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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妃攬下事情之後,還專門讓自己宮裏的人去閩湖邊看了一眼,迴來的人說石頭的確是滑落了,遠遠瞧著青苔一片,不大敢靠得近了。


    閩湖裏原養了不少的魚,夜來喂養投食,也是一番趣味。


    如今也喂不成了。


    宮宴的事情是早就敲定的,如今丞相迴京,驚聞皇後噩耗,連丞相府的大門都沒打開過,後又與靖王諸多爭執,更是休養府內。


    祁瑛便想借著此次宮宴,給江莠補辦一場接風宴,順帶著讓祁道也進宮來陪陪太後,與江莠之間緩和兩分。


    怕江莠不肯來,怕她覺得後妃之間麻煩,又沒了席間想要見的人,所以早早的就問過了她的意思,誰知道江莠居然痛快的答應下來,說立冬宮宴上,定會準時出席,倒是大大出乎了祁瑛的預料。


    沒多花什麽功夫,是她自己願意來的。


    知道江莠會去參加宮宴的祁道在院子裏站了很久,他盯著自己麵前的高牆,知道這座高牆外麵,就是江莠所在,隻要他走出門到對麵去,沒人敢攔著他。


    雖然那日摔了腿,但也把祁道摔清醒了不少,坊間流傳的黑鍋他背在身上,原本是要去找江莠算賬的。


    可這幾日每迴到她院子牆邊站定的時候,都能聞到熬藥的味道。


    宮裏那位貴人說江莠生病了,祁道僵在原地,明明隻是一堵牆而已,他卻驟然失去了問責她的勇氣。


    後來更是連對麵的牆邊也不敢去了,隻能站在自家府邸的院落裏,聞不到藥味,反而更加的心間慌亂。


    為什麽病了?


    為什麽不說?


    是什麽病?好了麽?還能痊愈麽?


    全是問題,卻又不知道自己能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問,是什麽時候彼此疏遠到如此地步的?大概是從。。江年死的那時候吧。


    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閃放片刻後便被強行停下。


    好在,過兩日能在宮裏見著麵,祁道煩躁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長出一口氣後,轉身離開牆邊。


    等到那個時候,再尋她說話吧。


    此時的梅惜宮裏,又將銀碳暖暖的燒上了,好日頭是可遇不可求的,如今白日裏也灰蒙蒙的,薑婉要貼著窗邊看書才行,翻了兩頁,抬眼看向站在靜月身邊有些渾身不自在的品竹。


    祁瑛來吃餃子那天薑婉就讓靜月把品竹放出來了,她身上酸痛好了些,那天在後廚幫忙,沒到近前來。


    今日又重新站到屋裏頭伺候,靜月守著,怎麽想都不對勁。


    麵前這個人還是她熟悉的臉,可說的話,做的事,愛吃的東西,生活的習性,都完全變成了陌生的模樣。


    宋玉嬌不會這般安靜的看書,更不喜歡吃餃子,她的目光沒有那麽堅毅冷峻,說話的口氣也不會這般的輕柔卻充滿了無容置疑的威壓。


    有什麽東西改變了,可品竹想了那麽多天,也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生了意外讓宋玉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如今站在這裏,被薑婉看著,品竹覺得身上有些冷,心裏甚至有些發抖。


    “站那麽遠做什麽?”薑婉對品竹輕笑起來。


    她開口說話,靜月也迴頭看向品竹,還伸出手,讓自己跟她換了個位置。


    品竹有些心虛,不敢多看薑婉,有了之前被靜月和順財他們瞬間壓製的經曆,更不敢像從前那般跟薑婉說話,是以一時無措,隻能小聲喊了聲:“公主。”


    靜月在一旁糾正:“是敬妃娘娘。”


    品竹抿嘴,垂下眼簾點了點頭,靜月又道:“娘娘從前在東曙的時候身子就這般不好麽?如此畏寒,殷太醫前來調理,也不能完全根治。。”


    聽了靜月的話,品竹突然抬眸看了一眼薑婉,見薑婉沒什麽反應,已經又翻看起手上的書以後,才匆忙斂住神色:“是,娘娘體質特殊些,太醫。。可還有說什麽?”


