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劍氣即將觸碰到赤僵之時,遠處的天邊,驀然卷起一抹黑色的迷霧,迷霧旋轉之下轉瞬即至。


    目盲老乞丐不為所動,甚至十分不屑,隨手又是一劍,看似十分輕巧的一劍,仿佛穿梭萬裏,天地之間劍氣割出一條極其宏大的溝壑,黑色迷霧也在這溝壑之間攪碎成一絲絲碎片。


    但是隻一瞬間,碎散的黑色迷霧就再次凝聚,不僅如此,這次的凝聚近乎實質,就連天地都在這黑色的迷霧之間動蕩,仿佛大道在此停滯。


    迷霧速度極快,刹那之間裹挾住身受重傷的赤僵,極速掠去遠方,走得時候,還不忘嘲諷道:“老瞎子,飛魚峰可不是就此無人了!”


    目盲老乞丐空洞的眼神仿佛裝下星空,星辰旋轉,大道衍生,冷哼一聲,又是一劍!


    一劍幻化無數,萬道劍刃成就一片天地劍氣巨網,保羅萬象,靈氣混亂之下,倒傾蛟室!


    黑色迷霧之中,有一位身穿鬥篷的男子,麵部模糊,迷霧幽幽彌漫,看不真切,那人指尖在虛空中劃出一個金色符咒,口中微微念道:“一念往生。”


    一層層的水汽升騰,空中出現一抹實質化的彩霞,萬道劍氣剛一觸碰到彩霞,凝滯而下,懸停於原地,如入泥沼,前進緩慢。


    目盲老乞丐再不願一個激射而出,如同鷹隼,手中鐵劍在飛掠的過程中,擷取天地靈氣,滂沱的靈氣凝練成一顆顆蝌蚪大小的篆文,蓊蓊鬱鬱之下散發微弱的光芒。


    鐵劍向前一橫,萬道劍氣匯聚成一把足以撐起天地的擎天巨劍,目盲老乞丐手中握住劍刃,手上鮮血滲透,但是轉眼就被劍身吸收,劍氣更加凝實。


    輕輕一道橫抹,彩霞攔腰截斷,如同一片片碎布羅裙,滿天彩帶飛舞。


    鬥篷男子心口如同被人強行擊中一拳,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不過轉眼就哂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乞丐我們後會有期!”


    他竟然不顧一切地催生靈力,速度再次拔高好幾個檔次,瞬息萬裏,消失不見。


    目盲老乞丐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看不清神色,隻有眼中的星辰還在緩緩旋轉,柱劍而立。


    “想不到米存如今的修為已經這般聊得。”秦劍此刻出現在目盲老乞丐的身邊,看著被兩人打亂的天地,語重心長道。


    目盲老乞丐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如今的境界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秦劍點點頭,心中自問自答,但是破境之後呢?我看未必吧。


    目盲老乞丐將手中的鐵劍收入體內,看著秦劍說道:“你迴去吧,下一次不破鏡也就不要下來了。”


    “嘶!”秦劍長唿一口氣,忍不住抱怨道,“咱要不要這麽狠心,這次剛剛下來啊,怎麽就又要趕我迴去了呢?”


    目盲老乞丐轉身離去也不管秦劍的嬉皮笑臉,他隻說了一句話,“山長說如果此行不能讓你破境,下一次下山就是你的死期。”


    秦劍一拍麵頰,一臉憂傷,感慨道:“這都是什麽人間煉獄啊!”


    ......


    在崔文星的院子中,張緣一等人正聚在一起,商量著對策。


    眼下打草驚蛇,對方已經心生警惕,再想有什麽大行動那必然是要出事的,所有幾人商量的內容隻有一個,如何逃命。


    唐遲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疑惑道:“不對啊,按照正常來說,小石頭現在應該已經到書院了,可以派人來解救咱們了啊。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被他這麽一講,所有人都警覺起來,互相看了幾眼,此事有蹊蹺。


    幾人沉默許久,張緣一率先開口道:“崔文星先生,請問這二當家崔山到底如今是何境界?”


    崔文星單手拖住下巴,微微皺眉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騰雲境,不過崔家有專門遮掩境界的法器,真實的情況我還真就不知道。”


    張緣一又問道:“那崔明哲家主呢?”


    雖然在一些宗門府報上對於九門四姓的家主境界都有明確的記載,但是張緣一還是想要聽聽真正知道詳情的人這些信息。


    崔文星說道:“一切都像坊間傳聞的那般,境界一般。”


    那就很奇怪了,張緣一在進入崔家時,感受到的那股恐怖氣息究竟從何而來,而且感覺還不是一個人。


    他大膽地問了一個比較隱私的問題,“那請問崔家有幾位聖人?”


