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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小嬌一行,臨時落腳點是一個閉塞的小鎮,所謂的小鎮,一條大馬路不到半裏便是盡頭。往日熱鬧之時,大多是臨近村舍的村民過來采買趕集,互換有無,更多時候是清清冷冷的。不過鎮口立塊大石,上提【文昌鎮】三字,字體剛勁有力,瀟灑飄逸,一看便是文化人所書,想不到這淳樸小鎮,還是有些底蘊。初來乍到之人,無一不稱讚一番。


    整個鎮子隻有一個客棧,條件甚是簡陋,遮得了寒露遮不了秋雨,擋得住豺狼擋不住飛蚊。住得了便住,住不了也得住,這鎮子周圍荒山野伶居多蚊蟲蛇鼠也多,住宿一晚,便是叮個滿身包。特別是癢怕了的天陰教主,更是恨不得裏裏外外包個徹底,偏生客棧被褥短,蓋得了脖頸蓋不了腿,新苞加舊瘡,受極了罪。


    而因地處偏僻,路過之人極少,哪怕是唯一的客棧,生意也極是慘淡的。客棧主人無法,大堂一半兼做飯館,另一半兼做香火生意。何謂香火生意?敬神拜佛,紙燭香火,紅事紅燭紅蓋頭,白事冥紙冥器具,百無禁忌。


    晦氣?那就是個笑話,缸中無米,填飽肚子,方是正道。


    念小嬌百無聊奈地挑著素淨青菜,食不知味,這是來到客棧的第四日,亦是無肉下肚的第四日,簡直了,她衝著跑台打雜的幹瘦小夥子道:


    “我說小二哥,再吃幾日青菜我臉都成菜綠色了。”


    “對不住,姑娘,本店隻有如此菜色。”小二局促立於一旁,多日不見葷腥,他亦是跑腿都無甚力氣,隻是不賣力值崗,怕是連一口白米飯爛白菜都吃不上,家中兄弟姊妹眾多,還指望著他能賺得幾個銅幣,換點口糧。


    “叫你們老板過來!真是忍不可忍了。”念小嬌真是受夠了。


    “額,多日未發工資,大廚跑了,老板正在廚房做飯菜,怕是,怕是沒得時間過來了。”小二一臉局促不安,戰戰兢兢。這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波客人,也是唯一一波客人,如若氣走了,下月的口糧都沒了著落。


    念小嬌無了胃口,上樓歇息了,留下一桌也是吃不下飯菜的商弘等人。


    第二日一大早,念小嬌竟然被肉香驚醒。她聳著鼻子下樓,好家夥,桌上肉湯已經備下了。商弘和鍾雨吃得正歡。念小嬌一口氣連喝兩大碗,那幹癟的肚子才稍微鼓脹一些。


    正當念小嬌喝著第三碗肉湯時,外頭進來兩人,一路嘀咕著:“聽說了嗎,臨村這兩日也死了幾個人,死後屍骨竟然被盜了。”


    “所以這次咱家老頭子的遺體可得看牢了,祖宗保佑,萬萬不可出了紕漏。”


    二人嘀嘀咕咕買好紙錢香燭匆匆離去。


    留下一桌老小止了動作放下碗筷。


    “昨夜,尿急而起,見院中有人拖著一破舊板車,上麵布匹遮住,似有血腥之氣,那人帶著鬥笠遮著麵,鬼鬼祟祟。”鍾雨一字一字,慢慢而談。


    “可有查探一番?”商弘問道。


    “太困了,我迴去,倒床就把睡了。”鍾雨現下腸子都悔青了。


    買不起肉的老板。


    丟了的屍體。


    來曆詭異的肉。


    念小嬌和青梔頓時嘔吐不止,內心將客棧老板罵了八九百遍。


    天陰教主麵色陰晴不定,還未完全恢複的臉因為過於憤怒,異常猙獰:“狗東西,比我派眾人更是變態,至少我派無人食人肉。”


    念小嬌和青梔剛止住的翻騰的胃,聽到食人肉三字,又狂吐不止。


    “你得補償我,因了你的傷,不宜見風,我們才逗留至此的。”念小嬌衝著天陰教主道。


    天陰冷哼出聲,看向了別處。也不知是答應了,還是拒絕了。


    幾人今日吃了如此大癟,商議著定要逮他個證據確鑿,不然咽不下這口惡氣。


    是夜皓月當空萬裏無雲,小小客棧藏龍臥虎。屋簷上、樹上,黑暗角落處,四麵八方無死角地被監視者,時間一點點流逝,大家的耐心也要被耗盡,終於在淩晨等到了。


    遠處一人跛著足,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行著,大大的鬥笠遮住了麵龐,隻露出一個胡須虯茸的下巴。來人拖著一個缺了一塊的木板車,兩個滾軸在深夜的青石路上嘎吱作響。前後看看見四下無人,便快速轉入了客棧小門,直達院內。正好方便甕中捉鱉。


