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位神秘的灰袍男子到來,夜幕降臨,幕野四合,漆黑的夜裏,籠罩上一絲濃重的寂靜。


    小猴子望著坐在尊貴客席之上的灰袍男子,仔細打量了許久許久,最後挪著步子走到張緣一的身邊,悄聲問道:“這個家夥是誰啊?”


    隻是他剛一問完,明明隔著很遠的距離,那灰袍男子還是若有若無地瞥了小猴子一眼,這一眼,仿佛是深淵的凝視,令小猴子有些不寒而栗。


    他知道,他冒犯到了這個家夥。


    張緣一對那位灰袍男子點點頭,示意沒有什麽大礙。


    然後心聲與小猴子道:“猴子你不要這麽單純嘛,咱們又不是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就算是偷雞摸狗那也要心聲說話嘛,咱們心裏的想法對方又不可能知道。”


    小猴子有些心急,再次問道:“這個家夥到底是誰啊,神神叨叨的。”


    張緣一繼續說道:“容我賣個關子,你隻要知道此人是我專門從外麵請來幫大忙的,至於身份明天你就知道了。”


    小猴子白了張緣一一眼,算了,不說拉倒。


    在場之人,能夠知道此人的身份的,恐怕也僅僅隻有張緣一以及冉寧兩人,其餘人都隻是聽從命令辦事情,在張緣一的刻意隱瞞之下,自然對於此人的身份不甚了解。


    為了邀請這麽大人物,張緣一可謂是耗費了巨大的力氣,不過好在此人還算是能夠給他一個麵子,不至於讓他難堪。


    隻要此人的到來,所有的困難,最晚在明天晚上,也就是最後一天的晚上,都將解決完。


    眾人在屋內沉默了許久,灰袍男子開口道:“我要的東西在哪裏?”


    他的聲音嘶啞,仿佛兩根幹枯的木頭相互摩擦撕扯一般,生硬得引起微微的不適。


    張緣一看向小猴子,說道:“猴子,那具屍體呢?”


    小猴子微微皺眉,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麽,他從一旁將朱正弘的屍體取出。


    說起來這時張緣一第一次見到這具屍體的真麵目,實話實說,朱正弘雖然算不上英俊絕倫,但也可以說是五官極其端正的一人,若不是遭遇這般命運不公,指不定還會有不小的成就,隻是可惜了,命運弄人啊。


    灰袍男子蹲下身子,仔細望著這具身子,伸出一隻滄桑的手指,輕輕撫摸過朱正弘的額頭,那裏有一塊血淋淋的傷口,正是撞擊冰層的地方。


    那塊傷口很深,甚至都能夠依稀看到其中碎裂開的頭骨,可見朱正弘當時究竟是有多麽想死,是多麽不想苟活。


    在灰袍男子的指尖,驀然升起一絲晶瑩的光,如同深海裏海蜇的觸須,拖曳出流光溢彩的絲線。


    絲線從朱正弘的額頭處開始延伸,最終如同包裹成一隻巨大的蠶繭,就連屍體散發出的腐臭味都開始慢慢消散。


    眾人這才明白此人究竟是何種身份,在江湖上一直有一種傳說,在那黃泉幽冥界,有著一種修士,專門負責聚集魂魄。讓英靈能夠短暫地複生一刻。


    但是這種神秘莫測的修士一直以來都隻是傳說,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更沒有想到張緣一真的能夠找到這種修士。


    要知道若是朱正弘能夠短暫地複生,那案件就要好解決多了。


    就在眾人以為已經勝券在握之時,灰袍男子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緊皺眉頭!


    過了許久,灰袍男子緩緩站起了身,歎氣一聲。


    張緣一趕緊問道:“怎麽了前輩?”


    灰袍男子嘶啞的聲音迴到道:“此人死意過重,再加之時間過去太久了,我如今想要重新聚攏稍許此人的魂魄,還是顯得過於艱難了。”


    張緣一眼中閃過一絲焦慮道:“那......那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就連這個環節都斷了的話,張緣一這兩天下來,可以說是完全浪費了。


    其他的人一個都不願意提供一絲證據,他已然是將所有希望都寄托於還魂這件事上了。


    如今他真的是被逼上了絕境了。


    眾人沉默,灰袍男子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還有一個方法,一般來說,在死者死去的地方,就算是魂魄散的再快,也會有一絲一縷地保留在原地,我們或許可以在死者死去的地方,嚐試一下招魂,若是最後還是失敗,那我也無能為力了。”


    張緣一猛地點點頭,激動地說道:“那實在是太好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


    眾人收拾東西,急忙往聖鏡湖之上趕去。


    眼下,聖鏡湖依舊是被一層厚厚的冰層覆蓋,就算是一群人踩上去,絲毫不會引起一點動蕩,眾人在光滑的冰麵上急速趕到朱正弘自殺的地方。


    那個地方的冰麵之中,四周被一些柵欄包圍起來,依稀還留有一絲殘存的血跡,若是不仔細看竟然還看不出來。


    為了造成不好的影響,書院在發生這件事之後,就立馬將這片區域封鎖起來了,這也就有了如今這副景象。


    張緣一指著柵欄中心的空白地區,說道:“哪裏就是發現屍體的地方,前輩請吧!”


