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兒見縫插針地道,“若是小姐不放心,我們現在迴去看看便是了。”


    “現在迴去幹什麽,”時清然無地發泄,於是惡狠狠地搓了一把微燙的腕,“他方才不是指使我們出來麽!”


    “小姐。”弄兒越發淡定地道,“你背著少爺發脾氣他又看不到。”


    時清然收迴手,光明正大地耍賴道,“我什麽時候發脾氣了?”


    “對我發脾氣更加沒有用,請小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


    雖然說像她這樣的廢柴,身旁跟著一個得力下屬委實十分有必要,估計當時她出嫁的時候她哥也是這般考慮的。


    可有時候下屬太過得力,太過貼心,也不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譬如此刻,給她這樣不失時宜地一提醒,時清然更鬱悶了。


    弄兒麵色仍不變,緊跟著又道,“況且小姐就不想知道少爺現下在做什麽嗎?”


    “......”


    還別說,這得力下屬就是不一樣的,不用她主動開口也能猜得到她心裏在想什麽。


    但她嘴上仍道,“不想。”


    “為何?”


    時清然輕咳一聲,小聲地說出了一句自認為很有些玄妙道理的話。


    “這不是明擺著麽,他既然那麽做了,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安排,用不著我多心,我隻要做好我該操心的事就好。”


    “小姐果真善解人意、十分貼心,看來同少爺感情好一事並非奴婢一人遑自揣測的。”


    “......”


    時清然繳械投降,改口道,“......我想知道。”


    弄兒“嗯”了一聲,終於心滿意足地收了她那副伶牙俐齒神通。


    方才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話,興旺就站在一邊聽著,從其中拚湊出了一個零零碎碎的真相,然後便仿佛被這真相震驚住了。


    他莫名其妙地跟著出來走了一遭又莫名其妙地跟著走迴去,半點怨言都沒有,且迴去的路上格外沉默,走的離時清然遠了許多。


    兩人之間的罅隙大的能塞下兩個弄兒。


    時清然的心思比這縫隙還寬闊,絲毫沒注意到他那隻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震驚和異樣。


    她眨眨眼睛,好奇地問,“怎麽不說話了?”


    方才出來的時候他明明好像有很多話想要說來著,這會兒怎麽安靜得這樣異常?


    興旺不曾與這種人相處過,沒有時清然這樣坦率得幾乎沒心沒肺的好心態。


    長久的悲慘生活將他從養尊處優的位置上拖下來,叫他很難再適應那種氛圍。


    聞聲,他加快了速度,同手同腳地往前走,仿佛身後跟著什麽虎豹豺狼。


    時清然“咦”一聲,正要跟上去,手腕卻被拉住了。


    弄兒清冷的聲音隨之而來,“小姐,你知道什麽是連舟麽?”


    她向來話少,且十句之中差不多有八句都是應答,均不超過五個字,能像這樣主動開口發問實在是難得。


    時清然受寵若驚,做出一副醍醐灌頂模樣,“聽著倒是很耳熟,哦!你是說——”


    弄兒的眼神中帶了些訝異。


    “哦”了一會兒,時清然同她四目相接,語氣很快茫然下來,“不知道。”


    “......”


    弄兒望她一眼,別過眼去又別迴來,如此循環往複了好幾趟之後,單薄的唇終於微微張開,一張開就是歎氣。


    好在這次她沒歎太長時間,隻是很短暫的一聲而已。


    時清然剛以為自己能夠逃脫一次教訓,就聽見她道,“小姐,你能稍稍長點出息麽?”


    “......”


    時清然很委屈,理直氣壯地爭辯道,“女子無才便是德。”


    弄兒沒再跟她辯論,她說,“連舟是一種武器。”


    “我又不懂什麽武......”


    弄兒沒看她,繼續往下說,“準確來說,是一種暗器。”


    她的聲音從兩片淡色的唇之間傳出來,仿佛夾雜了數九隆冬的冰雪鋒芒,越過時空,擦著唿嘯風霜而來。


    所謂連舟,其實是一條鐵鏈,因其材料特殊,可被加工製作成纖細柔韌如發絲的尺寸,平時可收於袖中、纏於腕上,使用非常方便。


    既能在戰場上出奇製勝,也能在暗殺中發揮重要作用。


    那東西雖細小,卻是不出鞘則已,一出則勢不可擋。


    時清然不失時宜地打斷了她的話,問道,“什麽樣的特殊材料?”


    弄兒很罕見地沒有教訓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


    她隻是抿了抿唇,望了時清然一眼,再次抿了抿唇,最後吐出兩個字,“玄鐵。”


    玄鐵何物,時清然當然不陌生,非但不陌生,還應當很熟悉才是。


    鎮南王殿下麾下所統的玄甲營以冷銳甲胄而聞名,而那種甲胄的原材料便是玄鐵。


    時清然雖不讀兵書,不懂兵家常事,卻也大約曉得,上好的玄鐵可塑性極強。


    先前有一次宋煜辰深夜歸來,玄甲未曾來得及褪下去。


    她親眼見過的,他從耳後取下了一片甲胄,放在桌上後專門拿硯台壓住了一角,縱然如此,翹在空中的另外一角還是被微風吹得蠢蠢欲動,其輕薄比蟬翼隻多不少。


    由此觀之,弄兒所言不虛。


    “古有哲人,以鐵索連舟,使船隻穩如泰山,人行走在上麵如履平地,寧折不彎,絕不會被豐腴掀翻。而使用這種方法的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時清然“哦”了一聲,愣了愣,拿能夠氣死人的眼神看向弄兒,口氣比方才還要茫然,“所以說,那東西很厲害麽?”


    若是換做旁人,恐怕早酒喪失耐心要以下犯上,手刃這位心思蠢如豬的王妃殿下。


    四目相接了片刻,弄兒無聲地吸了一口氣,道,“斬人頭顱,大約跟切瓜砍菜沒什麽兩樣。”


    時清然砸吧了一下嘴唇,“怎麽忽然說這個?”


    弄兒將聲音壓成一線,“若我沒有看錯,方才殿下叫你我出來的時候,袖口露出了一點散開了些許的連舟。”


    不等時清然接著說出些能氣死人的話,她們耳邊驟然傳來一聲尖叫。


    ——是興旺的聲音!


    時清然立即迴頭,被弄兒按住了肩膀。


    她的力氣很大,不帶半點人情味,叫時清然這隻練過兩三天武的三腳貓完全沒有迴手餘地,就這樣被她按著,一步一步走近縣衙門口。


    眼看著隻剩幾寸距離,弄兒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時清然正要發問,頭頂落下她刻意壓低過的聲音,“小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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