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峻眼神掃了一眼張緣一,很快挪開視線,繼續說道:“快快入座,不得打擾大賽進行!”


    麵對突如其來一劍闖入廣場的張緣一,不少人側目而望,不過眼見著張緣一往高俫的地方而去,也就不再稀奇什麽了。


    整個潮湖書院誰人不知,高俫的學生,一個個不服管教,頑劣至極,要不是根子上並無惡意,恐怕早就引起眾憤,一頓收拾了。


    麵對眾人的圍觀,張緣一快速離開廣場,一眼就看到那座極富特色的山丘,禦劍而去。


    先前還被高俫收拾的小猴子見到張緣一仿佛見到了救星,趁著師傅走神的功夫,趕緊一步跑到張緣一身邊,拉著張緣一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淚道:“緣一啊,你怎麽才來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啊,要不是被師傅‘糾纏’住了,我恨不得自己不參加比賽就去找你了!”


    王騰怕了拍張緣一滿頭的汙垢,又掃了一眼張緣一身上血跡斑斑的襤褸青衫,微微皺眉問道:“怎麽迴事啊?弄得這麽邋遢。”


    鍾石則是從戒尺之中取出一件單薄的衣裳,遞給張緣一,“先套在外麵,至少看著舒服一點。”


    張緣一接過衣裳,一邊穿,一邊迴答道:“先前在練功,一不小心過頭了,沒什麽大礙。”


    能夠練功吐血,還能說成沒什麽大礙,估計也就隻有張緣一一人了。


    韓木遞過來一顆丹藥,責怪的語氣說道:“你這家夥,人家修行是為了活命,你修行起來完全是玩命啊。趕緊服下這顆增元丹,稍稍緩緩心神吧。”


    他說的一點沒錯,雖然張緣一才到潮湖書院沒多久,但是這家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身受重傷了。


    雖然說年輕人身子好,精力旺盛,但就算是鐵打的體魄也經不起這麽折騰啊!


    三天兩頭吐血,隔三差五暈厥,韓木自認要是自己早就斷了修行的信念了,放在那些修行人身小天地的道家人眼裏,估計連修道的想法都沒有了。


    張緣一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拍乾坤袋,笑著說道:“你這不是羞辱我嘛,別忘了我可是煉丹師,你這些丹藥我什麽時候缺過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他還是接受了韓木的好意,服下了增元丹。


    張緣一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向眾人問道:“對了,問你們個事,這些天我又是忙於養傷,又是忙於修行,不知道俞霖姑娘的病治好了嗎?”


    王騰迴答道:“你放心吧,多虧了你的青靈丹,藥到病除,不僅僅病好了,就連臉上的黑斑也慢慢消退了,俞安平說,改日還要請你去吃火鍋,一定要讓你嚐個夠呢!”


    張緣一點點頭,既然俞霖沒事那就好,他迴答道:“那敢情好啊,正好上次沒有嚐夠,到時候大家再聚聚也不錯。”


    ......


    就在眾人閑聊之餘,大賽悄然拉開了帷幕。


    按照以往慣例,大賽文比在前,武試在後,今年也不例外。


    隻見懸於虛空之上的喬峻,手中憑空多出一具泛著七色玄光的玉笏,對著廣場之上,遙遙一指,輕點之下前方出現陣陣漣漪,漣漪震蕩卷起一圈,轉瞬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渦,一座恢弘的彩樓從漩渦之中緩緩升起,波光粼粼。


    彩樓簷牙高啄,犬牙相錯,一幅幅楹聯懸掛於各個簷角之上,清風吹拂之下,飄然動人。


    楹聯之上,題有一幅幅金字詩句,皆是昔年潮湖書院文比之上大方光彩之人,記錄其詩句於彩樓之上,亙古傳承。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


    當彩樓升起之時,整個晉中山文運憑添數成,濃鬱的文運,讓人如臨浩瀚的海洋,心胸也在此開拓,心境平和。


    彩樓之上,一條狹窄僅供一人獨行的雲梯,自上而下鋪設開來,如同天幕開闔,銀河倒懸,氣象萬千!


    張緣一被如此一係列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從前的他是如此熱愛書籍,僅僅是大勇哥留給他的那本《詩經》他如今都還留在身邊,保存完好。


    後來遇到師傅,讀書更是從來沒有停止過,堆積如山的各類書籍,他也是翻閱了不少。


    見到如此勝象的彩樓,他心中怎麽會不激起一點欣悅之情。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什麽水平,真要讓他上前寫就幾篇詩句,恐怕還是難入人眼,畢竟到如今張緣一也隻是看得多,真正落筆卻是極其少的,詩文一事見過和寫過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張緣一望了一眼四周眾人,卻發現小猴子此刻摩拳擦掌,激動不已,他忍不住問道:“唐遲也要參賽嗎,怎麽看你這麽緊張激動啊?”


    小猴子目光死死盯著彩樓之上的雲梯,迴答道:“參賽是不可能參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參賽,隻有靠欣賞欣賞同門的文才才能活下去這樣子。”


    張緣一一頭霧水。


    韓木幫忙解釋道:“這家夥就是色迷心竅罷了,文比大會往年都會有一位弟子擔任文壇評選之人,今年聽說是一位樣貌昳麗的女學生,這些天小猴子到處打聽,但是上麵隱藏得極好,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可把這家夥急死了。”


    小猴子撇撇嘴,不屑一顧道:“去去去,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這個家夥也好意思來這裏嘲諷我?”


