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秋的清風市已經有了絲絲涼意,跟前幾天的沉悶截然相反。


    古乘風把頭探出車窗,欣賞著路邊的美景,他還從來沒真正欣賞過清風市的景色。


    此情此景,有美景,有美女,他想大聲的詠歎,但他搜腸刮肚隻記得小時候的一片古文裏的一句“秋水共長天一色”,可這裏沒有水。於是他隻得大聲喊了句:“啊!秋高氣爽!神采飛揚!”


    葉美夕偷偷地笑了起來,在傳聞中古乘風是個叛道離經的人,說他好的沒有幾句,壞話倒是一籮筐。現在在她看來,他並沒有人們口中那麽不堪。


    “古老師,您注意安全。”


    由於書到用時方恨少,古乘風沒有抒發出自己的胸懷,感到有點意猶未盡。好在葉美夕及時叫住了他,才緩解了他遣詞造句不暢的尷尬。


    “快到了吧?”


    “應該還有半小時的車程。”


    “好,你約一下靳律師,免得咱們碰個門鼻子。”


    “嗯,我已經約過了,古老師,她在春輝大廈等著咱們呢。”


    葉美夕和古乘風驅車正在趕往春輝大廈的路上,胡方華的女律師名字叫靳山筱,屬於名不見經傳的那種小律師,所以比較好約。


    ......


    春輝大廈,萬訟律師事務所。


    靳山筱局促地坐在辦公桌前,她麵前的電腦顯示屏上一把真皮老板椅背對著她。


    “你很不安?”裏邊傳來一個沙啞的經過變聲處理的男聲。


    “沒......沒有。”靳山筱心裏確實升騰出一股不安。


    “你在撒謊,你知道我最痛恨撒謊的人,但有時候我又喜歡撒謊的人,你知道為什麽嗎?”那沙啞的聲音在繼續。


    “不......不知道。”靳山筱心裏的不安變成了恐懼。


    “因為對我撒謊的人都會變成我的試驗品。你知道,我的試驗品一向是短缺的。你說,我怎能不喜歡呢?”雖然這人用了反問的語句,但語氣依然是平鋪直敘的,就像智能設備發出的簡短的對話。


    “他太厲害了,隻去了一次看守所,就要求來見我,看來他是發現了什麽。”靳山筱的心裏咯噔了一下,不再敢隱瞞。


    “怕什麽?隻要他是人,就一定能對付。積極配合,知無不言,自然一點,他又能把你怎麽樣?”


    這人又說了個反問句。


    心理學告訴我們,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喜歡用反問的語氣來跟他人交流,這樣在心理上能達成一種上下層級之分,滿足內心深處那高人一等的虛榮。


    這人是誰?


    也許隻有靳山筱才能知道,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葉美夕進了靳山筱的獨立辦公室,對於名不見經傳的小律師這個評價表示氣短,這辦公室足有四五十平方大,辦公兼具會客,這樣布置的好處就是效率高。


    古乘風見到靳山筱後,眼睛不夠用了,監控視頻他看到她的時候隻覺得漂亮,現在見到真人,光用漂亮形容是不夠的。他還從沒有見過這麽特別的女人。


    她長著全天下男人夢中情人的容顏,舉手投足間展露著大家閨秀的氣質和小家碧玉的溫婉,一顰一笑間居然還有著鄰家小妹的乖巧和俏皮,如果非要用一個準確的形容詞來形容她,用“此女隻應天上有”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靳山筱也在看著他,這個男人幾近中年,其貌不揚,其身材不偉岸,其姿態無氣質,這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但他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一雙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在他直視你的時候,那光芒像太陽。


    靳山筱不敢直視,“警官......警官。”


    雖然古乘風用癡癡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但她沒有絲毫表現出不悅,聲音一樣的和風細雨。


    葉美夕有點難為情,偷偷拽了一下古乘風的衣角。


    古乘風打臆想中醒來,然後衝著靳山筱笑了笑說:“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如果是別的女人一定會問他沒想到什麽,可靳山筱什麽也沒問,隻是莞爾一笑。


    “可惜了,可惜了。”


    雖然靳山筱沒有理會他,但古乘風也沒有絲毫的尷尬,於是就又抒發一下感慨,他覺得有這樣一個女人,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靳山筱確實是個少見的女人,古乘風說的“沒想到”她明白什麽意思,沒有答話是表達一種距離感。


    但現在古乘風又說了個“可惜了”,她自然還是明白意思的,但這次她要答話,因為她良好的家教不允許做她出不禮貌的事。


    “可惜什麽?”


    “為什麽要來到這汙濁的人間呢?”


    古乘風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為了撩撥靳山筱,但他的語氣卻憤世嫉俗,好像一件美好的事物就此隕落,讓人聽來不免產生幾分唏噓和惆悵。


    靳山筱聽過無數的溢美之詞,甚至也有人用“此女不應人間有”來讚美過她。可唯獨眼前這個男人,他的那種憤世嫉俗的語氣是她此生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古乘風的那種情緒轉瞬即逝,然後大大咧咧地坐在會客的沙發上,說:“沒想到靳律師還是個律政俏佳人。”


    “也沒想到警官會找上我,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麽可以效勞的。”


    靳山筱這話說的不軟不硬,但無形中總給人一種距離感,這也許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我實話實說,你不會介意吧?”