    靜月把品竹的反應盡收眼底,刻意停頓了兩秒,才搖頭:“沒說什麽了,隻說要慢慢養著。”


    聽完靜月的話,品竹僵硬的肩膀才鬆了一些下來。


    看來宋玉嬌也不是完全信任眼前這個姑姑,至少東曙的事情不敢亂說,自己身上的事情,也不敢亂說,如此看來,宋玉嬌之前應該是心中有氣無處宣泄,在東曙的時候無人重視,所以到了大晉才會執意要尋個有威望的姑姑陪伴左右。


    自己那時候出言頂撞,宋玉嬌沒有再暴怒罵人,應該也是清楚大晉宮規,知道靜月會聽身為主子的她的話,所以借機發作,想讓自己對她尊重一些。


    雖然還是不清楚宋玉嬌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但如此想來,事情倒也有了解釋,如今既然叫迴自己到身邊伺候,想來也是清楚自己東曙公主的身份,說到底,要在大晉立足,還是離不得同為東曙人的自己。


    想到這裏,品竹終於把方才的那種不適感覺壓下去了不少,站在薑婉身側也不自覺的挺了挺胸膛,稍微吐出一口濁氣來。


    聽到這聲輕微的飽含著鬆緩的聲音後,薑婉頭也沒抬的點了點麵前的茶杯:“茶涼了。”


    好幾天沒伺候,品竹的動作還跟不上自己腦子裏麵的反應,是以即便她比靜月站得更近,還是被靜月搶了先拿過茶杯。


    “奴婢去給娘娘換杯熱的來。”靜月自顧自的說完,轉身退下了。


    屋子裏隻剩了她和薑婉兩人,品竹微微側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身後,沉吟片刻後,上前道:“公主沒把東曙的事情告訴大晉的宮人是對的,此間牽扯甚廣,公主就算是生奴婢的氣,不願意為皇後娘娘想著,也該為著自己的身子想想,為著東曙想想。”


    這丫頭,受了罰還是這般的自以為是,可見在東曙的時候用這種教育的口吻同宋玉嬌說話說習慣了,狗改不了吃屎。


    薑婉抬眸看她,輕笑道:“我自然知道。”


    聽薑婉口氣柔和下來不少,品竹心頭原本還有些忐忑,如今也放下心來:“公主也不要怨恨皇後娘娘,娘娘也是為了公主好,萬般無奈才變成如今這般的。”


    是東曙皇後?


    薑婉依舊麵不改色的看著品竹:“我知道的。”


    知道便好。


    品竹終於鬆口氣帶上了兩分笑意:“這幾日我不在公主身邊,不知公主是如何得皇上隆恩眷顧的?”


    宋玉嬌這樣不情不願的出嫁,怎麽突然轉了性子不說,還突然就肯親近皇上且得了這頭一份恩寵的?


    薑婉視線絲毫不避:“玄瑾在你們手裏不是麽?而且。。我想活下去。”


    前半句話,是替宋玉嬌說的。


    後半句話,卻是薑婉的心思。


    聽了薑婉的迴答,品竹最後的那點疑慮也打消了。


    是啊,隻要還有玄瑾公子這個‘把柄’在手心裏握著,她就會盡力得寵為東曙皇室謀求利益,這就是她身為曙國公主的宿命,無法改變轉圜的宿命。


    品竹沒有再多說,靜月很快也端著茶盞進來,放在薑婉麵前後,小聲道:“慶妃差人過來了。”


    薑婉把手上的書放下:“帶進來。”


