占就是上萬年。


    燃青山的滿山樹燃,在整個七星大陸都是極其有名的景觀,燃花的時間沒有任何規律,有些人運氣好幾天就可以見到一次燃花景象,運氣不好的人,或許等上個數年光陰,都不見得有任何模樣,不過總體上大概每隔一個月都會有一場美麗的火山景象。


    這也是燃青山的名字來由,山上花火,火滅了山又青,周而複始,亙古不變。


    在山腰之上,搭建著一件小茅屋,占地十來個平方,這便是艮官邵若光的居住點。


    在大部分九官之中,對於身外之物的享受,皆是一種極其簡單樸素的狀態。


    周如山山下小木屋,張道靈小鎮裏的宅邸,梁丘的小鋪子,於簡的小島,甚至如巽官和坎官洛瀾清,兩個幹脆就沒有居住的地方,一心在江湖遊蕩。


    而對比於這些名聲極大的人物,那些稍稍有點成就便大張旗鼓地建設天宮玉宇,甚至巴不得將整自己的宗門按照天庭的模樣打造。


    這其中,當年有一個天宮,現如今又有一個玄天宗。


    再往下一些小宗門,隻可惜是實力有限,那浪費鋪張的排場,比起什麽玄天宗隻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說名氣大嗎?大!但是也有限,大多都是突然成名的暴發戶罷了,能夠支撐得起這份底蘊的少之又少。


    在山腰的小屋外,一個紮著兩隻麻花辮的小女孩,拖著微微顯得有些長的裙子,從山腳下,照著石梯一步步往上攀爬,可能是身子還沒有張開的原因,這位小女孩走得氣喘籲籲,爬了兩步就要休息一會兒,十分吃力。


    小女孩每登上一個台階,兩隻馬尾辮都上下起伏搖晃,十分可愛動人。


    最終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終於是爬上了山腰,踏上最後一個石梯後,小女孩插著腰,勞累地說道:“終於是讓本姑奶奶上來了,這山也太高了吧,每次上來都要累死我了。”


    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小女孩興致衝衝的跑向邵若光的茅屋,咚咚咚用力敲門,力氣之大,整個木頭房門都在劇烈搖晃,她大聲喊道:“老頭子!快醒醒,別睡了,太陽都要曬到屁股上了!”


    在茅屋裏麵,傳來一聲懶散的聲音,說道:“丫頭,這才什麽時候啊,你大清早的怎麽跑到我這裏來了?”


    說著,木門吱呀一聲,從裏麵被人打開。


    從茅房之內,走出一位雖說滿頭白發,卻身子健碩腰杆挺拔的老人,正是邵若光。


    邵若光低頭看了一眼小女孩,問道:“怎麽迴事?”


    小女孩手腳比劃道:“山下有人要來收購靈草,這次收購的數量有點大,我跟他們說了每次燃青山隻能夠允許兩成流出,但是他們不聽,一定要收購兩成,怎麽辦?”


    這位小女孩名叫紀綰,算是邵若光收留來的女孩,這些年在燃青山,專門負責這裏的仙草出售的事務。


    邵若光說道:“竟然還有這事,那帶我前去看看吧。”


    說著,在紀綰的帶領下,兩人往山下走去。


    在山腳之下,兩位穿著簡樸道袍的男人,靜靜等待,一位樣貌年輕,十五六歲的樣子,一位則是留有一小撮胡子,是個中年道士。


    兩人都是來此羅天劍宗的修士,這一次也是師門要求來這燃青山采購仙草,十萬火急,數量龐大。


    早就聽說了燃青山管理進出仙草的是個女孩,性子倔強死板,雷打的規矩說一不二,兩人一開始還不相信,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算是真正的開了眼。


    他們兩人在這裏軟磨硬泡了數個時辰,各種好話說盡了,愣是沒有讓這個女孩鬆開口子,允許他們多多采購一絲一毫。


    最終雙方都沒有辦法,紀綰就決議告訴邵若光,讓對方來定奪,也算是有夠麻煩的。


    那位年紀輕輕的小道士,有些焦急地說道:“師叔,你說她都去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通知到啊,這麽耽誤下去不行啊!”


