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煙燃燒了一半,盯著一明一滅的火光,任冬苒卻拿不準自己的噩夢到底意味著什麽。是點明她深藏的心結嗎?還是在對她白天的大言不慚作出警告?假如她想要靠近真相……是不是就會成為下一對含恨而死的眼珠?


    可惜沒有周公來為她解夢,任冬苒隻得按滅香煙,站起身打算開窗通風。卻不料對上了牆角任秋時幽幽的視線。


    被嚇了一大跳,任冬苒像是做錯事的學生遇見了班主任,下意識將煙頭藏到身後:“哥、哥哥?你怎麽醒了?”


    “我聽到你的咳嗽聲,所以出來看看。”


    “我、我……”任冬苒絞盡腦汁,總算想出來一句轉移話題的托詞:“我做噩夢了。”


    聞言,任秋時蹙起眉,走到她身邊解開掌心扭曲的香煙,聲音是和平日無異的溫柔:“怎麽了寶寶?夢到什麽了?”


    方才空洞的夢境並未組成有邏輯的故事,於是任冬苒搖搖頭:“忘記了……我隻記得好恐怖。”


    “還困嗎?要不要哥哥陪你聊聊天……或者散散步?”任秋時將煙頭扔進垃圾桶,抽出紙巾擦拭被她不小心抖落在地的煙灰。


    “我、我感覺是因為哥哥不在身邊,所以我才做噩夢的……”


    出乎任冬苒的意料,這迴任秋時並未像之前一樣義正辭嚴地拒絕她,反而點點頭,默許一般將她帶進了自己的臥室。


    床鋪之間是熟悉的木質香,光是氣味就足以讓任冬苒感到安心。任秋時隨著她的動作躺下,兩個人肩並肩依偎在單人床上,幾乎讓她產生迴到以前的錯覺。


    任秋時冷不丁握住妹妹的手,摩挲兩下:“手怎麽這麽冷?要不要加床被子?”


    “不用啦……我隻是剛剛起床忘記穿外套了而已,”任冬苒將鼻尖埋進被窩,深深嗅了一口氣,“哥哥……我們現在這樣,好像小時候啊。”


    任秋時沒有迴話,隻是覆在她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一些。任冬苒側過頭,夜燈暈在任秋時的喉結,變成了一小勺月光。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記憶裏那個和她差不多青澀的小孩如今也長成大人的模樣了。


    “哥哥,方姨去世了,你會不會很難過啊?”任冬苒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雖然方素梅對她並不算一個多麽好的繼母,但畢竟是哥哥唯一的母親。


    “我……我也不知道,”任秋時有些詫異地睜開眼望過來,喉結上下滾動,“她對我而言無疑是個很好的媽媽,可我並不覺得她是個合格的繼母……而且我曾經無數次想要讓她離開任國梁,但她卻始終沒有答應……現在這個結果,好像對我而言也並沒有多麽意外。”


    明明方素梅在她心中沒留下多少正麵印象,任冬苒卻莫名其妙迴想起許多早已斑駁的迴憶。她沒有零花錢,便隻能偷偷擅自使用方素梅的衛生巾;青春期她發育得快,也是方素梅往她的衣櫃裏添置了新尺寸的內衣。雖然總是朝她冷眼相對,但對於方素梅而言,養育一個丈夫出軌生下的孩子整整十五年……是不是也算功德一件呢?


    眼眶泛酸,任冬苒吸吸鼻子:“反正我媽媽也早就不在了,任國梁現在也跟死了差不多……”她轉過頭:“哥哥,我們好像就隻有彼此了。”


    發出一聲輕輕的喟歎,任秋時抱住她,拍拍妹妹的脊背:“嗯,不管發生了什麽,哥哥永遠陪著你。寶寶,不早了,快睡吧。”


    任秋時的話好像有什麽魔力,任冬苒竟真的迷迷糊糊陷入夢鄉。聽著妹妹綿長的唿吸,任秋時睜開眼,借著夜燈仔細用視線描摹她的睡顏。


    想著迴到家就沒有繼續同床的理由了……任冬苒做了噩夢,他又何嚐不是?每每閉上眼,耳畔就仿佛傳來刺耳的刹車與轟鳴的警笛,勉勉強強入睡後又被她的一陣輕咳輕而易舉地喚醒。


    他深知自己母親對她的不善,卻沒想到她也會感到惋惜。任秋時輕輕握住妹妹的手腕,想起白日裏任冬苒發出的宣言……果然,她還是太心軟了些。


    再多疼痛好像都能夠被一點善意輕飄飄抵消,想起妹妹的斷腿,任秋時抿了抿唇。真不知該說她善良勇敢還是衝動莽撞……算了,任秋時指尖收攏,摩挲妹妹因消瘦而變得突出的腕骨。


    反正他以後會好好陪著她的……絕對不會讓她再發生半點差池。


    任冬苒被手腕覆蓋的重量喚醒。意識尚未迴籠,她條件反射地想要抽開手,腕間卻如同纏上了一條藤蔓,愈收愈緊。


    瞥過頭看見任秋時仍在睡夢中微微蹙起的眉心,她才意識到:哦,原來是哥哥在抓著自己的手腕。指節牢牢鎖住,宛如一道人皮手銬。


    任冬苒不禁失笑——哥哥這是怕她趁著自己睡覺時偷偷跑了?


    她伸出手想要撫平哥哥的眉心,可惜一時不察,肚子的咕嚕嚕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嗓子帶著點晨音的倦怠:“醒了?我去做早飯。”


    “欸,”任冬苒拉住他的袖管,“我不餓,哥哥你再睡會兒吧。”


    “還說不餓?肚子都叫了,”任秋時已經起身,站在床邊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寶寶早飯想吃什麽?要不要接著睡個迴籠覺?”


    “不啦,我也起來了,”任冬苒揉揉眼睛,“嗯……想吃三明治!”


    吃過早飯,兄妹倆便驅車前去複健。兩人剛一進門,任秋時就被迎麵走來的伊迪蘭斯教授叫住:“哎!秋時,你來的正好!研究所準備過兩天去學校宣講,正要開討論會呢!你也來聽聽唄?”


    任秋時有些無奈地提醒他:“教授,我正在休假……”


    “對哦!瞧我這記性!不過隻是旁聽一下,算不上正式的工作吧?”伊迪蘭斯朝著任冬苒擠眉弄眼:“而且我聽說顏茵那丫頭的弟弟好像上午也來複健了,你這個做哥哥的……可不能整天黏在妹妹身邊、阻止她和同齡人交流吧?”


    任秋時不自覺皺起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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