    客棧餘老板此刻搓著手急匆匆而出,那是一個比小二更瘦的老頭,他壓著嗓子低聲道:“你咋又來了,不是不讓你來了嗎?被人發現了可咋整。”


    “孩兒念及父親骨瘦如柴,夜不能寐,給您送點肉,希望您好好食之。”戴鬥笠的男子小聲說道。


    “好好好,我收到了,你快些離開吧,被抓到可就不好了。”餘老板兩手插於衣袖,不住地摩挲著,說不出地緊張。


    此時一柄利劍飛下,哐當一聲,嚇得二人不輕。


    “不好意思,沒拿穩沒拿穩。”樹上下來一個倜儻風流的公子哥兒,溫婉和煦,笑得春風拂麵,卻著實將深夜密會的二人嚇得不輕。


    “哼!想走還得問問老夫。”另一側樹上又下來一人,正是還未完全恢複,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天陰教主。


    “你們鬼鬼祟祟推著什麽?”念小嬌和青梔亦從屋頂飛躍而下。


    商弘從屋內走出。


    不曾想竟有這麽多人。餘老板一時慌了神:“大人們饒命啊。”


    “你可知罪?”念小嬌問道。


    “小的知罪,一切都是我的錯,就求你們饒過我兒子吧,求求各位大人了。”餘老板不住地跪地磕頭。


    “綁了明日送官吧。”商弘冷冷看著二人,仿佛在看一個垃圾,行如此歹事,豈不就是世間敗類,垃圾之人。


    他揚手扯下馬車上的布匹。


    竟是,竟是一頭野驢,還是一頭黑驢。


    “這,一頭驢,那今日早上呢?我們吃的什麽?”念小嬌問道。


    “早上是一隻山雞。我兒念及我沒得吃食。山雞也無甚肉,又特地給我捕了一頭驢,還傷了腿。”老人說罷,老淚渾濁,淚流不止。


    一隻驢而已,何至於如此鬼鬼祟祟的。念小嬌責問道。


    “老身也是有苦衷啊。”餘老板說得動容,其兒子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其兒名叫餘文昌,是這個小鎮唯一有出息之人。十年前赴倉央國都垠央城趕考,不曾想祖上開光,考了個舉人,分了個九品芝麻官,返鄉任命。


    鎖啦震天,紅花係胸,九品芝麻官餘文昌衣錦還鄉了,大筆一揮在鎮口大石提筆書上文昌鎮,自此無名小鎮有了名諱。一家人喜不自勝,特別是餘文昌的媳婦兒,霞娘子,生的那叫一個嬌俏可人,細腰圓臀,甚是有春光。椅在自家門頭笑得花枝亂顫。接了自家有出息的男人,好生伺候著。


    那日官人衣錦配紅花,那夜郎君嬌娘赴雲雨。


    一番激烈運動下來,餘文昌沉沉睡去。


    不知是一舉高中躁動的心尚未平靜,還是娘子太媚夫妻生活太過頻繁,餘文昌精神萎靡一日更甚一日,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看了郎中開了安神藥,毫無半點助益。


    直到一夜,迷迷糊糊當中聽到窗口有人低語,睜眼一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在窗口和自己的美嬌娘拉拉扯扯,那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王晟義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王晟義低聲道:“沒事的,今日我在那五毒散中加了安眠藥,他不會醒的。我可想死你了,你就滿足我吧。”


    “死鬼,討厭,我就出來了。”霞娘子千嬌百媚,言語軟糯。


    餘文昌火冒三杖,今日精神不濟,早早安歇了,還沒來得及吃那藥。


    他跳出窗子,操起榔頭砸在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王晟義的後腦勺上,五大三粗的漢子應聲倒地。


    霞娘子嚇得大叫:“殺人啦。”


    怒氣當中的餘文昌轉身迴屋,綁了霞娘子,放了一把大火將整個屋子和霞娘子燒了一個徹徹底底,聞聲趕來的餘老頭嚇壞了,這唯一的寶貝兒子怎麽就攤上這檔子事,他扯了呆滯的兒子一路狂奔,安置在森林深處,迴去便道兒子媳婦都在大火中葬身了,屍骨無存。


    這些年來老子在鎮上,畏畏縮縮,受盡了嘲諷。兒子在山中,偷偷摸摸,吃盡了苦頭。大好的生活,因了一個女子,全盡毀了。


    那霞娘子是受不得寂寞的,在餘文昌赴京趕考的時候,便與王晟義眉來眼去看對了眼。眼見餘文昌高中迴來,霞娘子開心極了,也風光極了。可是情郎好上鉤卻難下鉤,威脅逼迫她下毒毒死餘文昌,兩人再續前緣,不然就把她那檔子醜事都公之於眾,讓她沒法子在此存活,霞娘子悔不當初,卻也無可奈何。一日日給餘文昌下著毒,一日日繼續與情郎苟且著。


    三人的感情糾葛在鄉野間傳了一天又一天,成了茶語飯後的笑料。


    而餘文昌,為免牢獄之災,隻能在森林中東躲西藏過了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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