    灰袍男子將屍體緩緩放在空白中心,手中快速掐訣,乾坤袋中飛快掠出幾支巴掌大小的黃色小幡旗,黃色小幡旗插入冰層之中,在屍體的四周快速布置出一道招魂陣法。


    隻見灰袍男子腳尖輕輕一跺冰層,整個人升上半空,他的口中快速默念道:“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河邊野處,廟宇村莊。宮廷牢獄,墳墓山林。虛驚怪異,失落真魂。今請山神,著意收尋。收魂附體,幫起精神。天門開,地門開,千裏童子送魂來,失魂者肖麗麗。奉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緊接著四麵八方的小幡旗開始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那光芒衝天而起,伸向星空,好像要在星空之中繪製出一副星河圖樣。


    待一切就緒,灰袍男子從半空中緩緩落地,望著張緣一道:“如今我也隻能是做到這一步了,能不能將失去的魂魄召迴一部分,一切全憑老天爺臉色。”


    他說著輕輕咳嗽了一聲,顯然施展這一套陣法,對於他來說也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張緣一趕緊將灰袍男子扶到一邊,感激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張緣一沒齒難忘!”


    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本就是逆天改命的勾當,相當於作為一個小蟊賊向著老天爺的錢袋子裏偷取微末零星的錢財,就算是老天爺不在意這點錢財,可是被一隻螻蟻做到這件事,終究是拉不下麵子,略微施加一點懲罰。


    而這上天降落下的小小懲罰,落在一位修士身上無異於就是一場劫難。


    這一類的修士中,術士,卦師,陰陽家......或多或少都算得上被上天懲戒得極深了。


    這能夠幫助常人借屍還魂的修士,自然也是逃不過天網恢恢。


    眾人現在十分好奇的是,張緣一為什麽能夠知道這麽一位能人異士,又為什麽可以得到這個家夥的幫助,要知道這可是折算陽壽的事情,不是關係匪淺,亦或是條件實在是誘人,誰會拿著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小猴子望著張緣一,悄聲問道:“緣一,你是怎麽得到這麽前輩的幫助的?”


    張緣一望著小猴子笑而不語,最終小猴子撇撇嘴道:“切!不說拉倒,我還不想知道呢?”


    他說著就背過身去,肩膀上下劇烈起伏,明顯是在生悶氣。


    張緣一望著小猴子這副模樣,還是忍不住笑道:“哎呀,算了算了,看你這個樣子,到時候不得被憋出病來不可,我告訴這個家夥的來曆。”


    小猴子瞬間來了精神,一掃先前的傷心難過,他走到張緣一邊上,張緣一小聲說了一番話語。


    小猴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這......這也行?真的假的?”


    他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其荒唐的言論,以至於完全不敢相信張緣一竟然這麽大膽。


    張緣一笑著點點頭,“我可沒有必要欺騙你。”


    小猴子又看了一眼,因為剛剛施展陣法,如今有些虛弱的灰袍男子,想要說些什麽,卻有不好意思說些什麽。


    張緣一望著被陣法包裹著的朱正弘屍體,心中默默說道:“等著我,我一定要為你報仇!”


    ......


    關於灰袍男子的身份,張緣一一直保密得十分好,要不是小猴子討問,恐怕不到最後,他根本不會告訴任何人。


    而灰袍男子被張緣一暗中護送山上的事情,也是在張緣一的嚴格把控要求之下,被好好地保密著。


    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一位潮湖書院祭酒這股極其強勁的大風,整個潮湖書院若是有人想要用自己作為牆壁,擋住這位祭酒的大風,恐怕沒有幾人能夠防得住。


    在晉中山下的那片院子裏,一位普通裝飾模樣的學生,恭敬地站在何海麵前,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


    何海聽完這位學生的說辭,皺緊了眉頭,反問道:“你的意思是,看到弄潮兒冉寧,以及張緣一的隻有韓木帶著一個灰袍男子上了山?”


    那學生認真地點點頭,“是的,學生可以保證,絕對沒有看錯絲毫,就是那兩個家夥無疑,而且就算是連氣息都沒有改變絲毫!”


    何海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剛剛他才從另外一個弟子那裏,得到張緣一派人取走了朱正弘的屍體一事,眼線又聽說這麽一件事,他突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妙之感。


    但是無論他怎麽想,好像還是差了一點點。


    就在這時,又有一位學生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說道:“夫子!我剛剛看到張緣一等人去了聖鏡湖,而且聖鏡湖之上生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陣法!”


    何海突然站起身子來,他趕緊問道:“什麽樣子的陣法?”


    那位學生仔細迴憶了一番道:“怕被這群人發現,壞了事情,我沒有太敢靠近,隻能是遠遠地看,看著就好像是有幾麵幡旗......”


    何海仔細想了想,以拳擊掌道:“糟了!這個張緣一,竟然給他找來了招魂師,這個瘋子,這樣子的外門邪道竟然也能夠想得出來!”


