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無垠的大漠,初冬的深色裏,凜冽的狂風唿嘯,如同喝醉酒的癡漢,橫衝直撞般四處奔襲,刮得遠行的旅客,寸步難行。


    黃沙遍布的大漠之中,一對商旅頂著寒冷的風沙,向著遠方一步步馱行。


    商旅的規模不大,隻有寥寥十幾人,在這到處都是鬆軟沙坑的大漠,行走的速度也堪稱龜速,一步一個腳印,一個不小心就要跌一個跟頭。


    往來於大漠之中,去往別國運送物資的商旅,大多都是一些生活所迫,又沒有其他的謀生本事的粗人。


    靠著自己一點力氣,吃著粗糲的風沙,不畏嚴寒酷暑,隻為了一點點微薄的收益,養家糊口。


    在商旅之中,有兩位用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年輕人跟隨在隊伍之中,而這兩位並不是這隻商隊中人。


    原本兩位年輕人隻是向商旅問問路,好巧不巧,商旅恰好與雙方有一段路順路,領頭的大哥,看著兩位年輕人也不像壞人,大漠之中稍有不慎就容易迷失方向,便好心提議可以稍兩人一程,緣分也就如此接下了。


    這兩人也並沒有讓商旅大哥失望,年輕人身強體壯,是不是搭一把手,推一推行走困難的駱駝,在一路上幫了不少忙。


    其實這年輕人就是張緣一與陳墨兩人。


    張緣一在鬼蜮醒來之時,發現四周圍滿了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那場夢境一般的迴憶十分清晰,原本在藕花域之內的記憶也全部恢複,他還記得自己是被一個渾身燃燒著白紙的和尚殺害了。


    章適將事情的所有全部告訴張緣一,張緣一這才明白。


    雖然經曆了不少苦頭,但是因禍得福,不僅心境上得到了不少的圓滿,甚至連境界也由主水的本命物,一舉突破到鳳初境,可謂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雖然周如山提議要帶張緣一直接迴潮湖書院,但是張緣一卻拒絕了,聲稱他還有一件還沒有完成,周如山笑笑,也就隨了他的願。


    張緣一口中所說的那件事,其實很簡單,也就是要履行答應過陳斷一前輩的約定,帶陳墨迴天闕宮。


    周如山一揮手,也就將他又送迴了最初的起點,大漠邊境。


    為此張緣一沒少抱怨,竟然都不會直接送到天闕宮,也真是死腦筋。


    比起張緣一,陳墨醒來之時,就要複雜的多,他的大部分記憶都被周如山抹去,隻停留在了和張緣一在藕花域,一同攻退敵人的事情。


    關於白紙和尚梁晨的事情,陳墨知曉了反而對他不好,很可能就是陷入一場他無法應付的困難之中,


    之後無論陳墨如何向張緣一詢問,張緣一都三緘其口,不透露一絲一毫,陳默隻好作罷。


    走了許久,熬過了一場漫天大風,領頭大哥站在一處沙丘之上,看了看前方的路線,有抬頭看了看風向,停下腳步,對著商旅喊道:“停!前麵還有不少的路要走,咱們先停下來休息一下,等下爭取一鼓作氣,走完整趟路。”


    領頭大哥一看就是沙場裏經驗老道的好手,在商旅之中說話分量極重,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拿出行囊裏的東西,坐下來休息。


    張緣一和陳墨也不例外,隨便找了個沙丘坐下了。


    陳墨有些無語地抱怨道:“你說咱倆剛剛一起經曆出生入死,馬上你就又把我的穴道封印了,當真是不把我當朋友啊。”


    自從兩人被送迴來之後,沒有了共同的敵人,為了避免陳墨再搗亂,想方設法逃跑,張緣一立馬將陳墨的穴道封住了,對此陳墨也是十分無奈。


    張緣一沒有看他,自顧自說道:“你我之間本就不是朋友,最多算是互相合作罷了。”


    陳墨傷心欲絕,“沒想到在你心底,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唉,終究是莊周夢了蝶,錯付了啊!”


    張緣一白了他一眼,說道:“打住,我的朋友裏麵可沒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再說了,你裝模作樣這麽多年,誰知道哪滴眼淚是真,哪滴眼淚是假啊?”


    在藕花域內,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唇亡齒寒,沒有辦法,必須通力合作,可是出了藕花域,張緣一若是放鬆警惕,萬一被人背後捅一刀,又要像誰訴苦去啊!


    他可不會隨隨便便就和人稱兄道弟,又不是嫌命大。


    張緣一莫名問道:“你說說看,當初在那戶普通人家裏,你對陳斷一前輩,也就是你師傅的大言不慚,出言不遜,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


    陳墨拍拍胸脯,詭異笑道:“你看我像是說假話的人嗎?”


