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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柯平想過一萬種與念小嬌再會的場景,他以為最多的會是恨,是怨。


    森羅殿匆匆一麵,他硬起心腸,冷言冷語。


    可跨過一步,轉瞬便後悔了。


    數月不見,好像一切都沒變,他們還是這樣對立而坐,說說笑笑。又好像一切都變了,他們不再是命中注定,她的眼中多了些曆經風霜的平靜,他的眼中多了些求而不得的悲涼。


    “小嬌,這些天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還成了一派之主。”


    “你本來就是一殿之主。”


    “不一樣。森羅殿有我沒我沒差別,照樣運轉自如。寒玉派才是真正需要我,帶著她們活出另一番天地。她們說是我給她們新的生活,可我覺得,是她們給了我存在的意義。”


    “可你知不知道……”


    我也需要你。


    林柯平的話越說越聲小,最後半句還毋自吞咽,沒了聲響。


    “柯平哥哥,你說什麽?”


    念小嬌歪著一張潔淨無瑕的臉,問道。


    “沒什麽,你和商弘是怎麽迴事?”


    “怎麽連柯平哥哥都知道了。”


    “我是一國之君,你說呢!”


    刺探別國軍情,本就是日常操作。再利用高位之便,探查江湖風雲門派首領的動向,冠冕堂皇,利國利民。


    “我又不會禍害畔月,也值得你浪費資源。”


    “你不會,不代表他不會。”


    “你都知道了~~”


    “他……敢欺負了你,你等著將來有一日,我必橫掃千軍,將他踩在腳下,踩進泥裏。”


    念小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柯平哥哥是千年難遇的賢帝,畔月因為你,民安於業,官謀其位,一派祥和。你和江湖敗類較什麽真。你的敵手從來不是他們,你的敵手是鄰國的千軍萬馬虎狼之師。至於他,我會親手滅之。”


    林柯平從念小嬌那假意微笑的臉中看到了一絲苦楚,這張臉從小看到大,那些小心思,又怎麽能忙得過他。


    念小嬌真的開懷之時,眼睛澄澈如雪山之巔萬碧之湖。笑起來如碧波蕩漾,甚是感染周遭之人。


    因為她啊,有雙極為好看的眼,如星辰湖泊,浩瀚無底,一眼沉淪。


    而現在,笑及皮肉,眼中再無小星星。


    “你本不必,這般要強。你可以,依靠我的。我現在貴為一國之君,我可以護住你。”


    林柯平的語氣極為平和,就像他的人一般,如風似月,淡淡的,有些距離感。


    這樣的距離不近,無鋒無棱,很舒服。這樣的距離也不遠,不冷不漠,是恰到好處的溫暖。


    可就是這樣一個清冷公子,偏偏遇上念小嬌便化為一團火,卻隻能禁錮著,灼燒了自己的心。


    “你護不住我~~”


    念小嬌微微仰頭,她的身份,極為特殊。


    “除非立於不敗之地,立於大陸之巔。否則……”


    唯有香消玉損,永不見光明。


    林柯平捏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手心的肉裏,生疼。


    他的這雙手,拿得起趣÷閣,揮斥方遒。


    卻,


    拿不起劍。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過,幼時逃離的習武場。


    念小嬌的嘴角仍舊有淺笑,可林柯平的眼底,再也生不起溫度。


    “你,怨我不能護你麽。”


    “我的命,注定了,不能一帆風順。至於走到何種田地,那便是上天造化了,天意弄人罷了。”


    “或者,遠離紛爭,求一方淨土。”


    念小嬌仍舊是看著林柯平,笑著,笑得脆弱。


    幼時,調皮,在黑風林中的溪流當中戲水。滑溜溜的魚群遊過,不小心觸碰到藕節一般白花花圓滾滾的小腿,癢癢的。


    引得少女嬉笑著,追逐魚群,總有一隻兩隻慌不擇路的漏網之魚,撞進少女手做的網。


    幾天之後,發現有殘餘鱗片,隱成肉色,鑽進了皮膚之下。


    “沾了魚腥,身不由己。”


    控獸之術在哪,腥風血雨便在哪。


    言盡於此,念小嬌心情有些差,沒了再談下去的欲望。


    “柯平哥哥,我準備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少熬夜。”


    看著那漸漸遠去的少女,林柯平立在原地,未曾動彈。


    無力,因為有些人,留不住,護不住。


    念小嬌出得陵文殿的大門,有東西鋪頭蓋臉而來。


    好燙!


    念小嬌的尖叫劃破天際。


    “小嬌,怎麽了?”


    林柯平聽到念小嬌的驚唿,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心憂不已。


    幾個箭步衝出陵文殿。


    麵前的場景令其心口一滯,隻見念小嬌抱著頭,蹲著身子,透過指縫能看到麵部紅紅的。


    頭頂上還掛著肉片,海參……


    一碗新鮮出爐的滋補養生海參湯,盡數傾瀉在念小嬌頭上,滾燙的。


    “好疼……”


    念小嬌疼得呢喃出聲。


    不遠處,站著一淡黃色宮裝麗人,珠環錦翠,生得國色天香。一看便知,在這後宮中地位不低。木質食盒還在她的手中提著,隻是盒中的一大碗海參湯,已連湯帶碗,一起砸向了念小嬌,來人是林柯平的表妹,念小嬌自小的死對頭。


    “任洛洛!你瘋了不成!”


