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師爺卻一下子啞了火,仿佛方才涕淚俱下恨不能將腦袋摘下來給這位殿下當球踢隻為換取自己一條狗命的不是他。


    已經把腦袋舉起來打算一巴掌拍開師爺、唯恐被搶了活命機會的趙縣令立即再度低下頭,腦袋狠狠紮進地裏。


    兩人默不作聲,不約而同地緊緊咬住了牙關。


    時清然知道,那他們兩人同樣也該知道。


    那截玄色鐵索就在宋煜辰袖中藏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劃破空氣橫空而來,至於下一次甩來的是手指頭還是什麽旁的東西就不一定了。


    按著鎮南王殿下的脾氣,是帶來還是帶走些什麽也不一定。


    殺雞儆猴的戲碼上演過了,效果也仿佛還不錯,怎麽此刻這二人忽然就又變得如此沉得住氣了?


    頓了半晌,師爺顫顫巍巍地提著唇角,笑的比哭還難看,“小的......小的愚鈍,不知道王爺說的是什麽事?”


    宋煜辰望了一眼身邊的柱子。


    方才動手殺那捕頭的時候他帶了些氣性,下手不自覺地有些重,一時間竟是沒控製住,淋漓出了些許血跡。


    柱子是金絲楠木,那捕頭看起來身量不胖不瘦,可惜血肉裏邊油脂太大,血滲不進去,歪歪曲曲地蜿蜒出一串零星血花。


    他別過視線,屈指捏住那沒什麽分量的驚堂木,“事到如今,你以為他還會來救你麽?”


    一直沒吭聲的趙縣令瞳孔猛地一縮,額角跟著狠狠一顫,冷汗一串接著一串地往下落。


    “沒了利用價值的東西,你以為還能值得他大張旗鼓一場麽?”


    他喉嚨裏逸出一聲極輕的冷笑,“怎麽,敢打賭麽?賭他究竟是會放棄你們還是來救你們,就以你們兩個的項上人頭為賭注,如何?”


    宋煜辰審問起人來很有一套,這一點時清然是早已經領教過的。


    此人本事不小,這方麵更是擅長,所有話都仿佛說的十分漫不經心,卻總能準準地戳進人內心深處最柔軟最恐懼的角落。


    他慢條斯理地往後靠了靠,姿態輕鬆慵懶,“倘若我是你們,就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打這個賭,勝算太小,不劃算。”


    話音剛落,師爺猛地直起了身子,“王爺!小的——”


    他好像是忽然想通了,說的很急切,但還是為時已晚。


    他隻勉強來得及說出這麽幾個字,眾人耳畔忽然閃過一聲血肉摩擦聲響,緊接著師爺便不說話了,也不動了。


    他的眼珠子僵硬地旋轉了半圈,仿佛很想要往身後看,動作在幾秒之後戛然而止——他胸口處忽然多出了一段刀刃,刃尖上閃著森冷寒光。


    殷紅淋漓。


    體型碩大笨拙如待宰肥豬的趙縣令不知何時掙紮著起了身,並且悄無聲息地撲到了師爺身後。


    師爺右胸口冒出汩汩熱流,隨後幹脆利落地死去,“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一雙眼睛瞪得忒大,神采已經不見,殘存著的是顯而易見的恐懼和一點模糊不清的不甘,卻沒有驚訝。


    他身後的趙縣令臉色灰白,手指顫抖個沒完沒了,一隻手上捏著一隻鞋子,鞋頭上是閃閃發亮的寒光匕首。


    暗衛搜查了他全身上下,卻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還留著這樣一手。


    趙縣令不愧吃了這麽多年的民脂民膏,並非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手無縛雞之力,手上力氣十分可觀,沒費什麽力氣就捅穿了這位多年公事的同僚的心髒。


    宋煜辰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嘴唇逐漸滲出殷紅血跡的死屍,眉眼中仍是一派古井無波。


    “當啷”一聲,那藏在鞋子裏的暗器落了地。


    趙縣令那隻有力的手哆嗦的不像話,胖白如發麵饅頭的一張臉上有恐慌、有驚懼、有絕望,卻唯獨沒有後悔。


    不知究竟潛藏於何處的暗衛們蜂擁而上,刹那間從四麵八方冒出來,如同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唿啦”一聲朝著趙縣令圍過去。


    公堂上連死兩人,方才那股子好不容易才散去了些許的血腥氣卷土重來,輕而易舉地將時清然整個人吞噬其中。


    弄兒熟門熟路地將她擋在身後,清冷的聲音夾雜了些許關切而來,“小姐,要先走麽?”


    時清然抬起頭,眼角餘光瞥見腦袋上懸掛著的“正大光明”四個字,頭更暈了。


    但她動了動嘴唇,“不。”


    此情此景,堪稱荒唐至極。高位之上的鎮南王殿下卻格外淡定,舉手投足之間皆是遊刃有餘,


    “縣令大人,我隻是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值得你這樣以命拚死護著,說句話而已,有那麽難麽?”


    “君、君子食人之祿,故而、故而忠人之......”


    趙縣令麵如土色,自覺耳畔皆是嗡嗡蜂鳴,口齒一道不利索起來。


    “事已至此,縣令大人難道還妄想著能夠與虎謀皮?”宋煜辰不緊不慢地打斷他的話,“隻可惜現在於他而言,你已經被我發現,便等於是失去了所有利用價值。”


    頓了頓,他忽而輕輕一笑,“現在看來,於我也是一樣。”


    趙縣令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喃喃自語個沒完沒了,眼中沒有半點神采,張口說的盡是些瘋癲之語。


    他曾假借他人之手殺了很多人,可親自動手這應當還是第一次,動作不怎麽熟練,心理準備也完全沒做好。


    宋煜辰很有耐性,再度斂聲問,“你是否殺過人?”


    趙縣令張了張口,終於開始老老實實地說人話。


    他道,“......是。”


    “猴兒是你殺的麽?”


    “......記不得了,可能是。”


    “是否擅自扣押下了所有賑災錢款和米糧?”


    “......是。”


    “是否濫用私刑、草菅人命?”


    “......是。”


    他一字一頓,每多說一個“是”字,臉色就更白幾分。


    這會兒的趙縣令仿佛徹底成了一隻紙老虎,還是隻已經漏過氣的紙老虎,所有虛誇的花架子全都灰飛煙滅。


    按照時清然在話本之中看來的定律,通常來講一位戰俘被俘虜之後應當是十分寧死不屈的,且一定要在被對方質問時狠狠拿眼神瞪著勝利者,被按著腦袋的時候還拚死掙紮想要衝上去同勝利者再做最後一次鬥爭。


    如若不然,便一定要主動赴死。趁著對方沒有防備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提著腦袋往牆上撞,決絕而悲壯。


    總之,作為一名合格的戰俘,寧可輸人也絕不能輸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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