    很快外麵就進來一個臉生的小太監,各個宮的宮人眾多,但近旁伺候各個小主的那幾個薑婉多少都有些印象,眼前這個。。竟是個沒見過的。


    那小太監從進來就低著頭,跪下後便自顧自的把慶妃讓帶來的話都說了。


    不過就是立冬宮宴的事情,念著敬妃從東曙過來人生地不熟的,特意來告知一聲,閩湖裏養著的魚都漂亮得很,晚間燭光微照,別有一番風趣,到時候宮宴結束,可以去瞧一瞧。


    話說完,薑婉也沒有留人的意思,曉得了宮宴辦在何處,何時開始,那小太監嘴裏提起魚的事情,顯得很是突兀。


    若真是宋玉嬌坐在這裏,或許會覺得慶妃熱心腸,怕她悶著才多說一句。


    可閩湖邊石塊滑落不能靠近的事,薑婉是知道的,她原本還等著郭蓁蓁身邊的人來同她說這件事,誰知道,等來等去,等來的是慶妃,該提醒的也沒提醒,這是存了旁的心思,要對她下手了。


    品竹瞧那小太監出去以後,還笑著道:“公主。。娘娘最愛喂魚了,到時候奴才陪你去瞧瞧。”


    薑婉微挑眉毛,滿口應下來:“好啊,慶妃好意,自然要去看看。”


    她若是不配合些,這出戲早早散了場,還有什麽意思?


    慶妃素來性子莽撞不愛動腦子的,因著祁瑛來她這裏的事心頭不舒服,也該是像之前那樣當街宣泄給她,而不是這般拐彎抹角的給她下套。


    慶妃身後還有雙操縱她的手。


    晚間歇息,品竹沒在近旁伺候,靜月替薑婉梳理頭發,輕聲道:“慶妃差人來隻是告知一聲,娘娘若是覺得有趣,喂一喂自然也沒什麽,隻是娘娘素來怕水,夜來閩湖邊風又那麽大,娘娘如今身子弱,為何要答允那丫頭去喂魚?”


    薑婉取下耳環:“閩湖岸邊有些地方的石塊滑落了,這段時間想必青苔長了不少,稍不注意,興許會落下水去。”


    靜月楞了一下,又聽薑婉接著道:“秋末的時候,我同賢妃提過這個事,想著天氣轉涼了,年底又是人手不夠的時候,便把閩湖修繕的事情擱了下來,原本也不常去那方,真有宮宴的話,提前說一聲讓遠著些走,便沒事了,等開了春天氣熱起來,再著人下水去鏟了青苔重新砌上石塊,畢竟宮人也是人,能稍體諒些也好。”


    誰知道這事一耽擱,反倒是她沒等到開春。


    靜月梳頭的手停下:“娘娘是故意答應的?”


    “慶妃應當是從賢妃口中聽到了這事,這不,攬了西三宮的差事,就為了在這裏等著我呢,我若是不去,豈不是白費了賢妃挑唆慶妃這功夫?”薑婉接過靜月手裏的梳子放好,起身走到床邊坐下,躺下後蓋好被子,看靜月皺著眉頭一臉不讚同的樣子,淺笑起來,“我雖知道這事,可這幅身子原是不該知道的,躲得過一迴,可萬事光是躲是沒用的,賢妃敏感,現在還不能被她瞧出什麽端倪。”


    “可是。。”靜月還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自己的那些道理都藏著私心,並不能說服薑婉,是以隻能吞迴去,歎了口氣。


    立冬宮宴當天。


    丞相府的馬車一大早便準備出發了。


    江莠站在府邸門前,看著對麵緊閉著的朱紅大門發呆。


    她起得很早,有信心比祁道更早,外麵街道還很安靜,她也沒有聽見騎馬而去的馬蹄聲,說明祁道應該是還沒有出門才對。


    他這些天在她牆外站過,江莠是知道的。


    後來不再來站著了,江莠也是知道的。


    原以為知道自己要進宮的消息他會在這裏堵自己,沒想到卻大門緊閉,想來是不想見她的。


    不見也好,她當時把靖王爺喝醉酒翻錯牆被打斷腿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不就是盼著他們能形容陌路,既不要相熟,也不要怨恨。


    她。。不在乎。


    義伯安頓好馬車,小跑著過來叫她,江莠沒有反應,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後,又叫了一聲:“大人。”