    何海心中快速思索著應對之策,突然笑道:“哼!無所謂,既然你們這麽做,那我也再也不留情了!”


    說著,他坐下來,向著兩位學生揮揮手說道:“你們先下去吧,過些天我會給你們兩人往上推薦的。”


    這些都是他在書院的眼線,不是師徒,勝似師徒,這群人向來聽從他的話,書院密密麻麻遍布了他這樣的眼線。


    這就是他祭酒的能力,所以被張緣一威脅的時候,他何海心中不屑一顧的原因就是,張緣一現如今帶領的弄潮兒已然不是曾經的弄潮兒,而他何海如今掌握的情報比起張緣一隻多不少。


    張緣一的一舉一動都在他何海的監視之中,他想怎麽翻身?


    就算是被他從外麵偷偷帶了一個招魂師來又有什麽關係,大不了再鋌而走險一次,讓張緣一徹徹底底後悔!


    兩位學生一聽到何海的承諾,高興不已,紛紛作揖行禮,最後相繼離去!


    隻是為別人作為眼睛查看一些人的動向罷了,就可以得到往上爬升的機會,這樣的買賣,何樂而不為呢?


    等到兩人都離去之後,何海從袖子之中取出一支傳信飛劍,將一封書信封印在飛劍之中,搖搖一甩,飛劍瞬間化作一尾遊魚一般,眨眼功夫不見了蹤影。


    何海望著那柄飛劍,笑道:“你張緣一能夠找到一位招魂師,本事確實是不小,但是不要忘了,凡是作為招魂師,自身實力絕對不可能突破暉陽境,既然如此,我有的是機會與你玩!”


    作為與天地爭奪氣運的特殊存在,招魂師的壽命極端,一般在騰雲境能夠擁有千年壽命的修士,若是招魂師則僅僅隻能是百年壽命,甚至能夠獲得折半的壽命已然是極限。


    而境界之上,更是被限製得極其深,很簡單,上天不願意看著這個蟊賊能力起來,若是能力起來了,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的掠奪氣運,到時候就真的會變成不可控製的存在。


    所以曆來的招魂師必然不可能突破暉陽境,能夠擁有騰雲境修為的已經是鳳毛麟角的存在了。


    他突然歎氣一聲道:“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張緣一這個家夥竟然把你拉下了水,下了陰曹地府可一定要記住,下輩子絕對不能再做招魂師了。”


    他已經決定了,一不做二不休,派一個人去將張緣一身邊的招魂師殺了,隻要招魂師一死,殿時就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夠在對他有威脅了。


    當然派遣的那個人要有一點實力,而且要有絕對的信任,這樣的人,他何海如今能夠想到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那個老婆子!


    何海坐在椅子之上,突然後仰,望著漫天的繁星,閃閃發亮,突然笑了一聲道:“現在的你和當年的你一樣愚蠢,一樣可憐。”


    自從他得知劉慈生拒絕了張緣一的好言相勸之後,何海便明白了,這個婆娘還是對當年的往事戀戀不忘。


    那好,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利用一番。


    而且就算是劉慈生那個婆娘失敗了又如何,整件事情又真的能夠沾染他絲毫嗎?


    何海雙手負麵,自言自語道:“好像不可以啊!可是我不願意!”


    在聖鏡湖之上,為了不打擾灰袍男子施展陣法,張緣一等人遠遠地坐在一邊,仔細看著前方的動靜。


    眼下已經是深夜,金色的幡旗散發出來的光芒透過厚重而又透明的冰層,照射如湖底,就好像從天而降的劍刃,照得整個湖底煌煌發光!


    湖底的肥碩魚兒,好似沒有見過這番景象,繞著這些金色的光柱搖搖擺擺,愜意悠然。


    張緣一等人望著湖底下的美麗景象,有些走神,小猴子歎氣道:“若不是死了人,這裏本該是極其受歡迎的地方。”


    他說得並沒有錯,每當冬季,整個聖鏡湖結上厚厚的冰層之時,這片地方就是最受歡迎的地方。


    到了夜裏,無數弟子來這裏玩耍,手裏拿著明亮的燈籠,照耀湖底的魚兒,就好像是人在湖底遨遊,魚兒上了湖麵一般。


    隻是眼下潮湖書院走了大半的人去往北境,又在聖鏡湖上死了人,誰也沒有了興致。


    若是北境的戰事沒有守下來,作為距離北境最近的大宗門,潮湖書院在劫難逃,也不知道這片聖鏡湖是否能夠還保持住從前的歡聲笑語。


    一道漆黑的身影,突然從聖鏡湖的冰層之下衝天而起,原本還在陣法中心打坐維持陣法的灰袍男子,下意識就升上了天空。


    可後麵那人不依不饒,那人手中拿著一柄刀光淩厲的劍刃,對著灰袍男子就是一劍刺心而去!


    “不好!”眾人驚唿道!


    眾人之中小石頭的反應是最快的,他一個瞬步就來到了那道人影身邊,可是竟然還是沒有來的及,隻見那柄劍刃一劍刺進灰袍男子的大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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