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眨眨眼壓下情緒翻牆直奔後院邊角,汪如晦上次帶她走得急,她未帶上自己這麽多年積攢,挖出一個紅木盒子,將裏麵的一遝銀票和母親留給自己房產地契全部塞進衣服才轉身離開。


    張府太大,就算有月光照亮也依然影影綽綽,即便是江昭也背後竄起冷風,但她咬咬牙決定再迴自己房間看一眼,提前掩住口鼻卻沒迎來預想的塵土。


    摸出火燭來點亮整間屋子,屋內桌翻凳倒,連床也被掀起,她疑惑地側頭,半年了,這裏雖然亂,卻沒有多少灰,顯然有人經常來這裏找東西,


    “是誰?他們又在找什麽呢?”


    又將其他房門一間一間推開,自己母親八九年未有過人的臥室和自己房間如出一轍,被翻得亂七八糟,“有點意思。”


    江昭眯了眼去看被門上木刺掛住的一縷黑色布條,將這縷布條收好後翻出院牆。


    出來後直奔城西,今日中秋,街上人不多,店鋪大多歇業,隻有一家“日豐昌賭坊”依然燈火通明。


    賭鬼沒有家,中秋不過爾爾,她也是。


    無比諳熟地走進賭坊對門口迎客夥亮出手裏一個銀質腰牌,“今兒人多嗎?”


    聲音清甜,讓夥計吃驚,“原來是熟客,裏麵請,今天人不少。”


    江昭挑挑眉跟上夥計步伐,她對日豐昌背景所知甚少,但這家賭坊內裏別有洞天,外麵不過小打小鬧,裏麵那間卻賭什麽的都有,她記牌算牌一絕,從十三歲後就很少輸,因此才能拿到那塊腰牌。


    她的到來沒引起什麽波瀾,大家都更專注自己眼前牌桌,內室煙霧繚繞,有人輸得急眼赤膊相見,她隨意瞥一眼,找個桌上人表情緩些的,痛打落水狗實在沒必要。


    依然未摘兜帽,落座以後莊家說,“人齊了,開?”


    “嗯”,桌上三人都答話。


    聽見女聲另外兩人有些驚訝,但也隻看她一眼沒再多說。


    開局第一把捏到地王,江昭苦笑,所有需要碰運氣的東西果然都對自己不利。


    桌上另一位男子衝她吹聲口哨,“小姑娘有錢嗎就出來賭?你娘親不會擔心你嗎?”


    江昭半張臉都隱在兜帽陰影裏,“一會子贏了你不就有了?”


    對麵的人被嗆得拍案,但在日豐昌鬧事不是明智選擇,隻喲了一聲就沒再開口,這時候江昭感受到桌上另一人視線,她微微抬眼看,隻看到對方薄削小半張側臉和右耳上一隻晃動金耳環,這人除了剛開頭一聲嗯,沒再發過話。


    又罰一輪牌,這次拿到雜九,這運氣依然夠嗆,但她無謂聳聳肩,反正是靠算牌來贏,越往後越有利。


    這場過半,江昭輸多贏少,手裏籌碼漸薄,剛才開口的男子又笑出聲,“小姑娘等會兒輸了可以考慮肉償。”


    江昭反而笑了,“好啊,那哥哥要是輸了呢?”


    對麵的人顯然來了興趣,甚至忘記敢獨身來這裏的女子一定都有保命籌碼,“妹妹想要什麽?”


    “下一局……我想要……哥哥桌上全部籌碼”,江昭掃一眼對方摞在一起的銀票和玉玦,覺得自己今天收獲頗豐,“若是我輸了,就跟哥哥迴家。”


    說完抬眼對男子挑眉,灰綠眸光似冥火跳動,勾得男子愣住。


    片刻才找迴自己聲音,“好,就這麽定了。”


    金耳環晃動一二,一直未開口的那一個男子從案上抬起雙手,“二位如此雅興,我先退出一局。”


    說完抱臂觀局又陷入沉默,江昭聳聳肩,兩個人難度更小,她贏定這場。


    果然再出手時已經扭轉局勢,每出一張牌對麵男子的麵色就嚴肅一分。


    直到對麵手裏籌碼全部挪到江昭手裏,男子臉色更加尷尬,江昭勾唇,這人好像並不介懷那些錢,反倒是覺得丟人更多?


    男子額頭有汗,“陰溝翻船,沒想到輸給一個女人。”


    罵誰呢?江昭笑笑,“也許隻是我運氣好而已,哥哥要不要再來一局?”


    話頂到這裏,不接不行,誰讓麵前是個女子,他自有“男人尊嚴”在此。


    於是開口,“好,一局定勝負,輸了你就跟爺走。”


    “那要是我贏了呢?”


    “你想如何。”男子目露威脅,咬牙切齒問出四個字。


    “我想要哥哥一隻手”,江昭歪歪頭,“左手吧,右手還要拿刀,我可不敢阻哥哥他日為國盡忠。”


    男子拍案而起,“你他娘的詛咒老子?”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又似反應過來什麽,“你知道我是誰?抬起頭來。”


    江昭輕輕歎息,“你何必這樣急,手邊雁翎刀分明是京直衛製式,虎口繭這樣深,坐姿又這樣典型,看出你身份一點也不難”。


    男子這才坐下,冷哼一聲,這時候桌側戴金耳環男子也輕笑,“既然進了日豐昌,願賭服輸,難道你玩不起?”


    看熱鬧不嫌事大。


    江昭也開口,“是呢,哥哥這樣兇,可嚇到人家了”,說完又微微抬頭聲音沁上冷意,“還是說,你真的玩不起?”


    “好,賭就賭,怕什麽”,男子大手一揮唿喚莊家開牌。


    骰子聲音在牌桌上響起,與對麵男子越來越急促唿吸相和,牌麵顯示他輸得徹底。


    驟然起身,用手中刀指向江昭,“不可能,你是什麽人?你一定出千了,抬起頭來”。


    江昭垂眸看著與自己鼻尖僅有兩寸的刀尖,抬手示意莊家撤去圍住男子的日豐昌護衛,莊家聲音為難,“姑娘,這人壞了日豐昌規矩,該交給我們處置。”


    “無妨,我自己來也一樣”。


    莊家猶猶豫豫看向江昭,還是叫手下退開,賭場又恢複喧鬧,江昭在煙霧繚繞中抬頭看男子,“真的打算賴賬?”


    說完後感受到來自側麵的視線,餘光捕捉到那隻金光閃閃的耳環一動不動,他似乎在透過兜帽觀察自己。


    男子麵色屈辱,又聽到身側來自第三人的一聲輕笑,在他耳裏暗含譏諷,終於抬起左手放在案上,“願賭服輸。”


    江昭彎眼,“這才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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