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如晦看著她一字一頓,眼神毫無波瀾,“從今以後你跟著我,你不再叫張陵均,你叫江昭,我會教你計謀武功,你要為我所用。”


    “好”,這聲答得斬釘截鐵,張陵均此時已收了眼淚,臉上隻剩冷漠堅毅。


    不用問,她當然想活。


    這次輪到汪如晦微征,他神色莫測帶著幾分探尋打量她,像看到了什麽十分有趣的東西。


    “剛才不是還想殺我?現在又這麽果斷?”


    “不過試試而已。”


    汪如晦挑眉,“殺了本督,你一個罪臣之女又能去哪?難道要流落江湖漂泊?下次動手前先想清楚。”


    這就已經教上了,可見汪督主當真是個好老師。


    “督主此言差矣,如果成功,我可以提著您的頭去找十三王爺收留,他一定樂意要下這份見麵禮”,張陵均似有挑釁地瞧一眼汪如晦,十三王爺李長鐸是朝中清派核心人物,不與閹黨同流合汙,素有賢名在外。


    汪如晦又一次原諒張陵均的冒犯,眼神玩味垂眸瞥她一眼,“為了自己的前途就要拿本督的命當投名狀,好狠的心腸。”


    張陵均深吸一口氣,“汪督主為了前途構陷忠臣製造冤獄心腸可真善得緊。”


    汪如晦表情似有疑惑,“哦?哪位忠臣?”


    其實張陵均也不知,她不過拿外界傳說來諷刺汪如晦一句而已,此時有些無言以對,汪如晦又說一句,“一個階下囚三番五次出言譏諷本督,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怕,但督主又不會殺我,索性逞兩句口舌之快,明天成了督主手下總不好再侮辱自己主子。”


    伶牙俐齒,即便跪在地上也不願在嘴上落下風。


    汪如晦笑笑,又蹲下去看她,“原來是有恃無恐,但這世上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有很多,尤其你生得這樣好,更該學乖一些。”說著伸手拂上對方鬢角,略帶涼意的手指從張陵均臉側滑過,眼神輕佻卻含有十足威脅意味。


    張陵均覺得這一刻汪如晦才真的讓她生些寒意,撇過臉去,“督主總該理解理解我這個家中剛遭難的小姑娘,情緒激憤些也是有的。”


    打不過就加入,張陵均一貫能屈能伸。


    “本督當然理解了,隻要你乖,本督會疼你的”,似真的有疼惜,汪如晦又抬起對方下巴,手逐漸用力將對方拉到自己麵前。


    張陵均則不為所動地繼續發問,“督主留下我要怎麽給皇上交代?”


    “我會找一同齡女子的屍體帶迴去,說你一時不能接受家中逢此大變觸柱而亡。”


    “父親他們呢?”


    “你父兄會被帶迴詔獄等候問斬,你妹妹收入役司庫,將來賣入青樓或被哪個貴族收留。”


    旋即鬆開手任張陵均跌坐在地,她前一刻祈求奇跡出現,下一秒幻想被宣判死亡,不自覺伸手扯住汪如晦衣角 “你怎麽能這麽殘忍。”


    汪如晦聲音帶一絲笑意,“哦?這也不能怪到本督頭上來吧?是皇帝下的旨,是皇帝要殺你全家”,語氣逐漸加重,念白一般讀出殺你全家四個字,又像是意識到自己刻薄,而後放輕聲音收迴眼神,“我隻不過是個辦事的,今天保下你,已是欺君死罪,你還想如何?”


    張陵均這時才抬頭認真看了汪如晦的樣子,正是日暮時分,本該倦鳥歸林鶯啼迤邐,此刻卻隻有幾聲烏鴉淒厲叫聲在頭頂盤桓,天邊金紅與遍地殷豔慘然相映,竟有別樣綺麗。


    夕陽落在汪如晦身後,逆光加深他的輪廓,他此時神色幽暗身姿雍容,著一身黑紅攢金官服正立在這幅畫中央,用他的出眾姿容為這幅畫點上最後一睛,與眼前場景一同刻在張陵均心中,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原來那個叫作——“永駐心間”。


    說汪如晦是憑著美貌得了吳貴妃和皇上青眼,這話自然有誇大之嫌,但他的確有禍國容貌,兩人臉上都有十成十攻擊性,但張陵均的美常被認為是劍走偏鋒因而不祥,他不同,曜花瑰嫵皎霞朝升。眼皮褶子不止一層,略帶桃花又微微上挑,抬眸似鹿垂眼像狐,眉毛斜飛入鬢,臉上自帶一股隻可遠觀的不怒自威。


    而皮膚卻是種近乎病態的白,這又讓他乍看起來有幾分孱弱,當然,隻不過是一瞬的錯覺。即便是見慣美人的張陵均,也不得不說一句人間殊色,至為罕有。


    “為什麽選中我?”張陵均已從地上爬起,她不喜歡仰視著任何人說話。


    汪如晦眸光閃了閃,掠過話鋒沒答她,“你最好聽話,你的命現在握在你手裏。”


    “我想先迴屋拿些東西”


    “去吧”


    外院圍牆上蹲了數十個黑衣人,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說“少主,汪如晦也要帶她走,我們上不上?”


    另一長著雙笑眼的年輕男子微微搖頭,“算了,我們打不過汪如晦,這幾個月已折了數十個弟兄在他手裏,我們撤。”


    “那就這麽讓他們走了?”


    “來日方長,再尋機會吧。”


    院內,


    張陵均迴到屋中將母親唯一的遺物——一本唐代詩集帶在身上,又收拾些旁的雜物來磨蹭,汪如晦在院中縛手而立並未看她,這會兒若是逃,能逃得掉嗎?想法剛生,那頭就聽見一句,


    “你最好別動歪心思”,汪如晦語氣十分平靜。


    被人戳破心事,張陵均隻能走出屋子來,汪如晦已轉過身向門口去,張陵均又迴頭看一眼自己家的院子才跟上去,門口已停好轎子。


    “上去”,汪如晦並未看她,


    張陵均跪久了,腿仍是麻的,隻能手腳並用往轎子裏爬,汪如晦默了默,伸出一隻手托了她一把,她才坐進轎子,隨後汪如晦也進了轎子,周圍的廠衛都有些驚訝,私下悄悄交換眼神,


    ”督主不是有潔癖不愛與人接觸的嗎?“


    相顧無言各有心思,張陵均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特殊之處,被殺的那些個朝臣家裏皆有女兒,她縱有才名在外,會寫些駢文散句,也不足以讓汪如晦冒著欺君之大不韙保下她,但到底這籌謀又從何而起呢?她一時也想不通,隻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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