    崔文星細細思索一番道:“我所知道的一位是前不久躋身無相境的旁脈弟子崔澤前輩,還有一位是家裏的老祖宗了,聽說閉死關許久許久了,如今的生死不知。不過應該還在吧,隻是不到萬不得已,家族存亡之際,恐怕不會現身。”


    天下烏鴉一般黑,家族和宗門其實是一個道理,門麵上有人撐住,暗處也要有人可以在生死存亡之際挽天於既倒。


    不過崔家這位老祖,恐怖不到事情實在是發生到無可挽迴的地步不會出手的,畢竟如果什麽事情都要他來處理,那麽這個崔家就是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長久不了。


    “咚咚咚!”這時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崔文星起身查看卻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眾人不動聲色的精神一震,雖然表麵看不出來,但紛紛嚴陣以待。


    正是去而複還的崔山!


    崔山看了一眼幾位,麵帶笑意道:“不要誤會幾位,我這深夜打擾實在是讀書讀到一半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著諸位是書院的弟子就鬥膽來請教請教。”


    張緣一也是笑容相迎道:“崔前輩哪裏的話,這不是寒磣我們嗎?你是成名許久的大家,我們雖然是書院弟子,但實在是年輕無知的多,那裏敢在您麵前抖摟那二兩稀拉文墨啊,這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嗎?您要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們吧,能幫到的地方一定幫您!”


    崔山再次仔細看了張緣一一眼,是個巧舌如簧的小子,而且接連兩次都能夠對他克製住敵意,這份能耐可不簡單。


    崔山也不囉嗦,從袖中取出一副畫卷而來,隨手一攤,畫卷平展而開,懸浮於半空之中,是一副水墨山水畫卷。


    畫卷底部是波濤滾滾的黑色浪潮,一朵朵高出數丈的浪花,墨色暈染之下竟然完全不失一點氣勢,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遠處是山巒連綿起伏,江水銜遠山,吞長河江水,天邊是仿佛變幻不斷的昏暗景象,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畫卷通靈之下,晦暗變化,霏霏淫雨,連月不開,怒號陰風,濁浪激蕩上天穹仿佛排空洗塵;日星隱曜其中,山嶽潛形不見蹤影;柯艦迷津,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若虎嘯猿啼。滿目蕭然,感極而悲!


    畫卷再變,水霧退散,清朗的天際,升起一輪曠日金輪,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水墨沙鷗點點翔集,戲水錦鱗遊泳其中;岸芷汀蘭鬱鬱青青。


    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月色如洗退盡一起塵世喧囂,浮光閃爍之下若跳躍金瓦之上,靜影沉璧,見此話則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喜氣洋洋。


    江水之畔,一座雅致的閣樓聳立於一塊巨大的碣石之上,閣樓樓梯罕見地用九十九級僭越而建,水流“拍打”之下,如同聖人張開懷抱,容納江海!


    張緣一在看到這座閣樓之時,眼神微微一凝,瞬間認出此畫!


    隻見在那閣樓之上是一位墨色小人麵朝江海,負手而立,身形瘦削。


    明明隻是一滴極其渺小的墨團,卻仿佛匯聚整幅畫卷的精氣神,哪怕負手於後,卻仿佛天地凝聚一身,舉手投足之間就可引起天地異動。


    羸弱負重的身軀,如同撐起天地,蘊藏這無窮的毅力,給人一極其強烈的震撼之感,心神震蕩。


    畫這副畫卷之人,畫功了得,畫卷之中的那位文人,更加了不得。


    畫卷邊側,墨色再次隱現,竟然是一長串文字,文字如同流水一般,虛虛浮浮停於畫卷之上,搖搖晃晃地動蕩,再加上持筆之人興致所發,狂草龍飛鳳舞!


    “嗟夫!予嚐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崔文星不敢置信,惶惶問道:“這......這是崔家初代祖師爺的......”


    崔山點點頭道:“正是。”


    上年前,崔家老祖在遲暮之際,見海排雲崖,感念自身一生所作所為,有感而發,故作《嶽陽樓記》一則記文。


    此記文一出,轟動天下,影響力洞穿史冊,成為延綿千年的治國理念之一,政事通達、人心和順成為後代無數治國理政者孜孜以求的理想境界。


    後世有“居官警語”雲:“善為治者,貴運軼民之隱,達民之情。”“治民之大者,在上下之交不至於隔閡。”“上下之交”而不“隔閡”。


    正是這位已故聖人的功勞,其核心就是個“通”字,揭示了“政通人和”的關鍵。


    見此畫卷,如同先人依稀眼前,浮白的發絲,憂國憂民的眼神,看著前浪滾滾拍打於寒風中屹立不倒的閣樓,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還應搖落處,寂寞盡秋風。


    可古來聖賢,偏偏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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