    那位中年道士,搖搖頭,說道:“不要著急,既然她說了去通知,那便是肯定能夠通知到的,稍安勿躁,就當是熬煉心性了。忘記師叔曾經告訴你的話了嗎?越是在情況緊急的情況下,越是不能夠焦急,一定要好好等待。”


    那位年輕道士,麵色擔憂說道:“可是眼看著距離大師兄他們出發的時間就要到了,我們這麽耽誤下去,可是一整船上千人的時間啊!真不是我說,這小姑娘也太死板了,不就是讓她多賣給我們一成的仙草嗎,怎的就這麽難通融啊?況且就算是傳遞消息,為什麽不大喊一聲得了,艮官大人神通廣大,喊一嗓子指定立馬就來了。”


    中年道士平靜地說道:“在人家的靜修之地大喊大叫,實在是過於沒有禮貌,那小姑娘沒有這麽做,說明人家對於艮官大人心存敬畏。”


    往往很多的尊重尊敬,就是體現在了這些細小的環節之上,但是往往很多人都忽略了這些細節。


    就比如這位年輕道士,心中無疑是敬畏艮官大人的,但是在焦急情況之下,還是會忍不住抱怨一兩句。


    中年道士找了塊石頭,盤腿而坐,閉上眼睛,索性念起了清心咒,不再理會這個年輕道士。


    沒過一會兒,從遠處的的山道之上,一位身穿大褂的健碩老者,身邊跟著那位紀綰小姑娘,緩緩走來。


    年輕道士一看來人,心中頓時明白,就是艮官以及先前那個小姑娘,拉扯著中年道士,激動不已道:“師叔!來了來了,艮官大人來了!”


    中年道士緩緩睜開眼,做了一個氣定丹閑的動作,從石頭之上慢慢站了起來,說道:“我看到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邵若光便走到了兩位道士的麵前。


    中年道士立馬起身行禮道:“在下羅天劍宗外門長老虞林,這位是我師侄潘青,拜見艮官大人。”


    邵若光點點頭,說道:“不必行此大禮,你們的事情我已經了解了,我們長話短說。”


    誰能夠想到,麵前如此普通如同一位山間村夫的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艮官邵若光,潘青一直保持這道門行禮的狀態,時不時偷偷瞄了幾眼,心中越發的激動不已。


    雖然說在時間上耽誤了,但是現在一想能夠見到九官之一的艮官大人,說什麽也值了啊。


    這天下又有幾人見過九官之中的一位,雖說九官之中是有那些絲毫不躲躲藏藏的大人,想要見到也並不是特別難,但是這些人各自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情,被人無端打擾,一般都是不予理睬的。


    又不是山上的觀光猴子,哪裏九官不躲藏,就要見各種各樣的人。


    有些人要應酬,但是九官需要嗎?不是交往摯深的好友,又有幾人可以讓他們賣麵子。並不是不尊重人,隻是崇拜九官的人太多了,忙不過來。


    就說那潮湖書院的周山長,常年就在蓮花山之下,雷打不動,每每有其他宗門的修士前來,都要去蓮花山“遊玩”。


    之後周如山也是實在受不了這些家夥的人來人往,幹脆每當潮湖書院打開的時候,便將整個蓮花峰關閉得了。


    今天邵若光能夠親自前來,在很大一種程度之上,算是很給他們麵子了,亦或是給他們身後的羅天劍宗麵子。


    一想到這裏,這兩位道士,都是心中微微一喜,那種對於宗門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其實他們都想錯了,邵若光願意前來,主要還是因為紀綰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他真的很閑,非常閑。


    中年道士虞林說道:“是這樣的,這批物資,是我們羅天劍宗即將奔赴北境的重要物資,師門率先已經吩咐了,一定要這麽多的量,隻能多不能少,戰場之上情況危急,我們也是以備不時之需,沒有辦法啊。”