    天幕遠處,一襲黑裙緩緩行來,飄然落地。


    此人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一摞纖繩簡單捆係,未施粉黛,簡單樸素,卻美不勝收。


    此人手中持有一杆平秤,緩緩登梯,拾級而上,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最終行至樓頂,驀然轉身,眉眼之間盡是英氣淩人,意氣風發!


    全場嘩然!


    張緣一險些道心不穩,一個踉蹌,“怎麽是她?!”


    張緣一修行至今沒有怕過任何人,也從不畏懼任何事,可獨獨有一人總是讓他不知所措,擾亂心神,此人就是,以文武雙榜榜眼進入潮湖書院,西晉公主,宇文君!


    按照以往的慣例,能夠登頂彩樓,評定文比詩文大篇之人,首先必定自身已有極高的成就,他們大多是在文壇之上成名許久的前輩,潮湖書院遠近聞名的才子佳人。


    宇文君作為文武雙榜登頂之人,他們確實是有所耳聞的,但她畢竟是一個新人,如此麵對評議比她年長,比她資曆老的前輩,真的能夠令眾人信服嗎?


    雖然大多數學生弟子都對此有極大的質疑,但既然這是書院的選擇,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暫且相信她的實力吧。


    一襲黑裙如夜色裏搖曳的彼岸花,彩樓映襯之下,熠熠生輝。


    宇文君麵色如水,前所未有的平靜,她低頭看著手中所持的平秤,師傅的敦敦教誨,在腦海中浮現。


    那位年長卻絲毫不失韻色的女子,鄭重其事地將這杆潮湖書院至寶平秤交付於她的手中,近乎命令道:“持此稱量天下士!”


    宇文君作揖迴禮,“定不負師傅所望,引領天下文風!”


    她緩緩抬眸,望向四周,自信十分,巾幗女英雄不勝枚舉,誰說女子不如男?


    文比開始,眾多學生弟子,紛紛聚於彩樓之下,每人限定賦詩一首,詩成自會有童子攜詩稿登彩樓。


    宇文君高坐彩樓之巔,評議詩文,將落選的詩拋下,紙片飄飄。


    一眾學生心中惴惴不安,各自在飄零的詩文之中尋找自己的詩篇,但凡是自己所做之詩飄至而下,那就代表自己已經落選,遺憾離去。


    張緣一雖說沒有參加文比,可看著滿天飛舞的稿紙,還有城頭之上,奮筆疾書,秀發飛舞的宇文君,隻覺得世間怎會有如此盛氣淩人的女子,如此颯爽英姿。


    如同仙人高坐,帝王垂臨,宇文君自始至終都是一副與生俱來的超脫物外,大筆揮斥之下,仿佛天地為之震懾!


    張緣一看著場內忙忙碌碌的眾人,一眼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微微驚訝道:“韓木也要參與這場比試嗎?”


    在他的印象中韓木向來是一個比較懶散的人,對於這些比試按理說不至於如此上心才是,還有一點是張緣一確實不知道韓木的水平如何。


    小猴子笑著說道:“這你就看輕韓木了,雖然人傻了一點,但作詩水平還是十分可取的。”


    彩樓之下,韓木如同閑庭信步,悠悠踱步。


    突然一位正在追逐一張飄飛紙稿的男子,因為隻顧抬頭注視稿紙,一個不小心撞到了韓木的身上,那人一個踉蹌,往後摔去。


    韓木趕緊一把將其扶穩,忙問道:“你沒事吧?”


    那男子興許是膽子小,一臉驚恐,低頭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韓木哈哈一笑,“這位兄台說什麽呢,我可是好好站著的,倒是你怎麽自個險些摔個大跟頭?”


    那人靦腆地撓撓頭,行禮道:“在下沈佺期,無故冒犯。”


    可是還未等韓木迴複,天上又有一張稿紙落下,那人一步跑去,“在下還有要事忙碌,兄台下次再聊!”


    韓木看著對方慌張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


    評議一事雖然耗費時間極長,但是耐不住等待的枯燥乏味,沒過一會兒,大多數人都找到了自己所做的詩篇。


    最後,隻剩下兩首詩沒丟下,又過了一段時間,一紙忽忽悠悠飄下,學生弟子們爭著取看,


    法駕乘春轉,神池象漢迴。


    雙星移舊石,孤月隱殘灰。


    戰鷁逢時去,恩魚望幸來。


    山花緹騎繞,堤柳幔城開。


    思逸橫汾唱,歡留宴鎬杯。


    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材。


    著名沈佺期。


    沈佺期頓時遺憾頓足,就差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奪得魁首了。


    緊接著最後一首詩落下,


    春豫靈池會,滄波帳殿開。


    舟淩石鯨度,槎拂鬥牛迴。


    節晦蓂全落,春遲柳暗催。


    象溟看浴景,燒劫辨沈灰。


    鎬飲周文樂,汾歌漢武才。


    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


    韓木莞爾而笑,正是他所做的那首。


    宇文君對沈詩的評語是:沈、韓兩詩才勢均力敵,難分高下,隻是沈詩尾聯:“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材。”詞氣已盡,顯得萎靡。


    宇文君接著評判:韓詩尾聯“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詩力健舉,餘韻悠長。兩詩相比較,韓詩略勝一籌。


    眾人對宇文君的點評佩服得五體投地,認可她的才華確實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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