    張緣一對陳墨這副樣子全然沒有一點意外,點點頭,“也對,你這家夥十句話,九句是假的,我稍微猜測一下,你當時也就是為了嚇唬嚇唬我罷了。”


    不管其他如何,張緣一還是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陳墨對自己師傅那種不一樣的感情,因為這種感情或多或少他也有。


    那種被人拯救,一輩子隻有這麽一個真正愛自己的人,那種格外的珍惜,那種生怕遭到一點點磕磕碰碰的小心翼翼。


    他突然明白了,陳墨為什麽要叛逃師門,對外宣稱與天闕宮的決裂,也許隻是不願意讓師門,再準確一點應該是自己的師傅,不受到太多的牽扯。


    世俗的流言蜚語,止步於陳墨一人就好了。


    隻是陳墨這個家夥,看似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實則心思縝密,甚至敏感,對於他人觸碰自己的內心,他就像是剛出生的孩子,一向是極為抗拒的。


    張緣一自顧自說道:“你有一個好師傅,迴去好好認錯,我興許可以幫助你求求情。”


    陳墨嗬嗬一笑,“要你管!”


    這時,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到張緣一兩人麵前,手裏拿著一隻水囊和一疊麵囊,遞給張緣一,隨便找了一個地方道:“吃點喝點吧,還有不少路要走呢。”


    張緣一接過東西,道了一聲謝,“請問大哥貴姓?”


    大漢說道:“我叫韋峰。看兩位的樣子,應該不是咱們林泉國人吧。”


    張緣一點點頭道:“我叫張大牛,這位是陳大海,大哥好眼光,不過我身邊這位小兄弟卻是個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大漢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兩人,說道:“這位大海兄弟確實有那麽幾分我們林泉國人的樣子。”


    林泉國環境雖然算不上惡劣,但是在整個北燕來說,實在是排不上好山好水,因為地理環境的不同,也就造成了此地之人,大多長得高大,勞苦大眾樣。


    張緣一說道:“韋峰大哥在這條商道上走了很多年了吧。”


    韋峰喝了一口水,說道:“是有些年頭了,本來是加入一些大的商會,稍稍有點安全保障,可是那些商會坑人得很,一個個見錢眼開,克扣不少貨物利潤,我們這一小堆人實在忍不住就主動退出來,打算單幹算了。”


    其實很多事都是如此,人要群居,在一起力量大,也多一分安全,可偏偏就有人打著安全的名號收費,美其名曰為了更好的交流,為了大家的安全,實際上,懂的都懂。


    韋峰說道:“唉,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啊,大商會連同買家一起壓榨我們這些小個體戶,捐錢一樣,比苛捐雜稅還要高,我們這些人也是沒有辦法,夾縫裏生存,再過不久,我也不想幹這一行了,隨便找個活計算了。”


    利潤低,又勞累危險,風餐露宿的,這樣的活,誰願意長久做下去啊。


    張緣一說道:“咱們也不太了解這裏麵的行情,不過還是希望韋峰大哥將來能夠賺大錢,過上好日子。”


    韋峰哈哈笑道:“大牛兄弟的好話我就收下了,多謝多謝。”


    這時隊伍另一邊有人喊道:“韋峰!快過來,你這行李怎麽搞得死活解不開啊!”


    韋峰起身,對著張緣一說道:“我去看看,你們多吃點。”


    “哎喲,別光用蠻力啊,這個結是活結,你不掌握方法,這樣下去變死結了......”


    陳墨剛吃了一口麵囊,齁了一嘴,罵罵咧咧道:“這什麽玩意啊,這麽幹!”


    張緣一有些生氣地說道:“不能吃別吃,好日子過多了,不食人間煙火了?”


    陳墨撇撇嘴,“不吃就不吃。”


    不過要說他還日子過多了,那還真是冤枉了,陳墨早年流浪,隻有十來歲的他,四處乞討,有了這頓沒下頓,那才是真正的艱難歲月。


    隻是後來被陳斷一收為徒,去了天闕宮,一念天堂。


    修行之人雖然辟穀,但是食物什麽的可從來不缺,就好像一個大富大貴之人,吃慣了山珍海味,也就不再對這些食物感興趣了。


    雖然也有一部分人,一生都在追求美食,可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食物真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漸漸淡忘,也許偶爾會解解饞。


    陳墨也不例外,修行到一定程度後,慢慢地也就失去了新鮮感,再不吃東西了。


    至於張緣一,對於這些東西,談不上多麽渴望,但是也還不至於失去感覺。


    雖然打記事起吃的少,日子過得很艱難,每天清湯寡水大白菜,但是對他還說一切都還可以忍受,也並沒有多麽渴望得到更好的生活。


    好像對於張緣一來說一直都是如此,外在的艱苦環境,他從來都是簡簡單單應付過去就好了,感觸不是特別深刻。


    陳墨望著遍地黃沙的大漠,一想到或許再過不了多久,就將要見到自己師傅了,他的心底莫名有些怪異的滋味,近鄉情更怯,哪怕是他這個罪惡也鮮少例外。


    他搖搖晃晃念道:“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內。一人吃一個,莫愁沒滋味。”


    張緣一不說話,隻是默默咀嚼嘴裏幹巴巴的麵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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