    邵若光點點頭,撫須說道:“送往北境的物資啊,有點意思,戰場固然是十分重要的。”


    潘青心中一喜,暗道一聲,“相信艮官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北境戰事天下之事,應該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故意刁難我們的。”


    可惜結果卻並沒有朝著他所預料的方向發展,邵若光說道:“但是你們宗主分明知道我的規矩,還要這麽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關於燃青山進出仙草的規矩,整個天下盡知,一次最多隻能夠兩成,一分都不能夠多,這上萬年下來,也從來沒有改變過絲毫。


    虞林一臉尷尬,焦急道:“這也是為了應對北境戰事啊,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


    邵若光冷笑一聲,說道:“不要以為我老頭子年紀大了就糊塗了,你們羅天劍宗的體量,就算是整個宗門加一起也足夠應付完這場戰事了,這三成的仙草交給你們羅天劍宗,等到戰事結束之後,你們又將暗中留下多少?”


    他這燃青山的仙草,大部分都是有價無市的天下獨有,放在市麵上都可以賣出非常高的價格。


    邵若光賣出去的價格,其實也就是稍稍一點點意思意思罷了,修行到他這個境界了,對於錢財什麽的早就沒有了興趣。


    隻要稍稍提高一點點價格,就能夠杜絕許多並不是一心想要這些靈草的家夥,他隻想要這些東西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價值罷了。


    倒不是他邵若光心痛這些仙草不願意給羅天劍宗,隻是這種打著戰事的借口,借機在他這裏大吃一口的吃相,邵若光有些看不下去,甚至厭惡。


    被邵若光這麽一問,虞林顯然也是個門外漢,一時間不知所措,他解釋道:“這都是師門的意思,我......並不知道太多。”


    他不過是個外門長老,這種采購仙草的事務,一般都是內門決議,交給他們這些去辦的罷了。


    對於羅天劍宗是否需要這麽多的仙草,他哪裏有經驗啊,又怎麽可能知道啊?


    邵若光搖搖頭,也看出了這兩個家夥的不知全貌,說道:“羅天劍宗畢竟是個宗門,這般作風實在不是我願意看到的,你們迴去吧,但是這仙草隻能夠拿走一成半。”


    “一成半!”一聽到這個消息,潘青整個人都要不好了,仿佛聽到了什麽荒唐的話語,“先前還是兩成,怎麽越交涉下去,反而少了半成呢?”


    這一次不僅僅沒有達到宗門的要求,反而少了那麽多,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啊。


    邵若光擺擺手,說道:“這是我根據你們宗門的實際情況選擇的結果,迴去吧,告訴你們宗主,這種小聰明,最好還是不要耍為好。”


    潘青畢竟是年輕人,有些愣頭青,還想要說些什麽,虞林立刻嗬斥道:“潘青!不必再說了,我們迴去吧。”


    虞林的麵色嚴肅,潘青心虛之下低下頭,最終隻能夠作罷。


    兩人帶著一成半的仙草,有些垂頭喪氣地往迴走,潘青或許是真的氣不過,小聲嘀咕了一番,“什麽艮官啊,這麽點仙草都小氣的要死,現在說得這麽有理有據底氣十足,怎麽就偏偏不見你上前線去啊?”


    原本已經帶著紀綰往迴走的邵若光,聽到這話,微微一笑,“終究年輕人啊!”


    年輕人啊,考慮事情過於簡單了。


    現如今的北境之上,已經有周如山和海族的天尊兩位太清境,他們這些太清境,都是自帶天地大勢的存在,一言一行都可能影響冥冥之中的天道輪轉。


    北境現如今積壓了太多的大勢,已經處於一個極度飽和的狀態,他們這些個家夥,若是再有一個人出現在北境,整個北境必將因為承受不起這麽強大的大勢,最終崩碎,或許就是淪為鬼蜮那般的下場。


    現如今不是當年,他們為了驅逐妖族,已經顧不上什麽保護寸土寸地,隻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將妖族驅逐之後就是改天換日的新生活。