    林柯平咬牙切齒,一聲低吼。他衝上前去,蹲在念小嬌麵前,不知如何是好,碰也不敢碰,生怕沒輕沒重傷了念小嬌。


    “小嬌,這樣不行,我帶你去河裏降降溫。”


    林柯平小心翼翼地抱起念小嬌,衝到前麵河畔,以最快的速度向著深處而去。


    “深唿吸,你忍著些。”


    見念小嬌深吸了一大口氣,林柯平將念小嬌整個壓入冰涼的河水當中,僅剩頭發絲,如海藻般,纏繞著,漂浮在水麵。


    月光下,黑褐色長發在水麵打著結,深深地將林柯平的心糾纏在了一起。


    林柯平萬般不忍,心中默默數著:


    一、二、三、四、五……


    然後將念小嬌撈出水麵。


    無數水珠自念小嬌發梢一滴滴落下,她大口大口地唿著氣。


    一聲柯平哥叫得如泣如訴,林柯平心都要碎了。


    他輕輕觸碰著念小嬌的臉,因為要來見林柯平,念小嬌並未易容,吹彈可破的皮膚依舊紅腫。


    林柯平小心翼翼地將念小嬌擁入懷中,如抱著一個易碎的瓷器娃娃。


    “好些沒?”


    念小嬌的臉上也不知是水還是淚,濕漉漉的。頭發貼著額頭和臉頰,一絲絲,彎成雜亂的交錯的弧度,狼狽至極。


    稍微恢複些力氣,念小嬌看向岸邊,任洛洛已經丟棄了食盒,雙臂環胸,冷眼瞧著水中的念小嬌。


    “柯平哥哥,她就是裝。我從錦秀宮過來,一路小半個時辰,這湯還能有多燙!”


    任洛洛有極好聽的嗓音,極美的外貌,隻是那胸腔內的心,是否如外表般美貌?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那心眼,小得隻裝得下一個林柯平。


    “你閉嘴!來人!”


    那些被泰安皇打發走的暗衛,一個個應聲而出。


    “將她帶入地牢,沒有我的允許,不可放出。”


    “是!”


    大喊大叫的任洛洛總算是被帶了下去。


    被任洛洛這一鬧,林柯平方才意識到念小嬌還在水中。夜深露重,河水極為冰涼,念小嬌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林柯平二話不說,一手攔腰一手抱漆,將念小嬌抱至胸前,朝著岸上而去。


    “柯平哥哥,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林柯平憂愁的眸子看了念小嬌一眼,未曾搭理她那毫無底氣的反抗。


    “喚太醫來鳳儀閣。”


    林柯平上岸之時,聞風而來的穎公公已然隨侍在側。


    “是,皇上。”


    他膽戰心驚地打發一個小太監去喚太醫,一個小太監去鳳儀閣打理一番。


    這大晚上的鬧的是哪出啊,老公公不年輕了,心髒有些受不了。


    吩咐好後,狗腿地跟著皇上來了鳳儀閣。


    熱水已備好,丫頭們也都等在鳳儀閣的宮門口。


    “參見皇上。”


    “虛禮免了,照顧好姑娘,否則……”


    “遵命!”


    林柯平未曾理睬念小嬌的抗議,一直將她抱到了浴桶邊上,方才放下。


    溫柔地耳語一句:


    “有事叫我,我就在門外。”


    念小嬌頓時紅了耳根,如浴的時候叫他?


    “滾!”


    她屈膝便是一腳,沒有使上幾分力氣,隻是做做樣子踢在林柯平的小腿一側。


    萬金之軀,說踢就踢,旁邊的隨伺的宮娥看得背脊生寒。對這位姑娘的佩服,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


    泰安帝雖然不暴戾,但是極為嚴謹,平日裏也不太愛笑。


    貴為天子,天威擺在那裏,宮中之人都極為規矩,不敢造次。哪怕是最為特殊的任洛洛郡主,對皇上也是畢恭畢敬的。


    哪像念小嬌,說踢就踢。


    果真,能夠進皇上心間的女子,就是不一樣。


    “好啦我出去了,外間等你。”


    林柯平笑容和煦,那是隻屬於念小嬌的笑。


    待房門關上,在宮娥的伺候下,念小嬌退下濕漉漉貼著皮膚的絲般薄裳,方才發現,衣服濕透後是半透明的,春光若隱若現。念及剛剛自己便是這樣被柯平哥抱過來的,念小嬌頓時又紅了耳畔。


    她躺坐在浴桶,將臉埋進繚繞的霧氣當中,羞澀再不露出半分。


    而外間的林柯平,在穎公公的伺候下,也換了一身幹淨清爽的便服。腰間龍躍,衣袖鑲金。


    便服也是華貴萬分。


    林柯平理著袖擺,突然看著自己的手便傻笑起來。


    這雙手,剛剛還抱過念小嬌,肌膚相接的柔滑觸感,仿佛還停在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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