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我就偏偏不願跟他們同流合汙,非要彰顯自己是那一股清流。”


    說著,孟慶堂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我仔仔細細的給老太太號了脈,實實在在的告訴了吳帝賢老太太的病情。吳帝賢馬上怒斥了那群郎中,同時也把我奉為了座上賓。”


    “當時我心裏那個得意啊,我就感覺除了自己,其他的那些郎中簡直狗屁都不是。那些同行越瞪我,我就感覺越開心。”


    “後來,那群郎中們都走了,也到了該給老太太治病的時候了。”


    說到這兒,孟慶堂把臉扭向了謝婉婷。就像是找到了一個聆聽者,傾聽他的傾訴一樣。


    “你光看出病來不行啊,你得給人家治好,那才算你的本事。”


    謝婉婷很配合的點了點頭。


    “這下我就有點兒心裏沒底了。因為我已經看出老太太的病灶起於經絡,必須要用針灸之法加以疏通才行。”


    “而我當時對針灸的了解還不深,隻懂得幾種簡單的針法,肯定是不足以應付當時的場麵的。”


    “可那時候畢竟是年輕啊,我被吳帝賢他們一頓讚美之詞的捧架,頓時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當場就給人家打了包票。”


    “於是我也隻好硬著頭皮往上衝。僅僅施了三天針,那吳家老太太就死在了當場。”


    說到這兒,孟慶堂不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雖說是“醫者留不住該死的鬼”,但那畢竟是吳帝賢的親娘啊。吳帝賢一怒之下,把我一頓毒打攆出了吳府,隨後又派人把我的醫館給砸了個稀巴爛。”


    “從那以後,我也沒法繼續待在東城了,隻好帶著全家到了南城謀生。”


    “不過我已經很慶幸了,至少吳帝賢沒動殺心,我們一家人還好好的。”


    “唉,後來因為這件事兒,我們在南城生活的也很艱難。畢竟當時把同行都得罪光了,我們在南城處處受排擠,處處受打壓。”


    “來看病的人少了,我們的日子過的也比較拮據。不過也有一點好處,這正好給了我足夠的時間讓我鑽研針灸技法。”


    “就是在這段時間裏,我用自己來做實驗,複原了幾種已經失傳已久的上古針法。也正是用這些針法,我治好了我娘的頑疾。我自信,在針灸這方麵,明宣城裏沒人能比得過我。”


    孟慶堂說著,那種自信的表情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謝婉婷聽孟慶堂說到了針灸,她本有意打斷他的話,針對針灸的話題再仔細的追問一下。


    可她又怕這樣做會太過直白,反而會引起孟慶堂的戒心。所以她咽了咽口水,把剛要出口的話又咽了迴去。


    孟慶堂還在繼續說著。


    “多年的隱忍啊,轉機終於來了。幾年後,老上位莫名其妙的就臥床不起了。小上位遍尋城中名醫無果後,終於還是找到了我。”


    “我雖假意推脫,但我心裏是想望抓住這個機會,讓自己再迴到曾經的生活狀態啊。”


    “於是我還是進了明宣堂。當我稍一診治,便發現老上位的病情有些古怪。他身體的各種跡象都表明,他是服用了過量的罌粟而產生的中毒反應。”


    “當時他的病情還沒有現在這麽嚴重,隻需要堅持服用湯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應該可以痊愈了。”


    “我雖然急於證明自己,但忠君愛國的道理我也是懂得的。我仔細的研究了老上位的病情,所開的方子也很謹慎。老上位在我的診治下,原本已經開始慢慢的有了好轉。”


    “可偏偏冤家路窄,這時吳帝賢卻跳了出來百般阻撓。也不知道他是動了什麽手腳,老上位的病情突然反複,甚至比以前更嚴重了。”


    “他把這些罪責全都扣在了我的頭上,又用我給他母親治病的往事,來說服小上位對我用刑。”


    “那時的小上位少不更事,聽信了那吳帝賢的讒言,一番大刑伺候後,便把我關入了死牢。這一關,就是十幾年啊……”


    說著,孟慶堂的眼角已經流下了幾行老淚。


    “那你的家人……”謝婉婷沒忍住,追問了一句。


    “我入獄後,吳帝賢就經常派人去我家裏刁難我的妻兒。我那一家老小,已經再三忍讓了。可沒過多久,吳帝賢還是以連坐之罪將她們給滿門抄斬了啊……”


    “都怪我啊,是我害了她們啊……當郎中,救得了別人,救不了自己啊……”


    孟慶堂,一個年逾七旬的老頭,此時竟啜泣的像個孩子。


    謝婉婷一臉同情的看著不停啜泣的孟慶堂,卻一時不知該怎麽去安慰他。


    哭到傷心處,孟慶堂被嗆到了氣管,劇烈的咳嗽起來。


    謝婉婷趕忙起身,從一旁的爐灶上給他倒了一碗溫水。


    “來,“孟神醫”,喝口水壓一壓。”謝婉婷把水端到了孟慶堂的麵前。


    孟慶堂接過水碗一飲而盡,終於止住了咳嗽。


    “啊,老朽有些話多了,謝姑娘別見怪啊。”說著,孟慶堂強擠出了一絲笑意,抬手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淚。


    謝婉婷非常同情眼前的這個老頭兒。他之所以會把吳霜父親的恢複和自己撇清關係,可能也正是因為他曾經的這些悲慘的經曆吧。


    “沒想到您經曆了這麽多的不幸。不過,現在吳帝賢已經死了,您的家人泉下有知,想必也應該能瞑目了。”謝婉婷安慰道。


    “嗯,他是死了,那是他死有餘辜。可我的家人有什麽錯?我那小女兒當時才十幾歲,她又有什麽錯?”孟慶堂端著空碗,看著爐子裏的火,自顧自的說道。


    “也罷,也罷。我這老頭子也沒幾年好活了,用不了多久啊,我也就下去跟他們見麵嘍。”


    說著,孟慶堂艱難的起身,把手裏的空碗放迴了灶台邊兒上。


    謝婉婷看著孟慶堂蹣跚的步伐,心裏頓時起了憐憫之心。


    ““孟神醫”,您也別那麽消極。亡者已矣,可咱們生者還得好好活下去啊。”


    “嗬嗬嗬……”孟慶堂笑著搖了搖頭,又坐迴到了爐子邊上。


    謝婉婷沉思了一下,對孟慶堂說道:“如果您不嫌棄的話,以後的日子裏我來給您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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