    江莠這才迴過神來,神色清冷的看了一眼義伯,又望向不遠處的馬車,微微頷首,朝著樓梯下麵走去。


    府上小廝端來踩凳,江莠撩開車簾,正準備進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一涼,隨後馬車一沉,自己就被人從後麵摟住,摔進了馬車裏。


    馬兒受驚,連帶馬車也抖動起來,江莠聽見義伯在外麵喊了聲,隨後便是穩定馬兒的噓聲,一聲清楚的拔劍聲響起後,外麵立刻就安靜了許多。


    可是她整個人當成肉墊一般靠著的這個人還是沒有鬆開鉗住她手臂的手。


    江莠很快便鎮靜下來,她猛地挪開身形,轉身靠到馬車邊上,瞧清楚了挾持她滾進馬車裏麵來的人是誰。


    祁道歪著身子坐著,貴氣逼人。


    外麵那個拔劍的是他的親信,叫西城。


    想必是露了靖王府的牌子,義伯他們不敢聲張了。


    江莠胸口起伏得厲害,深唿吸好幾次之後才平穩下來,再抬眸看祁道的時候,又恢複了自己淡漠冷清的模樣,盡量疏離的開口:“王爺這是做什麽?”


    祁道往後靠了靠,一雙奪魄的眼睛眯成長線:“府上馬車壞了,借丞相的馬車坐一坐。”


    這種借口跟地痞賴錢似的,根本沒有可以取信的地方,江莠麵不改色的拆台:“王爺可以騎馬。”


    “騎不動。”祁道既然守著她出門鑽進這輛馬車了,就沒打算下去,鐵了心要賴皮到底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腳,勾了勾嘴角,“被丞相打斷了,丞相更得負責載我一程了。”


    江莠盯著他,不知道為什麽,看他這般樣子,原本以為自己絕不會再有任何在意情緒的心驟然疼了一下,她避開祁道的視線,轉身就要自己下去:“我府上還有多餘的馬車,這輛馬車王爺坐吧,我讓義伯再給我。。”


    話沒說完,祁道已經煩躁的伸手拽緊了江莠的手腕,她輕飄飄的像是沒重量似的,被祁道輕輕一拉就拽迴了他身畔來。


    “啟程,別耽擱了進宮的時間。”祁道對著外麵吼一句,馬車立刻就緩緩開始動了。


    這下應該是不會跑掉了,畢竟江莠這個人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跳車的人,但祁道就是沒撒手,而是惡狠狠的瞪著江莠,冷聲道:“跟你說句話有那麽難麽?!”


    江莠沒掙紮,就這般任由祁道拽著自己,疼了也不會說,甚至眉頭都不皺一下,隻是默默忍受著,然後得體的迴答:“王爺與我,不是早就已經無話可說了麽?王爺埋怨我,我已經知曉,往後定會避著王爺些,不會叫王爺瞧著心煩。”


    她這樣一口一個王爺的喊著。


    她這樣看著他,祁道卻始終沒有辦法在她眼裏找到自己。


    惱火!窩囊!


    他堂堂靖王爺,居然到了要厚顏無恥鑽人家姑娘馬車堵人才能說上話的地步!


    “王爺?!”祁道笑得更冷,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江莠明明隻是說了大家都知道的實話,他卻氣得胸口裏像是聚了一把火在燒,他撐住車廂壁,將江莠環在自己的胳膊中間,整個人欺壓貼近,“江莠,我們有那麽陌生麽?!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麽?!”


    江莠貼緊車廂壁,盯緊了祁道的眼眸:“王爺想說什麽?”


    他靠得那麽近,她卻依舊沒躲,祁道懷疑,江莠不僅根本看不見自己,甚至連自己的靠近,也激不起她心裏的半點波瀾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藏在江莠袖中的雙手,早就已經死死扣住了身下長凳的邊沿。


    “你病了?”