    但是現如今,新生活已經打造好了,再像以前一樣莽撞,就是在毀了這麽多年建立起來的大好局麵。


    北境現在的大勢,說實話,就連他也看不清究竟是走向了什麽方向。


    若是真的像那個年輕道士想的那樣,他們這些老家夥,早就拿著手裏的武器衝進海族營地了,還需要他們這些小輩打造什麽北境長城,搭建什麽四座城樓。


    雖然是麻煩了一點,但是對於他們這些老家夥來說,殺這些畜生不就是跟殺豬一樣輕鬆自在啊。


    在邵若光的心中,從來沒有相信過海族能夠戰勝人族,畢竟是一群不經過教化的畜生,這麽多年了絲毫沒有改變,想要贏過這些年蒸蒸日上發展的人族,還是癡心妄想了。


    不過若是北境失手了,邵若光大致也顧不上這麽多,必將離開這座燃青山衝上前線,再次殺得這些畜生再也不敢進犯七星大陸半步。


    海族的事情雖然是一方麵,其實在邵若光的心中,更加憂慮的事情是另外一件。


    數十年之後的一場大道之爭,究竟該如何應付。


    所謂大道之爭,就是你生我死,他邵若光從來沒有認為過自己會輸,但畢竟是老友的弟子,殺了總歸是不太好啊。


    邵若光興致一起,驀然揮出一劍,緋紅的劍影在空中畫下一道豔麗的帷幕,如同一道夕陽高懸,彩雲暈染半邊天。


    紀綰見到這一幕,激動的小眼睛裏閃爍著美麗的光,拍手鼓掌道:“好美啊!”


    邵若光笑嗬嗬道:“還有更美的呢。”


    說著,一聲劍意發散,燃青山之上,滿山群花瞬間燃燒出一朵朵豔麗的花兒,如同山上起大火一般,從遠處看整座山都處於一道火海之中。


    禦劍離去的兩位羅天劍宗道士,潘青望著這一幕,心中怨懟,嘴上說道:“怎麽不見得燒死你們得了!”


    虞林立刻勸說道:“你這個家夥,這話你也敢說啊!”


    潘青嘴角一挑,笑道:“有何不敢?這麽遠,我不信他還能夠聽到不成?”


    這時在潘青的腳下,那把飛劍驀然消失不見,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墜落了下去!


    邵若光的聲音,迴蕩在兩人的耳邊,說道:“還是嘴上留點口德吧,不然路子要越來越窄的。”


    虞林趕緊彎腰行禮道歉道:“是我管教不嚴,請大人恕罪!”


    他甚至不敢離開下去抓起潘青,隻是一味的彎腰道歉。


    遠在燃青山之上的邵若光,微微一笑,臉上若有若無一絲嘲諷,說道:“忙忙碌碌了一輩子,最後還要被人說這種話,真是有點意思啊。”


    他望著手中的那把仙劍,劍身通體紅潤,如同長鸛的嘴角那抹豔麗的紅色,十分美麗。


    仙劍與邵若光心有靈犀,微微上下起伏躍動,好似點頭一般,十分可愛。


    此間名為燃花,陳道玄佩劍名為桃花,兩人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大道爭鬥宿命。


    當年桃花的第一代主人,就是因為不敵他邵若光,最終死在了燃花之下,當年可惜了那把桃花仙劍,最終被張德軟磨硬泡拿去了。


    原本以為他隻是稀罕一把仙劍罷了,沒想到竟然為這仙劍又找了一個新的主人,還成了張德的弟子,這不是逼得老朋友之間翻臉不認人嗎?


    可是邵若光甚至都沒有說理的機會,張德竟然又飛升一走了之,唉。


    邵若光望著手中的燃花,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一次,就不要手下留情了,桃花也一並毀了吧,免得將來又有下一個桃花之主,死得不應該。”


    燃花聽懂了邵若光的言語,驟然綻放出璀璨的寒光,天地之間,劍意衝破天際。


    昨夜北風摧花生,殺得滿樹梨落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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