    古乘風端起杯子裏的茶水一飲而盡,心裏還在想如果是酒就好了,左邊是葉美夕,對麵是靳山筱,有酒有佳人,夫複何求。


    “雖然大部分女人都愛聽假話,但我屬於少部分。”靳山筱說這話的時候掩嘴而笑。


    古乘風頓時覺得顧盼生輝,心想,奶奶的,這女人如果睡上一覺,不枉此生了。


    “實話相告,我們這次登門造訪,並不是為了案子......”古乘風停頓了一下。


    葉美夕心裏一跳,那為了什麽?


    但她知道現在問出來不合時宜。


    “而是為了你,我們今天例行公事去了趟看守所,無意間發現了你探視胡方華的視頻,我當時心想一定要見一見靳律師。其實我現在的行為叫做假公濟私。”


    “咯咯咯咯......”


    靳山筱笑了起來,聲音猶如出穀的黃鶯。


    “您還真是實在。”


    “好了,見到真人了,我已經心滿意足,告辭。美夕,我們走。”


    他說走就走,這大大出乎靳山筱的意料。葉美夕也不知道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但她有個好習慣,配合。


    於是她跟著往外走。


    “你們......”


    靳山筱隨之也站了起來。


    古乘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迴過頭來,掃視了一下靳山筱的辦公室,然後又三步並作兩步走迴到剛起身準備送他們的靳山筱身邊。


    靳山筱直視了會兒眼前男人的目光,她的眼神就開始逃避。


    她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跟一個男人四目相對,她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古乘風明顯有點兒得寸進尺了,他趴到靳山筱耳朵邊說:“你真的很漂亮,我喜歡。”


    他的聲音不算輕也不算重,門口的葉美夕能聽見他的聲音,但卻怎麽也聽不清說的內容。


    說完這句話他才真的算是心滿意足,然後帶著葉美夕飄然而去,隻留下靳山筱目瞪口呆。


    “古老師,您怎麽看?”


    葉美夕剛坐到駕駛位就問。如果是柳曉曦,一定會說:“古乘風,你搞什麽飛機?”


    “靳山筱有問題。”


    古乘風邊拉安全帶邊說。


    葉美夕就知道古乘風會有收獲,於是趕緊追問:“有什麽問題?”


    “這樣一個女人,居然偏安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居然會接胡方華的案子,這本身就有很大的問題。”


    葉美夕心想,這算哪門子的問題。


    “這樣一個女人,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一定有問題,她不找問題,問題也一定會找她。一個女人生成這樣,是沒有權利過普通人的生活的。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自古紅顏多禍水吧。”


    古乘風說到這裏的時候,還在大腿上拍了一下,表現得跟剛才一樣憤世嫉俗。


    “都什麽年代了,對女性還有這樣的偏見,也實屬難得。”這自然是葉美夕的心裏話。


    古乘風似乎有讀心的能力,他說:“不是我對女性的不尊重,而是這些東西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別說現代,再過幾十代,也依然是這樣,曆史已經無數次的告訴我們,文明沒有進步,隻有輪迴。”


    這個問題十分沉重,古乘風也表現得義憤填膺,但實際情況真是這樣嗎?


    不是的,他故意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無非就是為了加重自己在葉美夕心中的分量。


    何天狂曾經說得好,他古乘風嘴裏何時能吐出象牙?


    果然,他接著說:“其實,你有沒有發現,在我們跟靳山筱交談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往她辦公桌的電腦上看?”


    “您是說有人在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葉美夕大驚失色,怪不得古乘風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對,靳山筱這無意的舉動以及探視胡方華時那反常態的動作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這兩個不協調的動作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身上,雖然一次是故意一次是無意。”


    “那您臨走的時候給她說了什麽?”葉美夕非常好奇。


    “離間計。”


    “那是什麽?”


    葉美夕一再追問,古乘風卻始終笑而不語,隻是笑裏若有若無帶著一絲愧疚。


    ......


    “他給你說了什麽?”


    辦公室趨於安靜後不久,那個沙啞的男聲又響了起來。


    “他說我真的很漂亮......他喜歡。”


    靳山筱說這話的時候一半嬌羞一半莫名其妙。


    “我說過我既痛恨對我說謊又喜歡對我說謊的人,你應該知道吧?”


    沙啞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


    “我沒有說謊,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


    “真的!”靳山筱斬釘截鐵地迴答。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說:“好高明的小子,看來他發現我了,給我玩離間計。哼!你不覺得自己太嫩嗎?”


    “什麽?”


    靳山筱大驚失色。


    “好了,沒你的事了,我自有安排。”說完對麵再也沒有聲音傳來,電腦的屏幕也黑了下來。


    .....


    清風市,某健身房。


    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傳來,一個滿頭大汗的青年男子拿起了起來,裏邊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說:“靳山筱已不可信,該你上場了。”


    這青年什麽也沒說,然後掛了電話,又繼續著揮汗如雨的鍛煉。


    ......


    “離間計?那我就隻好將計就計了。”


    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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