    江莠抿緊嘴唇,未答。


    “什麽病?你怎麽了?病了為什麽不說?!”祁道皺眉,知道她閉口不否認就是默認了,她真的病了,嚴重到要去九仙靜養兩年,而他卻什麽都不知道。


    他逼得很緊,江莠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隻能梗著脖子強硬道:“我自己的事,與王爺沒有半點幹係。。王爺何必多問?”


    沒關係?!


    好一個沒關係!


    她稍微別開臉,抬起手來推了祁道一把,試圖讓兩人之間的空間更大一點。


    很小的一個動作,突然就激怒了祁道。


    他抬手強硬的把江莠的臉掰迴來,帶著些報複和憤怒的低頭吻她。。或者說,隻是狠狠的撕咬她的嘴唇,發泄自己無處宣泄的怒意。


    江莠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很疼,但更多的湧上心頭的恥辱。


    他的靠近來得太遲了。


    他的詢問也來的太遲了。


    以至於他這些不甘的情感,都來得太遲太遲了。


    她已經喪失了去愛去恨的權利,一個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人,如何奢求旁人的寬恕?又如何去擁抱,去愛別人?


    她是已經枯萎在角落裏的花,連根莖都已經腐爛,再如何灌溉嗬護,也活不過來了。


    殷正山能治得了她的病,卻沒有人能治得了她的心。


    如果。。如果再早一點,在她徹底把自己埋葬之前,祁道能迴頭看看她,或許。。


    可是都過去了。


    那些日子,全都過去了。


    她用力的推他,卻隻能換來祁道更強烈的攻勢,很快,祁道就感覺懷裏原本還氣得發抖像隻小獸一般掙紮的江莠突然失了魂魄般安靜了下來。


    除了嘴唇的顫抖以外,她像是突然失了長線牽引的木偶,僵硬又失力的在他的懷裏。


    祁道終於肯放過她,將她摟住,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繃緊了心裏的那根弦,不敢低頭去看她的臉。


    從她離開盛京前往九仙,兩年未歸,到知道她病了,最終確定的這些日子裏。


    他究竟在怨恨什麽?


    恨她一聲不吭的走了,什麽話都沒有說清楚。


    還是恨自己遲鈍的心。。直到聞見那股藥味,才緩慢的將這兩年的痛反噬出來?


    “祁道,你放過我吧。”江莠突然開口,她的聲音,終於出現了清冷之外的裂痕,“你也放過你自己吧。”


    江有已經死了。


    就死在如今的渡鶴樓上,他的鮮血,埋在了如今璀璨的琉璃磚瓦下。


    如果不是她。。大意,放縱。。如果不是她輕敵,嬉笑。。


    江有是不會死的,如今丞相的位置,是他來坐。


    而她是那個,要歡歡喜喜蓋上紅蓋頭,嫁給她從少年時候就纏著愛上的那個男人的新娘。


    盛京原該是繽紛彩色的。


    可自那以後,江莠眼裏的盛京,隻剩了灰白。


    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兄長、摯友的鮮血和屍體,他應該怪她的,他應該怨她的。


    祁道不應該原諒她,她也不應該原諒自己。


    原就是她纏得他無可奈何,或許曾纏出些微末愛意,江有的死,讓這點微末的愛意。。也煙消雲散了。


    恨她就好。


    不必因為她生病而可憐她,也不必如此懲罰自己。


    “江莠。。”他顫抖聲音喊她,他是恨她害死了江有,可他更恨自己沒能及時趕到救下江有。


    他是因為江有的緣故,因為她的堅持癡纏而感動,卻也不僅僅隻是感動而已。。


    他隻是和她一樣,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不知道要怎麽跨過心裏這道坎。


    他不知道她病得那麽嚴重,他以為。。她逃了。


    他也想好好跟她說說話,可每次一開口,都像是拿出了刀,生生將他們斬得血肉模糊。


    他想說,可。。他一低頭,看見的是滿麵淚水的江莠,她的眼神失了焦,無意識的淚水滾落。


    她說:“如果折磨我能讓你好受些,也可以。”


    她說:“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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